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從府裡出來,向兩邊熟識的人拱拱手,所謂熟識也就是偶爾見過面,有點臉熟,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至於外省那些官員他當然乾脆就不認識了。

“這人誰啊,大模大樣的,好牛叉的樣子啊,直接就進去了,真氣人。”

“你可氣不得,這就是當朝第一顯貴,皇上跟前的紅人,號稱北京第一霸。”

“這麼大來頭,還稱霸了,那些大人物就容他放肆不成?”

“容不下又能怎麼辦,這位爺兒不但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也是高相、張相力保的人,什麼大人物,他就是大人物。”

“原來如此了得,可是這也太年輕了,什麼來頭啊。”

“不知道,原來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後來進京就發達了。”

“喂,據說啊,他是先皇的私生子。”

“哦,難怪難怪。”

頓時哦聲四起,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都是胡說,別信這謠言,真要是先皇的私生子,怎麼著也得封王,還做什麼官啊。”

“就是,鳳子龍孫誰遭這份罪啊。”

況且身後,留下一串竊議聲,都是讓人眼紅的羨慕嫉妒恨。

況且耳力尖,這些話兒都聽到了,也不在意,這種話北京這裡的官員早都說夠了,已經感到無聊,乾脆不說了。

他剛走出街頭準備上車,卻見旁邊牆下有幾個影子,逡巡不前,畏畏縮縮的,他心裡忽然想到一人,不禁向那裡走了幾步,等到看清其中一人後,卻是大吃一驚。

他急忙快步上前,躬身施禮:“恩師,您老人家怎麼在這兒啊?”

“啊,是……況且,怎麼是你啊?”

牆下一人正是南京按察使練達寧,況且的座師。

“我來拜會高大人,剛出來,可是您這是……”

他此時也認出兩個練達寧身邊的人,正是南京按察使府裡的人,還有兩個不認識,應該也是按察使府裡的跟班。

“我……”

練達寧一副難言而又尷尬的神情,搖搖頭,臉上滿是哀傷。

況且想了片刻,就明白了,練達寧一定是來拜會高拱的。可是練達寧是徐階的得意門生,現在來拜會高拱等於另投門庭,有叛師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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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師,這裡說話不方便,還是來我車上說話。”況且揮手讓自己的車子過來,上前扶住練達寧的胳膊。

練達寧身邊的人見到況且現今如此威風,都羨慕的了不得,不說身邊那些精悍的侍衛,就是這輛座車,在江南都尋不出一輛來。

其實北京也不多,只有公侯府裡才能找出如此豪華的車輛,高拱、徐階一般都是坐轎,雖然也都很豪奢,卻比不上這輛御賜馬車闊氣。

兩人上了車裡,練達寧身邊的人都過來跟紀昌等人套近乎。

他們都知道況且現在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比他們大人還威風著呢,雖說都是三品官員,同等品階,可是京官自然要比外官高幾分,更何況還是錦衣衛的官員。

“是恩師讓我來的,可是我怎麼也沒法過去。”練達寧垂頭喪氣道。

“徐相讓您來求見高相?”況且一怔。

“是,我本來是進京述職的,恩師見到我,非得逼著我來拜見高相,說他老人家的時期過去了,我們這些弟子也得另找門路了。”練達寧眼圈有些紅了。

“不至於吧,再者說了,高相的為人恩師也知道吧,他不會見你的。”況且苦笑道。

“我也知道,可是恩師說了,哪怕做出這種姿態也好。日後他或許能念著這點情分,下手時不會太狠。”

“下手?”

“當然,師相若是退位,風光不再,我們這些弟子也就命運堪憂了,甚至難逃清算。”

“清算?”況且還真不知道這事。

不過他回想蘇東坡當年得意時,弟子門生包括朋友就都飛黃騰達,他被貶官流放時,這些人也就跟著倒黴,一起流放各處,可是宋朝時那是黨爭,現在難道也如此激烈嗎?

“恩師放心,清算不清算的我不知道,可是您是我的恩師,只要我還在這個位子上,沒人敢清算您。”況且的邪勁兒又上來了,惡狠狠道。

練達寧聽了這話既心酸又欣慰,難道自己以後要託庇於自己的弟子嗎?這或許就是命運吧。

“恩師既然來了,就見見高相吧,正好我也在這兒,不然您就是等上幾天也進不去相府的大門。”況且道。

況且沒瞎說,就現在高拱外面排著的人,估計都接見完,也得三天,明天還會有人來排隊,後天也是,也就是說這些排隊的各級官員,即便排到也未必能得到高拱的召見。

“你能幫我排上隊?”

