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燕還丹出來,已是月上中天,州府街道,不少地方已經漆黑寂靜。

這座城府,早沒了以往的繁華和人氣,有一種頹廢沒落的意味。

陳唐騎著胭脂馬,舉目看去,在天人之氣的加持下,可以感受到諸多本來不該存在於人間的氣息,一縷縷,一道道,交錯沉浮,若隱若現,就像是有一張巨大的網,正籠罩在城池之上。

再遠些,就無法體會到了。不過由此及彼,便知也是如此。

與燕還丹一席話,原本還不甚明白的疑難悉數開朗,基本掌握了大概。雖然多是和燕還丹一共的猜測與推敲,但脈絡清晰,最終的事情不會有多少偏差。

不得不佩服那宋司命的籌謀,實在大手筆。如果被折騰成功,其麾下起碼能多十萬陰兵,稱得上是一支龐大的隊伍了。在陰司征伐,勝算大增。

很早以前,陳唐便知道這世間各種勢力犬牙交錯,錯綜複雜,很難甄別劃分得清楚明白。這時候,他也隱約猜到塗山猗讓他回潘州,目前的處境,或將是一道考核。唯有跨過去了,才能接觸到更深層次的東西。

得得得!

馬蹄敲著路面的聲響。

前面的街道,倒還有燈火,兩邊有些攤子,在賣著麵條餛飩之類的吃食。

此街算是州府的主幹道之一,不同別處,有夜市開張,並不奇怪。

“咦,楊管家,你看那馬?”

一檔麵攤上,正坐著兩人,一老者一壯漢。那壯漢見到騎馬而來的陳唐,低聲說道。

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騎馬出現的陳唐難免引人注目。

老者抬頭看去,目光一凝:“這馬,有點像。”

壯漢又道:“還有那人,雖然面目不是,可那等裝束,揹負的劍匣,以及腰間的佩劍……”

聽他說著,老者不由仔細打量起來,疑心大起。

這兩者,正是籌謀對付陳唐的楊管家兩人。出來吃宵夜,恰好碰見陳唐。

在寧州時,陳唐斬殺楊子楚,惹得楊臨鶴狂怒,立刻命人全州緝捕,各處設定關卡。為了抓人,自然要把陳唐的畫像弄出來,以及主要的形體特點,都會寫到通緝令上。

這樣的時空條件,許多事情難免失真,陳唐出了南服縣,就如同魚入大海,一去不復返。楊臨鶴不肯善罷甘休,讓楊管家帶人奔赴潘州,想著陳唐逃逸後,很大的機率是要返回故鄉。

一直守到了現在。

事實上,楊管家兩人從未真正見過陳唐,不過掌握到不少相關的相貌特徵,以及別的東西。比如說知道陳唐身邊有一匹矯健的棗紅馬;比如說知道他出行之際,慣於揹負一口方形劍匣……

眼下驟然見到,壯漢心中一動,就下意識地對號入座起來。至於面目的變化,江湖上易容之術並不新鮮,戴人皮面具算是高階的伎倆,便是簡單的,往臉上抹灰,貼上假須等,隨便就能變個樣子。

因此相貌做不得準,有很大的欺騙性。

老者喃喃道:“真得這麼巧?”

壯漢壓著聲音:“楊管家,既然撞上了,可不能輕易放過。你不是說明天咱們便去陳家村一探究竟嗎?我覺得以這廝的脾性,不會老實呆在村中,而應該混進城裡來。”

楊管家伸手捋了捋鬍鬚,覺得這番話大有道理。那陳唐大老遠跑回家,絕非單純的思鄉心切,而可能是要藉助本地人脈,籌劃東山再起。有功名的人嘛,不清不白丟了官位,總得討個說法,不可能真得就亡命天涯,而或隱居山林了,他正值青春,耐不住寂寞。雖然不清楚陳唐在潘州有甚人面根基,但作為一個探花郎,又是潘州解元,有人情交際,是很正常的事。

壯漢接著道:“不管如何,咱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當著面,失之交臂,如何向將軍交代?如果真是他,那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楊管家冷聲道:“別忘了,人家可是高手,你不是對手。”

壯漢一咬牙:“總得尋機核實身份,比什麼都不做的強,萬一他在潘州辦妥了事,隨時都會離開。到那時,去哪兒找人?”

這話讓楊管家頗為猶豫,畢竟實情如此,不確定的可能性太多。

壯漢趁熱打鐵:“這廝不知你我身份,我找個機會上去探個虛實,就當替府上要來的先生探路了。如果不對勁,我自有辦法退避。若不是他,只是個不濟事的路人,那就怪他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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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這樣做了。”

楊管家稍一思索,拍板同意。

“得嘞……”

壯漢將一大碗酒一飲而盡,隨即起身,假裝醉酒的樣子,跌跌撞撞的,就往一人一馬處撞去。

“聿!”

胭脂馬不同尋常,早有警醒,不待陳唐下令,直接揚蹄踢來,虎虎生風。

“這畜生……”

壯漢暗罵一聲,他可不敢讓這一蹄子踹實,腳步一個踉蹌,很精巧地躲了過去,隨後借勢倒在地上,叫起痛來。

從對方出現的那一刻,陳唐已提神戒備,目前的城中,風聲鶴唳,危機四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而壯漢閃躲的動作落入眼中,立刻有所判斷,這絕非普通人做得出來的。

還有,那氣血籠罩,無從掩飾。也許對於正常修煉的武者而言,很難判定對方的實力如何,但陳唐身懷天人之氣,便等於掌握了傳說中的“望氣術”,一目瞭然。

那麼,這人突然衝來,然後倒在地上,是想幹什麼?難不成是傳說中的碰瓷?

一個武功不弱的武者跑來碰瓷,那可是蹊蹺得很,值得懷疑。

正想著,一個老者跑過來了,氣喘吁吁的樣子,很急迫關心地抱住壯漢,口中叫道:“六兒,你怎樣?被馬踢到哪兒了?”

陳唐依然騎在馬上,冷眼相看:這老者的氣息只是比常人旺盛一籌,未入內家。

這一下,更讓陳唐覺得奇怪,按照正常的邏輯,就算是碰瓷,也該是由老者來的,怎地不按套路出牌?

出了事端,引得夜市一些人望過來,議論紛紛。

老者攔在馬前,大聲道:“你這人撞傷了我的兒子,得賠”

陳唐看著他,一張面癱臉毫無表情,忽道:“你以為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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