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願意一輩子都在雪擱城嗎?”靜蓮看著身邊的常微先生,有些質疑問道。

常微先生聞言,自顧自說道:“從我離開雪擱城十幾年,除了原有的餘音和她師姐外,我不辭辛苦的又收了其餘五名弟子,這些人都是世間最快特別的人,無論是痴於某道,還是他們對修行的天賦,都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他說道這裡,不由獨自頓了一口氣,隨之轉頭看向靜蓮,認真說道:“你可知曉我為何要收取這些弟子嗎?”

靜蓮身為一城之主,自然不會單純的以為對方是為了繼承一身道統,況且對方會的東西,根本不是某位學生就可以完全繼承的,她緘默思量片刻,有些疑問說道:“你是為了雪擱城的以後?”

常微先生回道:“算是,也不算全是!”

“你準備將這些弟子都帶回雪擱城嗎?”

“時候還沒到,如果不能將他們都跨入五境,帶回來又有什麼什麼用,而且你知曉,跨入五境哪裡是自己不斷努力修行感悟就可以的?”

靜蓮聽到對方的話語,便是點了點頭,呢喃說道:“是啊,想當年我跨入五境時,不也經過了那條路嗎!”

靜蓮嘆了一口氣,轉頭對身邊的柳餘音寵溺說道:“柳丫頭,等到你與先生離開這裡,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照顧自己,世間不如雪擱城,雖然你的修行很紮實,修為更是比一般的修行者更加優越,但上古四大宗派的道統本就很完善,甚至絲毫不比我雪擱城弱,所以他們的核心弟子同樣很出眾,你還得不斷歷練才是啊!”

柳餘音是靜蓮最疼愛的弟子,因此她即便沒有達到五境也能成為城中的長老,但她自己也知曉,自己能夠在城中有如此地位,全都是因為眼前這名看似嚴厲,實則對其極其溺愛的城主大人。

如果沒有靜蓮的疼愛,柳餘音只怕也與萬千普通弟子一樣,都修行在雪擱城的萬朵百花之中。

當然,每一個人生出來的命運都不一樣,有人會悽慘辛苦一生,有人則一世順風順水,柳餘音雖然自小長大便有靜蓮庇護,但她的修為史卻不顯美好,況且靜蓮此刻看去是對柳餘音十分溺愛與關切,可在柳餘音從小到大的修行過程中,後者對其修行一向都很嚴肅,絲毫不容她馬虎。

在修行二十年來,柳餘音抱怨過,生悶氣過,獨自沉默過,反抗過,哭過,鬧過……

在雪蓮疼愛的二十年裡,柳餘音笑過,快樂過,感激過……

無時無刻,靜蓮百忙之中都會給她疼愛,哪怕是其板著狠臉教訓她,但柳餘音知道對方打在她身,痛卻不在她心。與其說靜蓮是她的師傅,但不如說是她的母親,柳餘音很感謝靜蓮這二十年帶給她的成就,她同樣很感謝對方如此疼愛於她,因為這是她師姐從未體會過的愛。

她的師姐,林易的大師姐,一劍的大師姐,朱墨陽

的大師姐,君問的大師姐,唐菲菲的大師姐,從懂事開始就被送到萬妖山歷練,嚐盡風霜,歷經無數生死之間,從一次次的血泊中活下來,從原本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變成一位只為斬盡世間汙穢為己任的師姐,她到底吃了多少苦,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

柳餘音轉過頭來,絕美的丹鳳眼在此刻顯得有些溼潤,她向來只以笑臉面對世間人,修行者,只從她開始明白靜蓮的一切都為她好時,她便再也沒有哭過,然而此刻,她感動之餘卻又忍不住淚花湧動,像是在美眸染上一層雲霧。

她一定要離開雪擱城,就在先生出關之後,她需要天下行走,不然五境就會成為她修行的盡頭,她不願自己的修為就停留在這道五境的門檻前,她也知曉自己的蓮姨對自己寄予厚望,絕不會讓自己的修為從此停滯,所以她離開的念頭很堅決。

只有離開,才有歸來!

為了一個充滿希望的歸來,柳餘音強忍著心中的不捨,強忍下眼中的淚水流淌出來,她努力保持微笑的回視著自己眼前這位稍顯滄桑的美麗婦人,堅強說道:“蓮姨,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況且我身邊還有先生,還有師姐,還有那麼多的師弟與師妹,他們都會照顧我的,您就放心吧!”

