年關將近之後,便逐日到了真正的年關。

自小,蕭宇並不喜歡過年,甚至也不喜歡過節,禮拜天,休假日等等,這些法定的或俗定的節假日,非但不能為蕭宇帶來歡欣,反而帶來了許多不便,停滯,還有孤獨,一切計劃都暫停了,只有孤獨在滋長。

春節,本是歡欣的相聚時刻,又怎麼會孤獨呢?

曾幾何時,蕭宇也是歡欣的,但從懂事起,就遠離了這些歡欣,只剩了孤獨相伴了。

蕭宇的少年時代,家裡窮,別人家的孩子,過年時,要穿新衣,買新玩具,吃糖果,跟著大人們去走親戚,去旅遊,到處去玩,自然是不亦樂乎。而蕭宇,只能帶著弟弟妹妹們,穿著舊衣裳,吃著粗食,住著破屋,即便是洗得潔淨的舊衣裳,煎煮得比平時略香的食物,打掃得乾淨的破屋,但是看著別人家的熱鬧,想著自家的寒酸,心中也不免一陣酸楚。

“有尾巴狗跳,無尾巴狗也跳!”

這是父親常對蕭宇兄妹們說的一句話,每當蕭宇兄妹們呈現出興奮的表情,或笑一陣,或蹦跳一下,或遇到開心的事情,或跟其他小孩玩兒,父親就會極其悲哀的說出這句話。

因為貧窮,蕭宇兄妹們似乎早已失掉了開心的資格,只應該在孤獨與寒冷中沉寂。

一個人,失掉了歡欣,就只剩下了奮鬥了。

在讀書的年代,蕭宇一心只想著逃離,每次都想著考上離家最遠的中學,再考上離家最遠的大學,似乎離家越遠越好。每個春夏秋冬,每個過年過節,蕭宇十年如一日的把自己關在黑冷的屋子裡,用功讀書,奮鬥,耳根裡似乎不再響起父親的那句話,但時而還會聽到父親對弟妹們說了那句話,心裡還是一樣的酸楚。

但當真的離了家,距離越來越遙遠,心中又常不免泛起了一絲想家的思念。

從生命中的某一時刻,某一個瞬間起,蕭宇的生命,似乎只剩下了奮鬥,只剩下了創業。當離了學校,便義無反顧的踏上了奮鬥的征程,猶如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的宿命,振興家業,成了一生矢志不渝的追求。

許多個默默無聲的春節,蕭宇曾經在許多個不同的地方度過,但大多數是孤獨的,是沉寂的。在散去了人氣的大學宿舍裡,在瞬間沉寂的都市裡,在某一個追尋理想的征途中,蕭宇曾度過了許多個無人知曉的春節。

背離了家人的期盼,湮滅了思家的愁緒,只剩下了孤孤單單一個人的奮鬥的路。

猶如蠶吐絲,牛耕地,貓捕鼠,一切皆有定數,蕭宇的定數就是在日復一日的奮鬥的征程中,在追尋夢想的路途上,蹉跎了歲月,辜負了情愛,湮滅了幻想,直至最終而耗盡了自己的生命。

這一個春節,還是不回了。許多個春節都不回了,這個春節又何必回呢?異地他鄉的過年,也別有一番滋味,孤獨,也別有一番滋味,如果不能衣錦還鄉,還不如不還鄉,衣衫襤褸的還鄉,得到的只有他人的嘲諷與家人的冷淡。

不還鄉,是為了讓那些嘲諷與冷淡的人,失去了嘲諷與冷淡的機會,一點機會也不必給予他們,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孤獨來得心安理得,來得安詳寧靜,不必在意任何人的有意或無意的憐憫或譏諷。

蕭宇想起了多年前所發的重誓:此生,一定奮鬥終生,不成功,便成仁。

這個重誓,猶如一個緊箍咒,套在頭頂,套在內心深處,直到海枯石爛,直到天崩地裂,也無法解除。

對於一個苦苦追尋夢想的人,春節只是一個深沉的夢魔,而不是一個喜慶歡欣的嚮往,它只能在不斷的撩撥你的孤獨,撩撥你的愧恨,讓你恨不得這樣的春節還是沒有的好,還是在最熱鬧的時刻把自己雪藏的好。

這個春節,就在這裡度過了吧,就在這棟荒野別墅裡度過了吧。蕭宇心想。

·········

到了年三十,整座城市都張燈結綵了,比往常要亮麗了許多,乾淨整潔,燈火絢麗,到處是絢爛多彩的燈光,彩色的花燈,衣著鮮豔的人們在街上遊動,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臉,充盈著春節的喜悅,每家的門前都掛了燈籠,點了花燈,走在街上,令人感受到一股春的氣息,新年的氣象。

荒野別墅裡,只剩了蕭宇和陳子怡兩人,也給荒野別墅貼上了嶄新的對聯,掛上了炫亮的燈籠,令沉寂下來的荒野別墅,也有了幾分新年的氣息,兩人的心裡,也泛起了幾絲對於新年新氣象的感覺。

