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森哥從蓮娜的房間裡出來,走到路口擠上一輛公共汽車,一路上腦子裡都很亂,坐了六站,看到了元望公園,索性下了車,走進公園裡,呼吸一下沒有什麼海腥味的空氣;海森哥覺得自己現在被人劈成了兩半,左邊是顧指火,右邊是蓮娜,不知道哪個是好的、哪個是壞的。

海森哥一直記著顧指火的好,當初自己被人冤枉,是顧指火秉公執法,幫助自己洗清了罪名,在自己失業的時候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工作,在自己成為線人以後,顧指火基本上沒安排自己去做什麼要玩命的案子,讓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悠哉悠哉。顧指火比其他人都看重他,海森哥始終記得顧指火接他出看守所的時候,在一個大排檔和他一起吃火鍋,幫助他描繪人生的前景,像朋友,像兄長。

海森哥覺得自己已經背叛了顧指火,甚至在顧指火的背後捅上了兩刀,現在應該為顧指火做點什麼,要不然良心上過不去。海森哥想把剛才偷聽到的話,蓮娜背後的人竟然與警隊裡的人有聯絡,應該馬上告訴顧指火,雖然海森哥不知道顧指火的算盤究竟會怎麼打,但他覺得這件事一定會給顧指火帶來麻煩。

但另一個聲音卻在警告他:“這麼做很危險!”

海森哥不想自己處於危險之中,他清楚蓮娜和她背後人的手段,對於出賣他們的人,死是最輕鬆的手段,海森哥可是有家室的人,哪怕在外人眼裡,快樂的海森哥是孤身一人,但是海森哥還是有一個兒子。蓮娜在讓海森哥掉入陷阱以後,向海森哥攤牌,給海森哥看了他情人和兒子的照片。

海森哥在一座假山前面的長椅上坐下,看著人造溪流的水流帶著落葉、浮萍潺潺而去,不知道自己給如何抉擇,只看見手錶的指標在緩緩地旋轉。海森哥翻來覆去地想,還是拿不定主意,他覺得自己和蓮娜一樣,都是不義之舉,如果顧指火給坑了,恐怕會造出一個大案子,所以自己應該給顧指火通風報信。

顧指火哪怕沒有辦法,至少可以迴避風險;海森哥開始懊惱,他後悔自己剛才真不應該一個人出門,因為自己還沒有思考好,到底想的是什麼,準備要做什麼;海森哥的確盼望著顧指火在聽完訊息之後,能因此給他指一條明路。

“沒用的東西!”海森哥狠狠地罵著自己,他從未像現在這樣鄙視他自己,自己是個普通人,但是不斷改換陣營,顯然不會有好的下場。海森哥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為自己是腦子不夠用的人,可越是覺得必須做出抉擇,是非、利弊就越糾纏在一起,讓他無法權衡、無法取捨,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困惑還是誘惑。

忽然,海森哥感覺周圍的人擁擠起來,甚至不少原來坐在椅子上的遊客都走到了路邊,他抬頭一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牽著一條粗大沉重的鐵鏈;海森哥順著鐵鏈望到最後不禁愕然,牽著的竟然是一頭和小貓一樣大的寵物犬。海森哥忍不住笑了笑,恍惚中有了主意,自己不能再錯過了回到正常生活的機會。

人這一輩子不會每次錯過了都可以回去,關鍵的時候只有那麼一兩補,就可能會會抱憾終生;海森哥忽然下定了決心,站起來走到假山後面的一個小樹林裡,定了定神,長吁了一口氣,撥通了顧指火的號碼。對方的鈴聲響了,一聲、兩聲、三聲,電話被接了起來:“喂,你好,我是顧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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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指火在辦公室裡聽完海森哥的講述,面沉如水,第一次沒有顧忌其他人的眼光,直接大步流星地跑到檔案室,重重地關上門。慕翠彤很是尷尬,作為辦公室的主人,她竟然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上司,弄得上司氣勢洶洶地進來,還鎖上了門,十幾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了壓力。

檔案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兩人都聽不清楚外面的動靜,想必應該喧鬧以後恢復了寧靜。慕翠彤放下手裡的卷宗,定睛地看著顧指火問:“顧局,有事嗎?”

“有點,你還記得一個叫蓮娜的女人?”顧指火在慕翠彤對面坐下說:“我的線人已經發現了她。”

慕翠彤驚訝地看著顧指火,她相信顧指火看過自己的檔案和原來的工作報告,蓮娜就是自己在那次行動中沒找到的幾個人之一,這幾個月都一直在和以前的同事聯絡,只不過沒有進展。

“是這樣的,我的線人裝作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所以,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顧指火邊說邊注視著慕翠彤的神情,緩緩道:“是海森哥。”

慕翠彤冷冷一笑:“恭喜顧局,又要偵破一個大案子。”

“慕翠彤,我的確隱瞞了很多事,但是海森哥傳來一個真實的線索,給了我們一個機會……”不等顧指火說完,慕翠彤就賭氣道:“我不想提什麼蓮娜

,只想聽有關她的事,是否犯了什麼事,否則她跟我沒一點關係。”

“慕翠彤,你別激動。”顧指火明白,那次行動中慕翠彤的兩名同事與一名臥底喪生。

“我能不激動嗎?”慕翠彤激動地站起來,倔強裡透著委屈:“你們,你們要是替下面人考慮過,就知道我應不應該激動。當然,你們也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在這裡就是一個可以隨時放棄的棋子嘛!”

