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從張居正那裡聽到了皇上的反應。

那天他跟張居正說完從卓茂林那裡知道的情報後,張居正馬上親自去了高拱府上。高拱得知張居正來訪,意識到出了大事,不然張居正絕對不會主動登門拜訪,兩人雖說都是當年裕王府的三傑,但私人情誼卻是一般般,尤其是經過“遺詔”事件的折騰,兩人之間本就不算篤厚的交情更是增加了一道裂痕。

不過在國家大業、民族興衰等大事上,兩人都能拋開私人成見,依然像當初在裕王府一樣,共同襄助隆慶帝,不會存有二心。正因為此,隆慶帝對兩位看上去不和的大學士同樣給予了厚望。

高拱府大開中門,以最高禮儀迎接張居正,高拱大門恭候,兩人並肩入府內,書房密談不到半個時辰,就一起出來,匆忙去了宮裡。

隆慶帝正在跟司禮太監、秉筆太監一起批閱奏章,聽到高、張二人要求緊急覲見,馬上就在寢宮召見了兩位重臣。

如果是徐階等別的重臣,即便召見也要在外面的宮殿裡,而且一般議事都不會選擇大的宮殿,畢竟太空曠了,都是在小型的偏殿裡。

高拱和張居正當年在裕王府裡就是可以進出裕王臥房,這個特權一直保留到了隆慶帝入主皇宮。

聽完張居正的稟報,隆慶帝大怒。

“兵諫?他們是想造反嗎?!”

對此,無論張居正、高拱,還是兩位執掌內廷大權的太監,意見都很一致,不錯,這的確就是謀反!不過現在並沒有掌握真憑實據,更不知朝廷官員都有誰牽扯其中,想要治罪也無從做起。

所有宮女、宦官都退了出去。寢宮裡只剩下五個人,皇上加內外宰相,國家的最高核心層,所有的國家政策也就是由這五個人商議制定。

徐階雖說還是內閣掌印首輔大學士,只是他的話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分量,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他現在已經邊緣化了,屬於他的時代過去了,樂得當一個橡皮圖章,等待最後的光榮隱退。

徐階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其他幾個大學士了。

“萬歲爺息怒,這很可能只是白蓮教和俺答王的一廂情願,那些家族雖說利慾薰心,也應該知道輕重。”司禮太監笑道。

“知道輕重?知道輕重他們還能私下溝通外敵?”隆慶帝怒氣難掩。

屋裡五個人的氣憤是一樣的,這等謀逆行徑必須嚴懲。如果況且的這條情報屬實,俺答王和趙全的陰謀就是針對大明朝廷而來,那麼,處理韃靼事宜刻不容緩,五個人必須馬上作出決定。

從權力結構上講,皇上才擁有最終裁決權,其餘四個人只是皇上在內廷和外廷的秘書,充其量也就是智囊,只是出謀劃策的角色,可是從永樂年間以來,這種秘書的職權卻慢慢在演變,逐漸成了沒有正式宰相之名的權力內閣,國家的大政方針皇上需要徵求他們意見才能拍板生效。這也是明朝內閣制度的特色。

唐宋都是有正式宰相制度的,皇權、相權有明確的分工,唐宋的宰相權力非常大,雖然比不上西漢初年,卻比後世的大學士硬得多,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明初,朱元璋本想仿效西漢制度,因為他是劉邦的鐵桿粉絲,熟讀《漢書》,只是經過一次政變後,他廢掉了宰相制度,並且立下規章,後世永遠不許再確立宰相制度,誰敢擅自提議恢復宰相制度,就以謀反論處。

明朝的政治結構就是皇權、相權集於一身,皇上直接統領六部,掌握全部行政大權,這本來是宰相的職權範圍。

不過時間不僅僅是把殺豬刀,也是權力演變的研磨機,到了嘉靖年間,內閣大學士逐漸獲得了宰相的職權,跟唐宋的宰相許可權頗為相似。因為沒有設立宰相官職,行政命令只能借用皇上的詔旨來釋出,大學士以曲線方式掌握了相權。

因此,相權的行使不得不藉助於內相,也就是司禮太監和秉筆太監,詔旨基本把持在這兩個崗位的BOSS手中。

高拱和張居正雖然可以避開這兩位直接和皇上對話,但制度已經確立,國政大事皇上需要這兩人的意見才能做出決定。

“那麼皇上下旨抓人了?”

聽到這裡,況且問道。

他可是迫不及待了,而且是不怕亂子大的人,就等著皇上一聲令下,他就帶著手下的精兵去抓人。

他那裡沒有正式的辦案人員,可是誰規定軍人就不能抓人的?涉及國家安全,軍人是強大的防線,更何況他手下的軍人都是正式的錦衣衛人員,個個都有國家的正式編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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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張居正搖頭笑了。

況且詫異,皇上都龍顏大怒了,而且把這些權貴家族定性為謀反,為何還不抓人問罪?