年三十晚,兩人在荒野別墅裡的廚房的吧檯,相對而坐,無言,卻是心領神會,兩人在低頭包著餃子,兩雙手之間,默契的配合,無需言語,時而兩人抬頭,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包好了餃子,放在燒開了水的鍋裡,潔白的餃子隨著開水翻滾,不一會兒便熟透了,撈了起來,分成了兩碗,端過去,放在吧臺上,兩碗餃子之間,再放一小碟自制的醬料,陳子怡和蕭宇兩人相對而坐,默默的夾起碗裡的餃子,沾了醬料,剛好一口一隻餃子,香醇的滋味在口舌之間攪動,潤滑,多汁,香味盈溢。

“這個年,就我們兩人過了,在異地他鄉,我們相濡以沫。”蕭宇說道。

無言的默契,在蕭宇的話語之中,打破了,陳子怡脈脈的看了一眼蕭宇,繼續低頭吃著餃子,她感覺到的或許是溫馨。

“或是有酒,更好。”陳子怡抬起頭,說道。

她的眼神是一道鮮亮的光,她的臉色紅潤了,看得出來,她是喜悅的,沉靜的。

“還是原來的酒嗎?好,我拿出來。”蕭宇說道。

蕭宇轉身,從酒櫃上拿出了那瓶墨西哥原裝進口的龍舌蘭酒,再從冰箱裡夾了幾片晶瑩的檸檬片出來,放在潔白的小瓷碟上,然後用一個小瓷碟盛了一小堆的鹽巴,小瓷碟上放置了一隻不鏽鋼的小匙子,拿了兩隻晶瑩剔透的玻璃小酒杯。這些都拿了來,放在吧臺上,放在陳子怡的面前。

“這瓶酒,僅限於我們兩人對飲,自從你剛過來時,我們兩人喝了一次,之後就在放在那裡不曾動過了。”蕭宇說道。

“這是我的最愛,迄今為止,只有你最懂我。謝謝你,蕭哥!”陳子怡幽幽的說道。

“跟我之間,何必客氣,我們兩人,一直是惺惺相惜的。”蕭宇微笑著說道。

靜默中,蕭宇左手拿起小匙子,勺了一匙子的鹽巴,右手把陳子怡的右手拉過來一些,翻轉過來,手背向上,在陳子怡的右手背虎口上,撒上了一小點的鹽巴,再在自己的右手背虎口上撒上了一小點的鹽巴,兩人各自用左手的中指與無名指夾住了一片檸檬片,各自用左手食指與拇指輕握起那一小玻璃杯的純龍舌蘭酒。

兩人相視一笑,隨而各自迅速舔了一口右手背虎口上的鹽巴,左手迅速端起小玻璃杯的酒,一飲而盡,迅即咬一口檸檬片。

陳子怡的臉,隨即起了微微的紅暈,紅唇微合,眼眸微閉,整個人都沉醉於酒的美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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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宇含笑而閉目,也沉浸在酒的美妙之中。

沉靜中,燈光微黃,兩人便是這樣,一杯接著一杯的飲著純淨的龍舌蘭酒,不多久,兩人都有了微醺的醉意,眼神迷離了。

這一刻,蕭宇發現陳子怡是如此的可愛,她的臉頰,紅彤彤的,微醺的眼神,朦朦朧朧,迷迷離離,她似醉非醉,白皙的臉,潔淨而精緻,純淨中透露幾分成熟,清雅裡呈現幾分雍容,此刻的她,是如此的恬靜,安詳,他幾乎要愛上了這位美麗的姑娘,他的心裡明白,此刻的愛情,是唾手可得的,但他及時的抑制了這份愛情的滋長。

到了子夜,正是新舊交替的時分,天空中忽而燃放起了煙花,絢麗的色彩,在閃耀,在夜的天空中炫舞。

兩位喝醉了的人兒,相互攙扶著,走出了荒野別墅,依偎在白玉蘭樹下,此時的白玉蘭樹,已落盡了葉子,只剩了光禿禿的枝丫,直刺夜的星空,或許白玉蘭樹的枝條,早已默默的趁著春的情意,發出了新的嫩芽,但在黑的夜裡,卻是不可見的。

白玉蘭樹下,兩人依偎著,遙望遠處,城市的上空的絢麗的煙花,在他們的瞳孔裡,閃爍,成片的閃爍,然後消失,然後再重新閃爍,再消失……

年,就這樣,過了。

·········

年初二的時候,蕭宇帶了賀年的禮物,到了韓府,給韓雲天拜了年,吃了一頓年飯,談了許多官方的話語,逛了一圈韓府的花園,品賞了初春的垂柳和睡蓮,喂了一下魚池裡的錦鯉。

春天,真正的款款而來了,天地之間,一片煙雨濛濛。

春天,本是賞花的時刻,動情的時節,然而,蕭宇不能夠,所有在征途上的人們,也不能夠,只有踏著春的腳步,一往無前了。

蕭宇,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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