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的意思是要把自己帶進去的三千人馬悄悄與鹽幫的人替換,鹽幫的人跟隨商隊回來,自己的人則潛伏在鹽幫的各個據點裡,萬一遇到災難逃命時,可以一路聚集力量保護使團成員,然後沿著鹽幫的逃生路線逃回關內。

這只是他的第一步方案,也是最重要的步驟。

他是按照白蓮教的人進出邊關的方式來設想的,既然白蓮教的人可以自由進出,說明他們一定有一條安全通道,而且各地還有人接應護送,不然不可能避開各地官府的耳目。

狡兔三窟,這只是他為自己和使團挖的第一個窟穴。

如果是他一個人單獨出行的話,根本不用費這麼大的周章,只要帶著卓茂林和小君,就能安然往返,人不知鬼不覺。但是使團有一百多人跟著他,簡直成了累贅,誰也不敢保證他們的人生安全。

談判後的兇險,況且在聽到張居正告訴他之後馬上就意識到了,強烈的危機感迅速襲擊了他的腦神經,這種感覺沒什麼道理,只是最本能的感覺。

他不是國師,不會卜算,雖說他精通京房納甲體系,卻從未研究過用這套體系卜算,而是用來診斷病情和推算藥方,用京房體系造福人的健康,他可謂是古今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個人。

京房納甲體系原本就是用來卜算的,而且是公認準確率最高的一種方法,不過掌握和運用這一體系難度很大,後來的八字八柱算命法基本上由這個體系發展而來,膽要粗糙許多,雖然更容易掌握,但準確率降低了很多。即便如此,真正掌握這項技能的人也是鳳毛麟角,唐代以來,每一代真正精於八柱測算的大師,加起來也不過一手之數。

況且不喜歡卜算,雖然他也是宿命論者,認為這世上所有人的命運線、因果線在降生之初就已經形成了,但並非不可改變,許多事甚至許多意外發生的事都會觸動命運線和因果線,讓這兩大系統發生細微的改變。

一個系統發生的細微的改變,對於一個人幾乎就是全盤的改變,對於一個時代,也可能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也是後世講的蝴蝶效應,最常見的解釋是: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週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

如果一切都無法改變,任何事任何人都必須按照命運軌跡行駛,那人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一切都不用想,甚至一切都不用做,整個世界如同一隻小船在宇宙的大海上隨波逐流。

況且不喜歡被命運框定,所以從不預測自己和身邊人的命運,一切憑本能、憑自己感知到的道理去做,這也是理學的精髓。

這次塞外行存在巨大危險,整個使團都有可能全軍覆沒,儘管如此他也沒有試圖卜算,他所做的就是要求鹽幫全力以赴,保證建立一條安全通道。

除此而外,一切聽憑命運的安排。

從卓茂林住的揚州會館出來後,他坐車去了大校場。

周鼎成、趙陽今天也來到這裡等候他,這是他實現安排好的。

巨大的看臺下面,一萬人已經列隊站好,盔甲鮮明,人人手持戈矛,一道道白光直衝雲霄。

況且登上看臺後,看了看這一萬人,正是他精心訓練出來的一萬騎兵,這次準備都拉出去溜溜。

“大人到!”紀昌大喊一聲。

“參見大人。”一萬人齊刷刷喊道,單膝點地,行軍禮。

一萬人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足以震動一方,地上的沙土都震得飛揚起來。

況且揮手下按,所有人都站起來。

此時在外圍,那些沒有入選的士兵也都跟著行軍禮,他們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這次能深入塞外大漠走一趟,是多麼好的機會啊,可惜自己卻錯過了。

況且看看黑壓壓的人群大聲道:“這次本大人奉旨出使塞外,談判是首要任務,另外還要執行保護商團的任務,你們就是保護商團的人選。這次任務有一定的危險性,塞外大漠畢竟不是我大明地界。所以本大人事先說明,有顧忌家小或者其他原因不願意去的,馬上提出來,退出這次任務。有沒有人退出?”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集體搖頭表示不會退出。

趙陽在一旁腹誹:你小子也太陰險了,這時候誰敢提出來退出啊,真要想退出,就算不被砍頭,至少要被開除軍籍吧。

周鼎成也覺得有些意外,況且沒必要說這些,軍人是幹什麼的,就是準備上戰場的,上戰場當然就要有犧牲,就要死人,每個人都可能上了戰場就回不來,但誰敢說有危險就拒絕上戰場,那不是純粹找不自在嗎。

