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哥回流雲山莊,朱公子要回千機堡。接下來你準備去那裡?”沈方生問燕輕塵。

“百香谷是肯定回不去了,”燕輕塵道:“我這次出來,已經違背了掌門的意願,要是讓她知道,我不僅救你出來,還去幫忙守江洪縣城,恐怕母親會震怒吧……”

“你母親震怒的後果是什麼?”沈方生問道。

“不知道……大概會關禁閉吧。上次我配香,只配錯了一味藥,她就罰我關了五天禁閉。這次,恐怕沒有十天半月,出不來了。”

“那你就不準備回去了?”

“不回去了,”燕輕塵道:“反正百香谷的姑娘們,十四歲便可以出谷,我這也不算是忤逆。”

沈方生道:“那,你和我一起走吧?”

沈方生提出這個要求之後,臉有些紅。因為他知道,朱萬機剛剛邀請燕輕塵去他們的千機堡來,卻被燕輕塵以“不想總呆在一個地方為由”拒絕了。

燕輕塵想了想,問道:“你要去哪裡?”

“其實我也不知道……”沈方生撓了撓頭道:“我師父有要辦的事情,不在白象觀,我回去也沒用。我的全家也都被殺了,也無所謂家。江洪縣的軍營本來也算是我第二個家,可是也被毀掉了。總之,我沒地方去。”

燕輕塵:“那最好,我不喜歡總在一個地方。從小到大,我一直生活在百香谷中,很少出谷,整天與花花草草打交道,都快要悶死了。”

這就算是同意了,兩個人的心裡都有些暖融融的,目光碰到一起,臉頰上都生了紅暈,又趕緊各自移開。

“不過,百香谷的人,試煉也是有任務的,”燕輕塵道:“任務就是,找到一株百香谷從未見過的花。”

“比如無影花?”沈方生忽然想起了許多天以前,他到百香谷中,聽到燕輕塵拿無影花來作比喻的事情。

“嗯,”燕輕塵傻笑道:“原來你聽到了。”

朱萬機坐在自己製成的躺椅上假寐,卻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老大不痛快,於是坐起來提筆寫信:

“孩兒不肖,那燕輕塵看來已經屬意沈方生,我沒什麼機會了。我明日便回千機堡,請父親為我另覓佳偶。”寫完,便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個紙鳶,將信紙綁到了紙鳶上面,出了洞口,將它放飛了。

紙鳶速度極快,一飛沖天,沒多時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到半個時辰,那紙鳶又飛了回來,直落在朱萬機手裡,裡面也有一封信:

“你爹我十四歲的時候,被你爺爺扔出了千機堡試煉,如今你也該歷練歷練了,隨時寫信給我就行。我看沈方生那小子人心地不壞,你和他在一起,我也放心,你就跟他走吧!畢竟咱們家,將來還得你做頂樑柱。至於女子,若能領回家來,我和你娘替你把關,若不能領回家來,我託人給你說媒,總不至於你沒媳婦!”

信件後面,又附上了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朱萬機看完這封信,悶悶不樂地坐了一會兒,嘴裡嘟囔著:“試煉,試煉,也不知道,這試煉是為了煉武功,還是消磨時間!”

正在這時候,空中又來了一隻紙鳶,朱萬機將紙鳶上的信拆下來,只見上面寫著:

“知道你對試煉這個安排有不滿。其

實試煉,煉的不僅僅是武功,更多的是心智。一個人只有經歷了世間的愛恨情仇,才能變得成熟起來,才能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麼,怎樣去做。所謂試煉,便是這個意思。”

便走到沈方生面前,道:“沈兄弟,接下來你要去哪裡?”

沈方生對這個朱萬機一向十分有好感,知道他此時估計要跟自己一起走了,於是說道:“我沒有地方呆著,但是有許多事情要做。我師父有個徒弟叫玉兒,她現在百鬼山養傷,我要去接她回來。我師父現在不知所蹤,等我接完玉兒,還要去找我師父。”

朱萬機見沈方生說的這兩樁事情,自己一點興趣也沒有,於是糾結再三,不知道要不要跟沈方生一起走。結果沈方生看出來朱萬機的糾結,熱情邀請他同行,朱萬機這才勉強答應。

正在沈方生敘說自己身世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噠噠”的敲擊地面的聲音。

幾人一下子警覺起來。

這江洪縣城已經是一座空城,哪裡來的這種聲音?

沈方生趕緊傳音入密給燕輕塵道:“帶著林紫陌到東花廳去找蟬衣,她修為最高,讓她來保護林紫陌!”

