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官印中蘊含著的官氣濃淡強弱,與品階,以及任職時間長短,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一州學政,毫無疑問是大官,可官至三品。在太平年間,科舉鼎盛時期,學政幾乎是與知州平起平坐的人物。無奈碰著了亂世,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時候,顧珩才處處受氣,不得伸展。縱然如此,他作為讀書人的氣節尚存,使得官印內的氣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陳唐拿印在手,感受到其中翻滾的官氣,頓時見獵心喜,泥丸宮中的魚兒蠢蠢欲動起來。

“此印大善!”

嘴裡不禁讚歎道。

官印代表著身份名分,若非陳唐亮出大印鐵卷,眼下又是危急時刻,顧珩無論如何都不肯把自己的印遞交過去的,於是問道:“巡撫大人,官氣鎮壓一說,本官也有所耳聞,願聞其詳?”

陳唐回答:“官者,統治者也。代表著朝廷法紀和規矩,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其中生靈,便受管轄。包括黎明百姓,也包括妖邪在內。”

顧珩聽著,深以為然,他乃是老派人物,對於倫理綱常之類十分堅守,當下嘆道:“只無奈朝野動盪,使得妖孽齊出,群魔亂舞,亂了這一個朗朗乾坤。”

陳唐點頭道:“正是如此,我才要來與顧大人借印一用。”

顧珩問:“那大人你的印?”

陳唐嘆道:“我上任伊始,氣息不足。”

顧珩不疑有他,慨然道:“既然如此,大人便拿去吧。”

後面詹陽春有些不耐,叫道:“外面已是黑雲壓城,陰氣席捲,你們還在這嘮叨,等鬼門大開,一切將化為齏粉。”

陳唐心頭凜然,時間的確非常緊迫了,就叮囑道:“顧大人,我猜測那邪祟接下來的目標會是此地,不過有大人坐鎮於此,應該能抵禦一段時間。另外,詹道長有數件法器和符,會懸掛張貼於府上,能震懾妖邪。但最好,你把全府上下,都集中到廳上來,以保安全。”

顧珩雖然沒了官印,但他本身,才是官氣的源泉。

“好。”

顧珩答應得乾脆,趕緊命人去把家眷等叫來。

與此同時,詹陽春則把幾件法器,懸掛於顧府主要門戶之上,其中有鈴鐺,有桃木劍,還有古銅鏡之類。看得出來,這道人幾乎把珍藏的事物都拿出來了,倒顯得慷慨。又弄了數道符,整整齊齊地張貼到門上和窗戶之上。

一下子拿出這麼多好東西,足以證明這位浮山觀的小字輩出身正宗大戶,遠非那些廝混江湖的野道人所能相提並論的。

當然,最為拿手厲害的器物,卻得留在手上,應付後面的惡戰。

陳唐去吩咐付明金等,這些門客武功粗淺,上不得檯面,出到外面,只怕一時三刻便化為血食,成了陰兵補物。但留在顧府,幫忙巡邏戒備,還是能發揮出一定的作用。

做完這些,陳唐拱手對顧珩道:“顧大人,保重了。捱到寅時,便萬事大吉。”

顧珩站立如松:“陳大人,你也保重。”

目送陳唐和詹陽春離開,他心情彭拜,喝一聲:“拿筆墨來。”

當即在案上,即席揮毫,寫道:天地有公,陰陽有定;富貴由人,生死皆命;讀聖賢書,畢恭畢敬;家國在此,感激涕零……

筆走龍蛇,可見文氣蒸騰,乃是一篇慷慨激昂的賦文。

……

卻說陳唐與詹陽春到了外面,一人上馬,一人上驢。

詹陽春道:“貧道已演算過了,不出意外的話,鬼門開啟的地方,便是那城隍廟。”

陳唐道:“我想也是……嗯,我家燕伯伯已先去勘察,做最後的判定。”

這個地點,一定要準確,不容有誤。

關於燕還丹的事,陳唐之前已經跟詹陽春說過,聽聞有高手相助,詹陽春自是欣慰,增添了兩分希望。既然陳唐說燕還丹是高手,那一定不會錯,畢竟陳唐本身,已經到了一個不俗的境界。對此,詹陽春也只有羨慕的份。想當初,陳唐不過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怎地過得些年頭,就變得如此厲害了呢?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自家可是從孩童時期就入門修道了的,至今悠悠三四十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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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人的際遇變化,真得莫測。

詹陽春道:“事不宜遲,那我們便去城隍廟。”

陳唐微一遲疑,說道:“我想去閻家一趟。”

詹陽春一怔:“閻家?那閻之峰佔著糞坑不拉屎,還淨放屁,管他作甚?”

顯然,對於這位名聲惡劣的同知大人,道人頗看不過眼,直接爆粗。事實也如此,若非閻之峰的不作為,潘州城不會崩壞到這個地步。

陳唐笑道:“我自有分寸。”

詹陽春道:“也罷,那我們分頭行事。”

陳唐道:“嗯,我會儘快趕過去的。”

當鬼門大開,宋司命真身要跨入人間時,憑著燕還丹與詹陽春,怕是不夠。而己方這邊,還能依仗的一件利器,毫無疑問便是天人劍匣了。

不過轉念一想,燕還丹肯定也還有壓箱子的本領手段,不曾顯露出來。

說起來,陳唐也只見燕還丹出過那麼一次手罷了,對付的是黃道志。此人不過是黃家的旁系角色,勉強算是妖魔。這般對手,檢驗不出燕還丹的成色。

噠噠噠!

詹陽春催動老毛驢,往城隍廟而去;陳唐則騎著胭脂馬,朝閻家方向跑。

這時候,已經入夜,倒是街道兩邊的白皮燈籠發出紅光,給與照明。只是那紅光幽幽,映照到地上,有一種妖異之意,彷彿是流動的血光,等閒人見著,不禁毛骨悚然,寧願黑乎乎的一片,也不願置身在這等場景之下。

陳唐自無畏懼。

這個世界,沒有手錶之類的工具,對於時間概念就顯得模糊,在外面之際,主要靠觀望天色,日月位置等,然後猜測時辰。

陳唐心裡一直在默默算著,現在,應該是戌時了。

得得得!

胭脂馬跑得很快,在經過一些街道之際,兩旁陰影重重,不斷湧現。它們發現了陳唐,如同餓急了的人,爭先恐後地衝來。但很快,它們又嗅覺到了某種可怕的氣息,受到震懾,又忙不迭地退回到黑暗處。

隱約有咆哮聲,包含著畏懼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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