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臟劇烈的跳著,整個人有片刻的僵硬,思維也彷彿停滯了幾秒,是不敢去想這件事情被發現的後果。

“大冷天的,你不在家幹活,跑水塢邊來幹嘛?”對方彷彿沒發現寧光的不對勁,不客氣的質問,“咦宗宗也在?宗宗你要出來玩就自己玩,別喊你姐,她要做事情的。現在正是年關頭,家家戶戶多少事情做不完,你牛佬家歇著也就是了,她一個美頭家,不麻利點,回頭傳出去,說咱們寧家的美頭懶的要死,這不是壞了一大家子的名聲嘛!”

來人是寧月美,姐弟倆的小姨。

寧月美對寧月娥一家都充滿了敵意,這是因為當初褚老婆子跟寧福林選擇了讓長女招贅,按照鄉下的默契,以後這兩位的遺產也全歸寧月娥一家繼承,跟小女兒沒關係了。

這一直讓寧月美覺得自己虧了,而且虧大了……至於說寧月娥夫婦也得承擔起褚老婆子還有寧福林的養老問題,她選擇性的看不見。

總之由於褚老婆子母子將寧宗看的心肝寶貝一樣,她幾次揶揄寧宗都被罵的狗血淋頭,這兩年是不敢說寧宗什麼了,但對寧月娥、苗國慶還有寧光,尤其是寧光,說話一向刻薄,從來沒有半句好話的。

這會兒看情況是從田裡回來,提著個稻籮,裡頭擱了點工具什麼,邊從路上走下來,打算到樓板上洗個手,邊數落寧光懶,饞,心術不正:“你孃老子一年到頭在地裡忙,難得這兩天休息下,你也不知道體貼點。做女兒的這麼沒良心,是要遭報應的!”

寧光抿著嘴不作聲,是還沉浸在後怕裡。

她剛才已經下定決心要拉寧宗同歸於盡,讓褚老婆子一干人後悔莫及,可因為寧月美的突兀出現,也不曉得是長年生活在長輩們積威之下的習慣使然,還是玉石俱焚的念頭只是一時衝動,總之這會兒女孩子腿都軟了。

聽著寧月美一句比一句剜心的嘲諷,卻是一點難過都沒有,反而充滿了如釋重負的慶幸。

慶幸這小姨沒發現自己的真實目的。

誰知道這時候就聽寧宗不滿的講:“小姨你好囉嗦,我們在這裡才不是為了玩。”

寧光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偏偏寧月美還配合的問:“那你們過來幹什麼?”

“幹嘛告訴你啊!”索性寧宗兩眼一翻,沒好氣的甩手就走,“你煩死了!”

寧光按著胸口,只覺得這短短片刻,已經是再次絕處逢生——她無心理會寧月美氣急敗壞的叫罵,趕緊拔腿跟上弟弟。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家裡,寧宗才氣呼呼的抱怨:“都是你剛才做事拖拖拉拉,恰好被小姨撞上!不然咱們這會兒都該吃上巧克力了!”

他不怕寧月美,但知道這小姨最愛佔便宜。

如果繼續留在水塢邊,沈安怡送了巧克力過去的話,寧月美肯定會想法子分走一部分給她的兒子吃。

寧宗一點都不喜歡那個表哥,才不想讓寧月美母子靠相,所以寧可走人。

“……”寧光的心緒尚未完全平復,所以只是聽著。

她這樣的態度,寧宗罵罵咧咧了一會兒之後也就覺得沒意思了,重新想起來雞蛋,頤指氣使道:“你給我煮雞蛋去!”

想了想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我要兩個!”

看這神情也知道,他是打算吃完了兩個

雞蛋之後不承認,讓寧光更加沒法跟褚老婆子他們交代。

才覺得還好事情被掩蓋過去的寧光咬了咬唇,心說今天這個水塢太近了,要不下次找個遠一點、人更少點的地方?

她真的誠心誠意希望,這個弟弟快點死!!!

寧宗渾然不知姐姐的心情,盯著寧光煮了倆雞蛋後,就揣懷裡跑出去玩了。

他出去了沒多久,就哭著跑了回來,滿屋子的找褚老婆子還有寧福林。然而這會家裡就寧光在,看到這情況頭皮就是一麻,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按照過往的經驗,寧宗有什麼不好,那肯定是姐姐不好。

褚老婆子他們首先就會打罵寧光一頓,完了再細問經過。

“太婆好像出去抓牌了。”寧光心情沉重的告訴他,“牙牙也出去溜達了。”

至於寧月娥跟苗國慶,前者最愛熱鬧,多半在跟一幫長舌婦說東家長西家短,後者呢由於經常被敲打不許吃閒飯,多半是在地裡忙——哪怕這季節地裡已經沒什麼事了,可對於苗國慶來說,在外頭吹冷風,總比在家裡聽各種陰陽怪氣的話好。

“太太去誰家抓牌了?”寧宗渾身髒兮兮的,嘴唇上還磕破了一塊,狼狽的不行,抽抽噎噎的說,“你快點帶我去,不然我就告訴太太你欺負我!”

寧光看出他是挨了打,十分詫異:“你遇見誰了,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她心裡生出一種奇異的惱怒:一則是對寧宗在外面受欺負了回來就要坑自己這姐姐的憤怒;二則卻是這個弟弟明明對自己一點也不好,自己剛才還想著要弄死他呢,這會兒聽說他在外人手裡吃了虧,卻還是覺得很生氣很為他抱屈。

寧光對於後一種情緒非常的生氣。

她覺得這簡直就是賤!