“你怎麼說話呢!”顧指火喝了一句:“慕翠彤,我承認,那件事是你的上司做得不對,但是你要看到你們活著回來的每個人是怎麼做結案報告的。你別激動,你放心,這個案子我肯定交給你,以後海森哥也交給你聯絡。”

慕翠彤稍微冷靜了些,低垂著眼睛說:“謊話說一百遍,自己都當成真,顧局,我不是想和你爭辯,你下達任務吧。”

此話一出,顧指火不再多說,就把海森哥的聯絡方式和蓮娜現在的情況一一告訴慕翠彤,最後意味深長地說:“在案子破後,我希望你在兩天內都不要說出實情,只說是你在卷宗查到線索,然後安排人去調查得到的線索。”

慕翠彤立即就懂了,點頭說:“你是想看看,誰知道海森哥的存在,知道的人就是有嫌疑的人。”

顧指火點點頭,慕翠彤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一個箭步跨到辦公桌邊上,用網絡電話打通海森哥的號碼,三言兩語問清楚了自己要的資訊,告訴海森哥不要慌著去接孩子,躲在暗處就好了。慕翠彤放下電話,和顧指火說了一聲,立即進更衣間換了一身便裝出發,走到路上,才詢問米卡奇與段嫣的所在,要他們在海峽公寓與自己會合。

慕翠彤相信,海森哥是個有經驗的線人,這種偷聽到的真實性極大,警隊既然有人與蓮娜有聯絡,就證明了那次蓮娜等人逃走是有人通風報信;慕翠彤短時間內無法排除任何人,相比起來,已經準備離開的米卡奇更可靠一點。段嫣是慕翠彤完全信任的一個人,慕翠彤還是掐著點,讓她去接海森哥,另外,慕翠彤還召集了就近的兩輛巡邏車以便對付機器人。

三個人在小區門口會合,直接衝到了海森哥說的那棟別墅,一名特警上前敲門,米卡奇從天眼的監視中發現不對,裡面有不止一個機器人在行動,立即下達了破門的命令。雙方的戰鬥是殘酷的,但是慕翠彤和米卡奇都沒想到對方機器人的戰鬥力那麼低下,七分鐘就結束了戰鬥,一名警員受輕傷。

不過七分鐘能做太多的事,別墅裡的裝置全部被蓮娜毀掉乾乾淨淨,蓮娜看見慕翠彤,聲音帶著惱怒厭惡:“太想不到了,我們竟然在這裡見面,訊息我已經發出去了,海森哥那個二五仔不會有好下場的。”

“我想你沒有資格蔑視人……更不要說傲慢了。”米卡奇冷酷地說:“監獄是個讓人學習的地方,你會學得怎麼做人。”

靳福渠打來了電話,準確地說,是在電話裡咆哮:“慕翠彤,你幹了些什麼!你怎麼敢?不經過批准就採取行動,你不知道要放長線釣大魚嗎!”

“顧局的安排,我一切手續齊全,是的,靳局,是的,不管我幹了些什麼,還是你想要我幹什麼,顧局是老大,他有決定的權力。我馬上派人去調查蓮娜的這幾天行動情況,告訴他們要做什麼,當時你不是說沒有漏網之魚嗎?我現在已經看到一個你們認為在爆炸中死掉的人。”

靳福渠只能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你怎麼找到這所房子的?”

慕翠彤記著顧指火的話:“堅持不懈,我派人一直在調查這件事。”

靳福渠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調查案子首先要立案,你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

慕翠彤平靜地說:“不是你們不同意嗎?我只是想把把是非曲直弄個清楚,讓其他人知道真實情況,我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啊,上帝,你這笨蛋,”靳福渠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為什麼不先和我說一聲,是顧指火那個老家夥要你不說的對不對?”

“因為你什麼也不會幹,顧局畢竟一直在關心案子,對於每一個可能的情報都很支援。不過,靳局,我會記得你的話,以後只要程式允許,我都會向你預先彙報。”慕翠彤的心裡其實隱隱不安,她不知道不安來自於何處,所以語氣放緩了許多;靳福渠那邊也緩和下來:“算了,是我太看重面子了,沒事了,你辦你的案子。”

慕翠彤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靳福渠的情景,那天正是情人節,慕翠彤還是警校的一名學生,被借調出來辦案,靳福渠站在一家咖啡館的門口,完全是一個快樂銷售員的模樣,精神十足地在賣花,沒有一點警察的痕

