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簫隨二人在錦王府外上了一輛馬車。

通體黝黑的馬車,透著死一般的壓抑。

掀開黑色的錦簾,透過欄杆看出去,來往的人們紛紛避讓著、沉默著,彷彿就連議論的勇氣都已經被馬車帶起的微風吹走。

“憑風閣淨裳司的威嚴還真是深入人心啊。”梁簫感嘆道。

坐在對面的小杜沒有說話,這句感嘆聽起來倒像是諷刺。

“是因為這輛馬車的原因嗎?”梁簫又說,至少和鄧曉一起走在街上時,梁簫並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

“因為以往坐過這輛車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會再出現在人間了。”小杜淡淡的說道,冷淡的語氣和鄧曉說話時簡直如出一轍。

像深淵一樣讓人恐懼嗎?梁簫心想。

梁簫才不會去在意什麼深淵呢,自己的煩惱已經夠多了,哪裡在得過來?

梁簫能感覺得到,冥冥之中有很多人在看著自己,或帶著善意,或帶著惡意。

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必然有一個是身在東岐的老師。

可是遠在千里之外的老師能在第一時間知道這裡的事嗎,就算知道了,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梁簫看著街道上一張張漸漸遠去的陌生面孔,試圖他們的神情和言行中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可直到馬車跨越小半個洛陽城從東城駛到南城,梁簫收穫的也只有千篇一律的茫然、麻木以及畏懼。

偏偏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決不允許自己茫然麻木,更不能畏懼。

梁簫突然握緊腰間的“不求人”。

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人了,竟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別人的身上。

一旁的小杜見狀,心想你一直古波不動,現在終究還是掩飾不住自己的緊張了嗎?

下一刻,梁簫梁簫雙肩一鬆,突然看著窗外自顧笑了起來。

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凡事盡力就好。

小杜愣了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鎮獄的車上笑得如此豁達。

在經過一條寬闊的長街時,梁簫終於捕捉到了一個異樣的目光。

那是南城的十香街,是從錦王府到憑風閣最近的路之一。

目光來自於一個在酒樓上與人相對而坐的白衣男子,男子雙鬢微白,雙眼開闔之時,眼角隱露皺紋,顯見年歲已經不小。

他坐在酒樓的窗前,微微側頭就可以看到下面大半條十香街,看到這輛漆黑如墨的馬車,以及馬車窗前的梁簫。

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來,梁簫眉頭微皺。

梁簫確定自己從沒有見過這張臉,但肯定見過這個人

,有時候,即便是親眼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比如這張臉。

可是記憶很多時候就像春風裡的花香,每當你刻意去捕捉它時,它便一下失去了所有痕跡。

梁簫終究沒有想起這男子是誰。

男子遙遙看過來,神色與其他的酒客並無兩樣,只是在梁簫的目光即將離開他時,他的嘴角輕揚,然後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不待梁簫細想,男子已經轉過頭端起酒杯,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男子對面的是一個頭戴笠帽的灰衣人,一直低頭吃著飯菜,看不見面容。

梁簫對這人倒是沒什麼熟悉的感覺,只是敏銳的感覺到,他體內的氣息紊亂而暴戾。

這兩人是誰?白衣男子的點頭是什麼意思?

梁簫看著遠處,沉默著。

這裡已經可以看見那座代表著憑風閣的高樓,隱約可見樓上坐著的兩個老人。

那裡就是鎮獄。

……

一張發黃的紙在空中飛舞,紙上一個蘭花狀標誌隱現。

“這麼麻煩的嗎?”梁棲梧坐在長桌上,甩著兩隻小腳,抖動著手裡的密信。

“蕭太傅究竟是怎麼想的?讓他這麼個不能修行的傢伙出來招搖過市,還讓你堂堂一代劍神跑來開店,現在好了,麻煩找上門了。”梁棲梧嘟噥著嘴嘀咕道。

“蕭太傅謀略無雙,此舉必然有其深意。”鬍子籠著袖子靠在窗前,看著遠處。

“只是現在妳皇兄進了鎮獄,不知蕭太傅有沒有留下應對之策。”

“大不了我們去劫獄嘛,這傢伙,不能修行就留在東岐娶妻生子安度餘生好啦,出來做什麼。”梁棲梧的手上突然出現一隻拇指大小的火鳥,繞著她的手指飛上去,轉瞬把那黃紙燒得一乾二淨。

就連灰塵也沒有。

鬍子不動聲色,心中暗贊,不愧是青帝大人的弟子,這一手控火之術真是精妙無雙。

“沒人能劫得了那個地方的,除非是青帝大人。”

“陸老頭兒?別提他啦,他就是個甩手掌櫃,從我八歲開始他就沒管過我了,天地烘爐那地方多可怕啊,他就把我整天扔進去。”梁棲梧從桌子上滑下來,插著腰氣歪著頭露出自己的脖頸,“你看我這,這都是那時候曬黑的,那破地方的太陽真是毒。”

一想到梁簫那家夥第一次見自己時居然稱呼自己為“小黑娃”,梁棲梧就來氣。

“在外面千萬不要這樣說青帝大人,說不得就要捱揍的。”

“哎,知道啦,走啦走啦,待會兒那些些‘黑刀兒’該來拿人了。”

……

“黑刀兒”是人們在暗地裡對淨裳衛的稱呼,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好稱呼。

梁簫透過車窗看到了不少的“黑刀兒”,黑衣黑褲黑刀,還黑著一張張臉。

馬車駛進一個高大的門樓,在參差屋舍間拐了七八道彎兒,然後來到一個湖泊前。

湖水深碧,倒映著那座高樓。

高樓就在湖的對面,但馬車沒有繞過去,而是直接駛入了湖中。

沒有任何奇異的現象,沒有任何波動,馬車一如既往平緩的前進著,穿過令人窒息的深邃黑暗,再次出現時已經在一座青石古城中。

除了上方的天空是深碧色外,一切都與一座小城沒什麼差別。

馬車停在一個小院門前,梁簫隨小杜下車走進院子。

院子並不大,一顆小葉榕便遮去了小半邊天,一個笑眯眯的胖子坐在樹下的太師椅上,看著梁簫走進來。

這是梁簫在這裡看到的唯一一個帶著笑容的人,但是那笑容就像毒蛇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胖子指了指旁邊的太師椅,示意梁簫坐下。

“我叫祝博文,和鄧曉同為淨裳司鎮撫使,現在我將負責這次的刺殺事件。”

他頓了頓,沒有給梁簫說話的機會:“你不需要知道我們做事的原則和理由,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絲毫不差的說出來就行,你從此刻開始說的每一句話都將記錄進宗卷,其中的每一個隱瞞和謊言都有可能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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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有人正在記錄。

“如果是關於案子,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梁簫淡淡的說到。

“因為案情膠著,在證明出你在其中是否清白之前,你需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

“就在這裡?”梁簫環顧小院。

“不錯。”

“沒問題,不過我希望和尹九見一面,把這些給他說清楚。”尹九的脾氣意向不怎麼好,雖然身為皇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流氓紈絝,鬼知道他會不會因為自己被關押而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

祝博文略作思考,說道:“這件事我不能做主,我會向上面彙報,至於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證,你知道的,就算他是錦王,也無權干涉憑風閣辦案。”

“嗯。”梁簫再次淡淡答道。

憑風閣既然要查自己的清白,就一定會查自己的身世來歷。

梁簫現在只希望老師的安排確實天衣無縫。

可這世間真的有天衣無縫的謊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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