別說拒絕了,在戰場上如果沒有得到後退的命令,擅自後退者都有可能被砍頭。

“沒有?嗯,很好,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就是用你們的時候了。具體的任務我就不說了,你們這次出去由指揮使孫虎統領,周參軍也同去,一切聽從周參軍的排程,有不服從命令者就地斬殺。”況且殺氣騰騰道。

這一萬人聽到況且的斬殺令都覺得脖子冒涼風,卻還是大聲道:“遵大人令旨。”

“另外,在執行任務中,不許任何人提出任何問題,所有人只能服從命令,不得提出質疑,不得以各種原因推諉或變相拒絕命令,有推諉懦弱執行命令不力者,立斬!”況且又公佈一條命令。

這次下面的一萬人連喘氣的聲音都沒有,臉上現出了懼色。況大人玩真格的了。

況且治軍,並非一味從嚴,平時除了正式訓練時板著面孔,業餘時間,他也經常接觸這些人,聊著家長裡短,很是平易近人,除了那次開除了一百多名叫嚷著要譁變的學員外,他還沒有真的把軍法懸在學員們的頭上,這次可是直接把軍刀放在每個執行任務的人的脖子上了。

況且繼續道:“在這次任務中,所有人只能知道自己的任務,不許打聽別人的任務,私下打聽或者告訴其他人任務者,立斬。”

這第三條斬殺令,下面的一萬人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沒聽明白,不就是出去保護商團嗎,怎麼每個人的任務還不一樣?這是什麼意思?

別說他們,連趙陽都糊塗了。

只有周鼎成和孫虎知道這裡面的含義,況且已經把自己的初步構想跟他們交代了。

這第三條命令其實是針對要挑選出的三千人釋出的,當然也是對所有人,他是擔心這些人裡面有不少是同鄉還有師兄弟關係的,互相聊著聊著就把任務洩露了,誰知道其中會不會有奸細存在?不要多,只要有一個奸細存在,整個任務就會曝光,整個使團加上這三千人都得葬身荒漠。

況且宣佈完命令就走下看臺,紀昌宣佈全員解散。

況且坐在車裡,仔細思考著每個細節可能存在的隱患,他的第一步方案面鋪的有些大了,三千人怎麼保密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雖說他們在塞外執行任務前才會接到命令,但保密工作的難度還是相當大。

最怕的事情往往最可能發生。任務佈置後的每一分鐘都有可能洩漏出去,一旦有人知道一個任務,就會聯想到其他任務,這就像下棋一樣,你出了一招,別人就會預見你下面的招數。

況且現在做的事情如同建一座大廈,如果基礎是沙子,只要有一塊基石被抽出,大廈馬上就會傾覆。

他想到在高拱和張居正府邸外面苦苦等候的那些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在謀求這次談判大使的差事,他真想走到這些人面前,跪下叩三個響頭,然後把他們苦求的差使雙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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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都搶什麼啊,不知道這差事就是出去給韃靼送人頭嗎?

當然他還不知道韃靼一方派出的質子是大草原上最尊貴的小王子殿下,即使知道他也不會安心多少,俺答王可是有趙全幫忙的,趙全在內地有廣泛的教徒,有散佈各地經營多年的據點和潛伏人員,還有權貴家族裡應外合,完全可以保證韃靼使團的安全。

自己去了塞外有什麼啊?恐怕連韃靼使團十分之一的安全係數都沒有。

兩眼一抹黑,到處都是敵人,一旦談判破裂,就是草原上普通的牧民都會興高采烈地搶他們的人頭去領功,那時候真是草木皆兵了。

況且現在手裡最大的王牌並不是選中的三千精銳,而是鹽幫大龍頭卓茂林,以及他手中在塞外的整個鹽幫秘密組織。

這些夠嗎?

這些當然不夠,只能應付最基本的困局,要想萬無一失,還要多預備幾手。

“大人,這些人都去保護商團,到時候誰來保護您啊?”騎在馬上,緊緊守護在況且車廂旁的紀昌小聲嘀咕著。

他不敢正面問況且,只是心裡感覺不妙。難道大人是想調虎離山,讓這一萬人吸引韃靼人的注意力和火力?大人好像又不是這樣的人。

況且並沒長著一張嚇人的面孔,可是權力在手,也就有了無形的尊嚴和威風,現在他手中可是掌握著兩萬多人生殺予奪的權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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