靜蓮伸手撫了撫她飄在兩頰的紫發,欣慰說道:“是啊,他們都會對你好的,蓮姨也不是不放心你,畢竟你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只是蓮姨不知道你這一走,卻要等到什麼時候再回來啊。”

柳餘音感傷說道:“蓮姨,丫頭答應你,只要等我成功到達了五境,我就回來看你。”

常微先生一直在邊上站立,但一向平靜如水的他也不免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絲牽動,他看著那滿是不捨的靜蓮,緩緩說道:“放心吧,只要餘音走到那一步,我就會帶她回來,而且我還會帶著所有的學生回來,到時你若是願意,不妨就讓他們都做你的弟子,都當你的長老。”

靜蓮收其不舍,靜靜問道:“難道十多年的培育,你都捨得放開?”

常微先生驕傲說道:“我是他們的先生,你當他們的師傅,這又不矛盾!”

靜蓮輕聲怪嗔說道:“罷了罷了,你的學生我就不要了,只要你把柳丫頭給我好生教育到五境就好了,至於你的學生,還是交給我妹妹吧,況且她從來不管轄城中之事,就知道修煉,也不知曉這些年來我的辛苦,我看不給她點事做,說不準多久她又要破鏡了!”

常微先生聽到這裡,也是感慨一聲說道:“是啊,她的修行天賦實在難得一見,不過她走的越遠,也是對她自己好啊!”

……

……

三人在雪擱城的夜市下行走了很久很久,從酒家離開到雪蘭殿前,三人沒有任何的加快腳步,他們就像是凡人一般緩慢的漫步,三人都說了很多事,有往事,有經歷,有這些

年的辛苦,也有這些年獲得的喜悅之事。

先生是個懷舊的人,但他並不是一個喜歡訴說舊事的人,而且他為人本就是風輕雲淡,只往前看,故而說到的地方也是很少。

如果不是柳餘音一心好奇的問他關於師弟師妹的事,先生甚至除了偶爾點頭恩恩啊啊,或許還真是插不上嘴,只不過對於靜蓮與柳餘音所提到的事,他卻格外認真的都挺進了耳朵裡,而且先生聽進去的東西,再也忘不了。

林易擅長繪畫,朱墨陽同樣擅長繪畫,唐菲菲不及這二人,但三人對於過目不忘的本事卻絕對含糊,先生是他們的老師,是世間無所不曉的人,所以對於過目不忘的本領自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他沒有絲毫敷衍柳餘音與靜蓮的對話,他只是不喜歡說太多的話,不喜歡說話不代表比喜歡聽事,所以先生一路走來都是十分認真的。

深夜的雪擱城很寧靜,而由於這裡是高原地區,夜空上的月光格外壯大漂亮,林易在這個世間見過無數次月光,從小到大,但即便是月圓之日也只有碗口那般大,他不知道雪擱城的月亮有多麼明亮,他也不知道這裡的月光看起來像臉盆那麼大,彷彿只要伸出就可觸控到它。

林易不知道,但在雪擱城生活了很多年的先生及柳餘音二人都知道,她們習慣了這個大個月光定在頭頂,只不過她們依然很喜歡看著美麗的月亮;今夜不是月圓之日,今夜的月光是月牙,一個帶有缺口的巨大月牙,但無論月缺還是月圓,她們都依然愛著這輪月光。

雪蘭殿很龐大,在月光下顯得更加龐大,漆黑是的陰影更加讓人產生無數幻想。

先生看著眼前這座只屬於靜蓮的大殿,心中的那些回憶悄然湧上心頭,他開始回憶起自己在這裡的往事,很久之後才抬起腳步走近殿中。

看著先生走近大殿,靜蓮與柳餘音才抬起腳步跟上,此刻的靜蓮,不是雪蘭殿的主人,她只是一名懷念故人的普通的女人。柳餘音攙扶著靜蓮,不為扶住對方,只為自己報一些自己這些年來的恩情,她不捨離開這裡,她不捨離開蓮姨,她不捨這個伴著她長大的雪擱城,但她註定要離開這裡。

來到雪蘭殿內,常微先生注視著殿內的一切,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連座位都與十幾年前一樣,他知道這都是靜蓮的意思,他沒有說,他只是找到位置坐下,然後等著那早已灰白的天色變亮。

天色越來越亮,深色像退潮一樣退去,藍色不斷從深轉化成淡,像是被無數的清水沖淡暈開。

先生看著殿外的天際不斷變藍,看著第一縷朝陽從山峰間灑落,然後緩緩站起了身子,他轉頭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美麗婦人,看著她點了點頭後便轉向雪蘭殿的後堂走去,這一走,便是入關,而出關時,便是再度離開雪擱城。

這一天清晨,沒有人說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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