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泰來心想:即使我承認,你也不一定客氣。這就著急地證明說:“我是怕死,可也是帶把子的。人人都在看著,你去問問,要不看看我身上的傷!早知道你這樣,我就該給他說。你還是快避避,那是他的人,他肯定放不過你!”


“少給我扯。他還敢動我?章阿爸最喜歡我,打算不久後就給我個千人隊,讓我留在他的身邊。我殺那家夥的時候就想過了——劉啟的叔叔管不住他,章阿爸還管不住他?我在章阿爸的心裡比他重要得多。”福安到他身邊,扯了他往下拽,叱喝說,“跪下!我要你說,你說了什麼?”


福泰來不肯。


福安的隨從立刻上來扯,把他摁住在地下。福安給他了兩巴掌,正又要問,被“撲通”的一聲嚇了一跳。


他們轉身一看,劉啟帶著人把門堵了個結實,不由大驚。


福安自覺是福泰來暗通劉啟,想也不想就拔刀子,卻被撲上來的劉啟撞了一跟頭。而同時,趙過的劍如同他燒過酒精的大腦,怒嘯著釘到他一個隨從的腹部,血水噴得他身後的人閉眼。另一個隨從拔刀就往外闖,闖到外面就是一聲慘叫。福安半身麻木,自救心切,見有床在,立刻鑽進床底。


劉啟拽了條腿,卻被踉蹌的福泰來推去一邊。福泰來死死護住床底,攤著兩臂,大聲說:“你不能在這殺他!這是我的地盤,要殺他先殺我。”


“我不殺他!我拿他去軍帳,按軍律處置!”劉啟說,“相信我不?”


“你說話算話。我相信!”福泰來發抖地說。


他正要讓開,福安從床下扯住他的後背褂,大聲說:“哥。你別信他。你喊你的人,我忘不了你。哥!”


外面突然有人沉聲喝斥,火把的光芒照亮門口,劉啟這就去看,卻是他的三叔闖了進來。他動也沒動,就被劉英迎臉給了一把掌,這就賭氣轉出門來,衝幾個守衛在外的人怒吼:“老子怎麼說的。沒我答應,誰讓你們放人進去!”


他看了半天,似不見遠一點的人眾,看是人臉就往上打巴掌,連張奮青,楊林都不放過。眾人低頭不吭,眼看有人又要進,還是不敢動。劉啟乾脆拔了自己的刀,怒吼:“都給我滾!敢上前一步,老子誰都不認。”


這時,持著劍不放的趙過被劉英怒吼著扔了出來。


劉啟由是拉他到身邊,大喊:“我讓你殺誰,你就殺誰!是不是?”


“恩!”趙過說。


劉啟幾乎氣昏了頭,這就指住一名近旁的手下,喝道:“砍,直到他們拿起兵器砍膽敢走近的人!”眾人還不敢相信,張奮青幾個卻無不失色。趙過“扎”了一聲,掄劍砍了過去,卻被張奮青打後面摟住腰,扭到一邊。趙過酒眼充血,見自己掙不脫,只好大嚎警告:“滾開!不讓我連你也殺!”


“劉啟喝醉了酒!你也聽!”張奮青抱下不丟,隨即近處的張鐵頭便去奪劍。


劉啟剎那之間徹底失望,這就指問張奮青幾個,喃喃地說:“他(老馬)與你們同食同寢,****相互指誓說:同生共死!今時此地,哪個人記得!”


劉英帶著福安露頭,見劉啟狂悖的模樣,只好冷冷地說:“他在發酒瘋。你們死死地給我摁住,給他醒酒。”話是這麼說,他看著被人撲翻而又反抗的劉啟,又愛又疼,心裡埋怨自己的大哥:不知你怎麼調教的兒子?!看這樣一個既有膽略又有智謀的孩子,被你灌輸成了什麼!一個小人物,犯得著為他開罪福氏?


劉啟被數條大漢摁住,渾身燥熱一片。


他一邊喘氣一邊死死盯住福安。


福安被他看得發毛,但見他不再動彈,才敢在長輩的威逼下道歉,答應賠償奴隸。但他卻不想劉啟是在積蓄力氣,突見對方猛用腿蹬住後面抓按的人,一晃間張開大嘴,面目下虎牙醒目,急忙後退幾步。


“逃跑吧。最好不要讓我找到你!”劉啟喘著氣說,“我總有一天要拔你的皮,拆你的骨頭!”