“要你管!”寧宗眼淚在眼眶裡使勁打著轉,說,“你是死人嗎?沒聽見我的話?!我要找太太,現在!立刻!馬上!”

寧光抿著嘴,心裡遺憾他為什麼沒有死在外面呢?

“我去幫你找。”她木著臉,說,“你在這兒等著。”

去找褚老婆子的經過跟寧光估計的一樣,先是在人家家裡被褚老婆子當眾大罵了一頓,聽說是寧宗被欺負後,又當著一干人的面挨了個耳刮子,說她心思歹毒:“明知道弟弟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去幫他討回公道,還有功夫東跑西跑?”

有村裡人看不過眼,隨口說了句:“她這不是來找你回去做主了嗎?”

但褚老婆子自有她一番理由:“她要是個心疼弟弟的,這會兒早就跑去找到欺負了宗宗的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撒潑打滾也要給宗宗要個說法!結果不去找人家,反而跑來找我,根本就是想戳我心窩子!她就是想看她弟弟的笑話,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要沒宗宗,她就是個絕戶頭出來的,誰看得起?忘恩負義,天打雷劈!”

老婆子一路罵著曾孫女回去,寧光默默跟著,不反駁不認錯,只是很絕望的想著這樣的生活繼續過下去到底有什麼意思?

有一個時刻她忽然怨恨起了沈安怡。

不是嫉妒沈安怡的處境優渥,而是覺得,如果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美頭都過著自己這樣的生活,縱然仍舊委屈仍舊迷惘,到底不會像現在這樣感到刻骨銘心的心冷以及不甘。

假如她的知

識多一點的話,會知道那句清醒的人最痛苦。

當然這樣的想法只是偶然的浮現,她很快就暗自責罵自己的卑鄙與軟弱,沈安怡是掏心掏肺想幫她,她自己無能,讀書不行,哄家裡人也不會,總之一無是處……怎麼能怪朋友呢?

“太太,太太你看!”褚老婆子回到家,翹首以盼的寧宗立刻迎上來,將嘴上、手臂上的傷指給她看,又哭著說自己帶出去的兩個雞蛋也被搶了,“他們還說以後見我一次打我一次!”

褚老婆子氣的發抖,一邊檢查心肝的傷勢一邊問是誰打的:“當老孃年紀大了好欺負!宗宗你等著,太太這就去拿柴刀,要是那小畜生的家裡不給個說法,太太就跟他們拼了!大不了去坐牢去槍斃,反正太太都這年紀了怕什麼!”

寧宗在討好褚老婆子上面一向反應敏捷,當下就說:“太太你不要去坐牢,也別去槍斃,你去了我捨不得。”

眼光一轉就指著寧光說,“讓寧光去!”

“哎喲宗宗!”褚老婆子聞言眼淚頓時掉下來了,摟著寧宗就是一頓心肝兒肉的疼,不過到底沒說讓寧光去跟人拼命的話,這倒不是心疼寧光,而是覺得這麼個美頭沒什麼用處,真跟人拼命了恐怕也是被一腳踹翻的料,徒然丟了寧家臉面。

她繼續問寧宗是怎麼吃的虧,寧宗這才說是被趙家人打的。

寧光在旁邊聽的不對,趕緊朝外挪去!

索性褚老婆子嘴上說的厲害,對趙家到底忌憚,沒有立刻發飆,而是追問寧宗是怎麼起的衝突?

因為寧家跟趙家雖然關係不好,兩家小孩子之間也天然存著隔閡,可寧宗這年紀的小孩子到底忘性大,今天吵明天鬧的,談不上情同手足,總歸是玩伴。平素打打鬧鬧,從來沒有說正經下狠手的。

褚老婆子眼裡的曾孫千好萬好,但心裡未嘗不知道,就村裡幾個小孩子的性格,他們之間若是發生了比較激烈的矛盾,只怕寧宗也有責任。

果然寧宗起初支支吾吾的,被老婆子套了幾回話,才不情願的招供:他拿了倆雞蛋出去,本來打算跟趙亮分著吃的,結果有其他姓趙的小夥伴在,也想吃,就拌起了嘴,本來只是尋常的吵嘴也沒什麼,偏偏寧宗想壓趙家一頭,扯上了沈安怡。

他年紀小,可長年受寧月美等長輩的薰陶,說的話還不是一般的氣人,說你們趙家有什麼稀罕的,你們趙家公主一樣捧著的沈安怡,還不是給我們家刷鍋洗碗?我們家寧光最沒用最下賤了,沈安怡洗灶頭水的時候,寧光還在旁邊看書呢,可見沈安怡有多下賤!

那麼你們趙家就更下賤了!

……這種話在一群以趙家人為主體的孩子面前說出來,沒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絕對是寧家氣數未盡了!

褚老婆子聞言差點眼前一黑,是想到即使寧宗挨了打,這事怕也沒的完!

趙家記恨寧家很久很久很久了,上次逮著機會來砸了灶間,這才幾天,人家餘怒未消呢,還能忍著不成?

這事要是寧家其他任何一個人做的,哪怕是寧福林,老婆子也要跳腳大罵,動手教訓了。

偏偏是寧宗!

她深呼吸幾下穩住情緒,熟門熟路的叫寧光的名字:“你滾哪裡去了!?還不快點死過來!”

還好,家裡的常任出氣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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