張居正做出了解釋,令況且沮喪再三。

他又碰到了在勤王派裡同樣的情況,問題非常復雜,一時半會說不清,也沒法說清楚。

不過經過張居正的一番解釋,況且倒也明白了幾分。

原來在嘉靖年間,朝廷就開始和塞外的韃靼議和。嘉靖帝崇尚文治,不想做本朝的漢武,其實他是修道上耗費心力太多,沒精力投入軍國大事,更不想讓戰爭擾亂了他修道的心境。

朝廷和韃靼的議和談判有兩個層次,一個是正式的談判,一般都是在邊關的城市裡,由雙方派出的人員舉行正式談判,另外就是暗中的溝通,嘉靖帝授意一些跟塞外有經貿來往的家族跟韃靼的一些首領和貴族展開私下談判,雙方相互磋商談判的內容,因為在私下裡,許多話比較好說,不像在談判桌上有太多顧忌。

不過談判始終沒能成功,雙方都堅持自己的條件不肯退步,其實這也是雙方實力和要求的一種體現。

朝廷方面,談判成不成功都無所謂,只要韃靼不入關搗亂就成。韃靼方面也是傷了元氣,既無法短期內大舉進犯,也怕朝廷方面想要報復,真的舉兵出關決戰,連走私貿易都將全面斷絕,這也是韃靼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朝廷不完全斷絕貿易往來,其實是不想逼得韃靼強行攻破邊關,自己進來搶,另外朝廷方面也需要關外的馬匹和許多土特產,完全禁絕雙方的貿易往來,對自己也不利。對邊關貿易加以嚴格限制,是朝廷採取的政策。

雙方一直在有條不紊地演著這出談判大戲,誰也不說破,而且都非常有耐心,不怕談不出結果,就怕談判完全破裂。

況且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內部竟然是這樣七拐八彎。國家利益至上,皇上龍顏大怒,與鎮壓反叛勢力還不能完全畫上等號。

“這麼說,那些權貴家族跟韃靼的人私下溝通還是合法的?”他問道。

“這個……怎麼說呢,也不算完全合法吧。至少皇上即位後,就沒讓他們繼續跟韃靼私下談判,更不用說私自窩藏白蓮教的餘孽了。”張居正沉吟道。

“著啊,那還等什麼,馬上去抓他們,就算不知道究竟是誰在窩藏那些白蓮教匪徒,把那幾個家族全都搜一遍,保管能查詢出來。”況且氣呼呼道。

劉守有怕這些權貴家族,他可不怕。權貴家族能奈他何,大不了就是陷害他,想置他於死地還未必能夠,再大不了就是丟官罷職,一介白衣還鄉,他還求之不得呢。他屢次想對這些權貴家族動手,也正是存了這心思。

“你小子躍躍欲試個啥勁兒啊?”張居正懷疑起來,總覺得況且這分熱情高得有些過分,藏著什麼貓膩。這小子可是從來不關心國家大事的,現在的事都是皇上刀按在他脖子上他才去幹的,當然幹的的確不錯。

“這個……我這不是替皇上和大人您分憂嘛。”況且嘻嘻笑起來。

張居正也笑了,對他這話卻是一個字都不相信。不過這件事他可是不想況且參與,這種事的處理需要的是手術刀式的精準,而不是掄大錘式的狂暴。

那天他們君臣五個人商量了半天,最後也沒能商量出一個完善的處理方案,主要是沒有實在的證據,畢竟只是單方面的情報來源,而且情報來源的可靠性也沒有保證,所以這只能算是一記警鐘。

過後,皇上把這件事完全交給張居正來關注並予以相應處理。

“這件事你不用多想了,還是幹你自己的正經事去吧。”張居正道。

“大人,這事可是我最先發現的,怎麼能把我拋開啊。”況且不滿道。

“是你最先發現的不假,如果得到證實了,算你首功一件。你不會真想抓到那兩個重要人物,想要封侯吧?”

“封侯?我哪會想那麼多,我就是覺得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被敵人堂而皇之地侵入京都要地,若不能迅速抓捕歸案,豈不是失職行為?讓人貽笑大方啊。”況且一臉忠誠的樣子,很是慷慨激昂。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沒事找事鬧一場嗎?你還是趕緊練好兵去南方吧,那地方隨便你怎麼折騰。”張居正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那不用我去塞外了。”況且笑道。

“塞外?”張居正不禁怔住了。

原來皇上要派況且出塞刺探情報,可是這件事現在快成了一場鬧劇了。本來這應該是絕密行動,不應有任何局外人知道,可是現在京城裡許多人都知道當朝新貴要親自去塞外刺探軍情,不過沒有一個人相信這種傳言,都以為是皇上又要想法給這位新貴加官晉爵,所以放出這種風聲,將來適當時機,就用這名義來做獎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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