練達寧原來也是鼓足勇氣過去了,可是一看到外面排滿的等候召見的人,也就氣餒了,可是不去見又覺得心慌,唯恐日後遭到高拱的打壓甚至清算。

“排什麼隊啊,我剛出來,再進去就是了。”況且很是瀟灑。

練達寧覺得他是在吹牛,相府是你家啊,你說進就進。他真還沒想到,況且現在進哪個相府也都自己家似的,張居正的府邸就跟他家一樣,進出都不用通報,高拱這裡還開了中門迎接呢。

況且領著練達寧直接越過兩派人,到了高拱府門前。

後面的人炸窩了。

“他怎麼又來了,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就是,是不是喜歡人家開中門迎接的排場啊,那也不至於如此顯擺吧。”

“說的就是,我們已經排兩天了。”

“插隊也不帶這樣的,太沒有公德心了。”

況且不管這些人說什麼,倒是練達寧心裡忐忑不安,唯恐上前被人踢出來。他看著高拱幾個門房,臉色都是不善,很有要踢人的架勢。

況且上前對一個管家笑道:“老哥,我又來了,不過這次不是我來見老大人,是我的恩師剛從外地來,求見老大人,麻煩老哥通報一聲。”

管家也是哭笑不得,若是別人,早就讓家人人轟出去了,眼前這主兒卻是得罪不起,剛才看總管家送他出來那表情,一切都不用解釋了,更何況大人如此看重他,不然剛才也不會開中門迎接了。

高拱府裡開中門只有兩次,一次是上次張居正意外來訪,再有一次就是這次為況且而開。

“況老爺請進吧。”管家乾脆也不讓他們等通報了,不管況且帶的人是誰,既然況且在這裡,老爺肯定不會不見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不過剛才開過中門了,這次不能再開了,不然這傢伙上癮了,一會兒來一趟,相府的大門也不用關了。

果然,管家通報上去後,高拱就讓人領著練達寧過去見面了,況且這裡有總管家陪著。

高拱府裡內外管家有許多,況且家裡也是。

況且家裡人算是少的,事兒也少,內外還好幾個管家呢,總管家就是周鼎成,四品參軍。

高相府總管家陪著況且喝茶說話,別人不知道,揣在他懷裡的一張三萬兩銀子的銀票還熱乎著呢,那可是一筆重禮,就是高拱這裡也很少能收到這麼重的禮。而且況且還沒什麼事求高拱,只是來拜見一下。

“況老爺這次又要發財了?”總管家笑道。

“不敢當,高先生想要什麼東西,儘管另開個單子就是,別讓老大人知道,我悄悄送您府裡去。”況且笑道。

“多謝況老爺,我就不客氣了,改天去送去府上。”總管家跟況且弄熟了,也就沒了忌諱。

相府的總管家雖然沒品沒級,可是出了這相府,就是尚書侍郎也得禮遇三分,都得稱先生,沒人敢把他當成僕役。

能做到總管家一般出身都不低,身家也很豐厚,子孫也都有做官的。

當初嚴嵩府裡的總管家在北京人稱嚴先生,或者二先生,權貴府裡時常出沒的座上客,家產也有二十多萬兩銀子。

宰相門房七品官,總管家是幾品就不用說了。

一會兒功夫,練達寧就出來了,渾身大汗,都快虛脫了,好像剛剛跑完馬拉松,或者剛受過刑似的。

況且趕緊上前扶住練達寧,用眼睛詢問著。

練達寧也用眼色回答,意思是出去再說。

況且猶豫了一下,想問明白怎麼回事,如果高拱真要給練達寧小鞋穿,他得進去攪和一下,這是他的長項。

別人他可以不管,這可是他的恩師,誰對他的恩師下手就等於打他的臉,比直接對他下手還要嚴重。

“出去。”練達寧只說了一句。

況且只好扶著練達寧從一個角門出去了,不想再見到外面那些排隊的人,免得刺激他們的神經。

到了外面,練達寧呼吸著夜裡的空氣,漸漸緩過來了一些。

“高相怎麼說?”況且等不及了,忙問道。

“沒說什麼,就是說本來不會見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召見我。又說讓我好好在江南做官,他不會找我的麻煩,免得你在中間難做人,他口口聲聲誇你是好孩子呢。”練達寧說著又苦笑起來。

好孩子?

況且也笑了。他可是眾人口中的京城第一霸,還有人誇他是好孩子?他有這麼萌嗎?

不過三萬兩銀子買來相爺一個好孩子的誇讚,也算值了。

這些其實還都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高拱也不知道皇上究竟對他什麼意思,究竟要恩寵到什麼程度,高拱跟他搞好關系,也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

“那就好,我就說嘛,高相還是會給面子的。”況且篤定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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