燕輕塵雖然知道沈方生此舉是為了讓自己遠離是非之地,可是她卻不想做這件事情:她總覺得蟬衣看她的眼神中帶著許多敵意,自己並不願意與她打交道。

“想什麼呢?快去!”沈方生的語氣並不溫柔。

雖然沈方生和朱萬機靈力修為不高,可是他們畢竟是兩個男人,關鍵時刻,還得他們上。

朱萬機不知從哪裡搞來了一個奇怪的玩意兒,是底端用系著的棉線連起來的兩個竹筒。朱萬機把其中一個扣在地上,另一個扣在自己的耳朵裡,凝神細聽,道:“這是馬蹄聲。”

沈方生和朱萬機躲在大堂的角落裡,朱萬機又道:“來了一個馬隊,鐵蹄子,肯定是人,不是妖——這是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沈方生奇怪道:“他們來做什麼?”

朱萬機正想說話,只聽外面有人叫嚷起來,於是趕緊和沈方生飛身上了房梁,靜觀其變。

一隊十二個下馬的騎兵進了大堂,領頭的那個道:“這地方倒是乾淨,一具屍體都沒有。”

“頭兒,兄弟們趕了一天路,今晚就在這兒睡下吧。”後面的士兵道:“這個窮地方,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咱們就只能睡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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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就睡著兒吧。”領頭那個道:“你去後院兒看看,有馬槽沒有,有的話喂喂馬,再去縣令的房間裡看看有沒有死人,去小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吃的。一會兒回來報告。”

“是!”那個士兵聽完命令便跑了。其餘十一個騎兵脫下了沉重的甲冑和戰靴,擺在地上,就地躺下休息了。

“等等!”那領頭的騎兵忽然道。

“怎麼了,頭兒?”那兵回頭問道。

“這兒有個紙風箏!”那領頭的騎兵道。

“您看的沒錯,頭兒!”那兵嬉皮笑臉道,彷彿在諷刺長官這根本不是一件什麼大事兒。

“你見過哪家縣衙,這裡會放一隻紙風箏?”那長官問道。

朱萬機的冷汗都下來了:那是他的紙鳶!

這時候,沈方生忽然說話了

:“那是我的。”說完,便跳了下去。

眾騎兵訓練有素,見到有陌生人說話,趕緊起身,每個人手裡都拿著環首刀,做出一副防備的樣子。

沈方生輕笑了一下:“諸位,妖已經走了,我們還要自相殘殺?”

那領頭的騎兵是個英武的漢子,聽沈方生這麼說,道:“你是誰?”

“我是守城的士兵。”沈方生道。其實他這樣說也不算撒謊。

“既然如此,你說說,這座縣城裡,守城的兵有哪些人?”

“刀盾兵一百,奇門兵一百,弓兵一百零一。”

“胡說,弓兵只有一百,哪裡來的什麼一百零一?”

“我就是多出來的那個。”沈方生道。

那騎兵接下來盤問沈方生一些事情,沈方生由於在軍隊中呆過,所以都能一一對答。

那些騎兵見他是自己人,都紛紛松了一口氣,不再刀兵相向。

“原來是自己人啊!”那騎兵頭子笑著去拍沈方生的肩膀,以示友好,可是這一下卻有千鈞之力!

沈方生警覺地後退一步。

“元靈之境!”沈方生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來者不善!

騎兵隊長忽然道:“聽我命令!將此人格殺!”

其餘人一下子聽得懵了,幾人甚至沒有立即動作,而是疑惑道:“隊長,您……您說什麼?”

隊長回頭問道:“我們是誰的兵?”

其他人道:“當然是高大人的兵!”

“說得對!”隊長道:“既然知道如此,便替我殺了他!”

“為什麼啊!”其他士兵還是不理解。

隊長道:“你們知道,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做什麼?”

其餘人:“不是為了救援江洪縣麼……”

隊長道:“對,可是江洪縣城破了,我們來救援江洪縣還有意義嗎?”

“沒意義了……”幾個騎兵道:“可是那也不能殺人啊……”

隊長道:“我問你們,我們既然是高大人的兵,應不應該替高大人著想?”

“應該!”

隊長道:“高大人和大將軍是死敵。這次江洪縣城陷落,舉朝都認為這是大將軍造成的!可是江洪縣若存有一兵一卒,城池就不算破;城池未破,這大將軍的罪就不成立。若想把大將軍的罪做實了,就必須保證這江洪縣內無一兵一卒、一雞一犬!到時候,我們高大人在朝廷上便有在炎帝面前扳倒大將軍的可能,聽懂了嗎?”

站在那隊長面前的沈方生和在暗處的朱萬機聽得都是一身冷汗:

原來,那個所謂的高大人,為了坐實政治對手的罪名,不惜殺害自己人!

沈方生此前一直以為,既然那個什麼大將軍是壞人,那麼他的政治對手必定是好人。可如今發現,這麼想實在是太幼稚了。“壞”和“好”這種簡單的標籤,從來就不適用於政治*鬥爭。

這幾個騎兵這才想明白這層利害關係:怪不得隊長一路上並不快馬加鞭地救援,而是蝸行牛步,走馬觀花,等到江洪縣城破才來。原來他們的任務,表面上看,是救援江洪縣,實際上,是替妖獸趕盡殺絕!

這朝廷內部相互傾軋的複雜性,果然不是他們能夠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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