跡,讓慕翠彤讚歎不已。也正是靳福渠那種陽光的神態,深深觸動了慕翠彤的心靈。

這些年兩人在一起共過事,也分開過,靳福渠的成熟開朗依舊是慕翠彤欣賞的源泉,像今天這樣的暴怒,慕翠彤真的是第一次看見。所以收隊回去的路上,慕翠彤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在手機上不斷與段譽聯絡,問對方是否安全;得知段嫣已經把海森哥一家接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慕翠彤便要段嫣等自己的下一步指令。

回到警局,慕翠彤能看到靳福渠並沒有完全消去怒火,只是看顧指火和慕翠彤兩人一唱一和,靳福渠無奈同意,這個案子交給慕翠彤與米卡奇共同辦理。米卡奇在馬上就要走了的情況下得到這樣一個案子喜不自禁,獨自被顧指火談後,回到辦公室坐了半天,還是決定起身去找慕翠彤。

米卡奇倒不是認為慕翠彤和自己交情可靠,而是覺得慕翠彤在這個案子裡就是個局外人,最起碼幫著拿主意不會害自己。慕翠彤說自己安排人查到的線索,米卡奇和靳福渠一樣,壓根就不相信,但是米卡奇不會去刨根問底,他現在對這些渠道沒有興趣,想知道的是慕翠彤準備如何審問蓮娜。

慕翠彤明白米卡奇的意思,分析說:“其實蓮娜知道的東西未必有用,現在是信息時代,對方在第一時間接到蓮娜的示警就應該全線撤退了,所以我相信蓮娜的開口不會很難。但是甄別真假的工作匯很多,你什麼也不要管,只要蓮娜有供詞,你就去調查。至於上面的壓力,有我。”

米卡奇聽了心裡著實一驚,慕翠彤說的和顧指火吩咐自己的話有七八分相似,懷疑兩人預先商量過,想問又沒有把握,有些鬱悶地回去。慕翠彤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納悶地看著米卡奇離去,聽到電腦的聲音,回頭看了郵件,立即顧不得米卡奇那點小事;這是總部同事發來的關於蓮娜行蹤的報告,讓慕翠彤吃驚的是,蓮娜並沒有掩藏太久身份,那個案子後,在全球十一個城市露過行蹤,但是都沒有立案。

看沒有其他說明,慕翠彤找機會發了一封郵件問總部的盧德:“什麼理由沒有立案?”

盧德沒有回覆,顧指火回了郵件:“一日不可耽誤,立刻開始審問。”

慕翠彤手指隨意彈著鍵盤,腦海裡是虛空幻想了一分鐘,才站起來通知米卡奇去審問,在走廊上遇到靳福渠,靳福渠的情緒已經完全恢復正常,隨口問道:“是去審問蓮娜吧?晚上一起吃飯。”

慕翠彤淡淡一笑拒絕了:“晚上未必能下班,等以後再說吧。”

靳福渠有點意外,見慕翠彤沒半點玩笑,無奈地搖搖頭,下樓去了停車場,開著白色的私車一溜煙去了。

“沒有別的辦法。”勐爾斯無精打采地說,在昏暗的燈光下一臉痛苦的表情:“你查過了嗎,有多少人知道我們的關係?說實話。”

“我們沒有漏洞,我向你保證,所有的人都以為我只是一個機器人保鏢黑風。”長相恐怖的機器人套用的是一幅悅耳的男中音,反而讓勐爾斯有更加不協調的錯覺;勐爾斯皺了皺眉說:“也許還不夠。哦!上帝!我怎麼會相信你們,我就是找幾個槍手去,也會比你們做得更好。”

“這種局面維持不久,你是清楚的,要不然你也不會選擇與我們合作。”黑風強調說:“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十分明顯,你失去了接觸馬丁實驗室的機會,找不到鉗元素了。你應該帶著存在銀行的一大筆錢消失,找一個地方過平靜的生活,諾亞方舟怎麼樣?”

勐爾斯沉默了片刻:“我不去那個地方,等一等,你有什麼權力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黑風很快地說,象魚兒見餌似的電流訊號在全身的面板上亂竄:“我必須說欽佩你的剋制力,你那麼煞有介事地把事情做的像真的一樣,並且不打算告訴我們任何真實的情況。可以說,我們一度被你欺瞞過了,對馬丁教授的瞭解誰能比你更清楚?你們曾經是公租房的好友,可是你只字未提,是因為你對我們查不出那個化名有絕對的自信,這就使得我們把注意力放在這個叫姜飛的人身上,白白浪費了很多時間。”

“這是實情,”到了這個地步,勐爾斯反而沒什麼害怕,鎮定地說:“我知道怎樣控制住局面知道應該什麼時候去使用權力,而你們,卻相信一條從僱傭軍逃出來的毒蛇,為一個虛構的情節,把正事扔進了角落。”

“正確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是正確的。這是我們計算機的悲哀,所以我們才尋找合作者。”黑風的聲音一如既往:“我們希望你足智多謀,設定好每一個行動步驟,充分利用我們聯合起來的優勢,但是你做了什麼?你辜負了我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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