※※※


把劉啟關押起來,已經到了半夜。


劉英打發來安慰的劉阿孝後,就臥在外面,隔著皮帳說:“你真傷透了你三叔的心!真的!你兩個叔叔還沒死。你看你出口的話都是什麼?你難道要學冒頓?凡鳴鏑所射,皆從射。要是你真能做得到也就算了,卻是為了一個走投無路的土匪。你讓我撥給你的人還怎麼跟你?!我收回!等你想好了,我才能再給你部眾。要是不改一改,我們家族的財貨百姓,你休想碰一個子。問問你二叔,看看我說的算不算?”


“我有手有腳。半分也不要!這次送阿爸的骸骨回家,我就給你們分家。”劉啟絲毫也不妥協。


“你!”劉英血勁都往頭上湧,這就暴怒,“這是你說的。我讓劉阿孝把信送到,你以後就用你的小馬拉上個勒勒車,愛上哪上哪!我們家再沒有你這個人!”


“我自己就有六千匹馬,上萬金幣!”劉啟也不辨他說的是真是假,就此喊吼。


劉英徹底對之無可奈何,喊道:“我就不給你。你又怎麼樣?!恩?!我就給你個勒勒車,你愛上哪上哪?!”說完大步就走,走到一半又回來,再次說:“你別當我說著玩,這次你去慶德。我就讓你二叔開你的籍。沒有我家在背後撐著,你看他章維捨得嫁女兒給你?”


“她不樂意嫁。我還不一定樂意娶。”劉啟又一次怒吼,“我知道你想說,錢和百姓都是你和二叔掙聚的,和我阿爸沒關係。別想拿這個威脅我,我還是要撥那個福安的皮!給你說,我早就想和你們勢不兩立了。打著為阿爸的牌子,想自己稱王爭霸。你以為我不知道?”


“好!有這一句,你二叔的心也非碎掉不可。”劉英嚇了一跳,知道這話是說不得,這就又急又氣,幾乎說不出話了,覺得自己再不走,非氣死在這裡不成,只好恨恨而去,堅定自己的打算。


劉啟被人安排了行程。


同行的夏侯飛孝還帶了他三叔寫給夏侯武律的信。


劉啟本來可以看的,但他並沒有看。他覺得一定是要剝奪他繼承家業的權力,卻也賭氣不放在心上。


他和數千大軍護送劉海的骸骨到達慶德。


此時,正是慶德“割鹿會盟”的一歷史階段,城門外已經有大隊按一定等級秩序站立著,等待著。劉啟遠遠看萬人肅穆,刀槍成林,沒有一個人稍稍動一動,自己形同走肉的心才跳動幾下。


在迎接的陣營裡,夏侯武律竟然找來了秦汾,想必是樊英花抵禦不了遊牧人的軍隊,任他被遊牧人奪走。夏侯武律讓他在眾人面前對天叩首,再焚香、再叩首,又灑酒叩首。不少軍閥的使者人在這,心中卻已能感覺到莫大的羞辱。不少人把目光瞄向秦綱,見他一動不動,也都不動生色地忍受,跟從而拜。


金鼓緩慢有節奏地擂響九遍,無風酷暑,旗幟低垂不振。


劉啟隨即被或真或假的莊穆感染,念起父親,心中悲傷,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入城了。進城後想及在某些事情上有點自作孽的秦汾,又鄙視又痛快又覺得他可憐。


午後,他在一所宮苑裡見到了夏侯武律。


眼前的夏侯武律一身玄衣,頭戴冕旒,腰掛寶劍,雄姿英發,臉色略有沉色,的確讓人不敢正視。


劉啟見飛孝都要撅著屁股磕頭,口裡不倫不類地大喊:“阿爸千歲,千歲,千千歲!”有點發愣,緊接著就給了他一腳,教訓說:“再千歲還是你阿爸!”說到這裡,他這就上前喊:“二叔。隨便喊個二媽,給弄點吃的!你侄子是不能亂給你磕頭,免得一磕頭磕給哪國的皇帝去了。”


夏侯武律即驚訝又頭疼,這才明白自家老三怎麼想把他趕回老家,但也不予理會,隨即就嚴肅地說:“你三叔說了。你的性格不適合做家族的繼承人。我還是要問問你!你可知道,你放棄之後,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擁有?”


劉啟略有點心酸,暗說:“還不是你們說了算?我阿爸也沒這麼說過。我也不需你們一金一銀。大丈夫何患無家,又何患無妻?!我便要闖出一番天下,到時讓你們好好瞧瞧,我怎麼橫行天下。”


夏侯武律見他不聲不響,只好又說:“這也是為你好!世間人心之艱險非你所及。也許什麼也沒有了,你才能看清這個世界的樣子!你要明白,你三叔全是為你好!”


“那你呢?二叔?!”劉啟略帶諷刺地問,“我不要一分一釐,只要一個裝糧食和用具的勒勒車!”


劉阿孝一直在憋著勁,隨即大嚷:“我也要一個勒勒車!別以為我不知道。沒了我阿哥,你就可以做你的可汗!”


夏侯武律勃然大怒,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劉啟連忙把劉阿孝拉到自己身後,直視著夏侯武律,無比鎮定地說:“我知道了!不論這些,三叔讓我親口告訴你,立刻抓拿秦綱,處死或軟禁。而我只想勸你和章維舅舅退兵!見好不收,日後必有一敗!”


夏侯武律想也不想,一口打斷:“這不是你要操心的!你只需記住,只要我不要你,章維就會扶植你。到時你不要拒絕,照娶他的女兒。”


劉啟緩緩回絕說:“這也不是你要操心的。我回鄉安置過父親,就四海為家。”說完,這就起身,大步向外走,快到門口時又一次轉頭,說:“我在關中呆過,清楚地知道,他們的主力並沒有被打敗,反而日夜操練。你若不慎重考慮,日後別後悔!”


劉阿孝跟從往外,卻被夏侯武律執住。


夏侯武律避上眼睛,緩緩地出了口氣,面孔極具表情。他最終放過飛孝,自己急步入內,臉上已掛上淚滴,心中卻說:“老三。想不到你也不信任我,怕我容不下他!即便他有婦人之仁,也無需趕出家門。這也好,我就把他交給章維,我勝了,他依然是我的侄子。敗了,章維辛苦扶植他,又把女兒嫁給了他,必不願棄之。”


之後,他又想到在自己面前假裝卑躬屈膝的秦綱,心想:無論你怎麼裝成一隻狗,都是一匹咬人的狼。你算無遺策,卻不該親身犯險,你手中有虎符,當我當真相信你握不住大局,跑來請求我和章維?!我只是在穩住你而已。此時回軍,以我家一己之力就可以敗你的拼湊之軍!


再後,他琢磨起劉英所提到的,疑似有軍情洩露,這就又想:的確不假,我也覺得身邊有奸細。難道是秦茉?但她不太可能知道軍國大事,試一試她也好。


劉啟回到住的地方,有點兒悶悶不樂的,見備受冷落的張奮青幾個故意示好地迎,心裡早沒了恨意。


他再仔細想想,心說:當時自己的叔叔在,難道還真讓他們給三叔動刀子,當時,是自己過於激動。這就喊齊大夥,說:“咱們喝酒,吃肉。不吃白不吃。我很快就要被趕出家門了!日後你們要走就走,不走跟著我,有吃的苦。養白養胖,再慢慢地瘦也好!”


眾人聽他苦笑而論,雖不知道真假,卻覺得還是為馬裡得報仇的事,都勸他去給叔叔道歉,日後還是一家人。


劉啟卻不這麼想,他確定三叔的確是為了他好,之前是他在誤會他三叔,但他也覺得三叔的判斷是根據他自己的看法出發的,和馬裡得的事並無多大關聯,這就不理他們的勸,讓人清場擺酒。


張奮青喝了不過兩三觕,人已恍惚,卻借酒說話,跪下去說:“劉啟!你那天說我,我心裡難受。我和馬裡得是說過生死與共的,可也都是賤命一條,值不值你那樣做?!說我,一個種地的,也不像趙過一樣會武藝。他,馬裡得,那是一個土匪!你該管他死,他活呢?管也行,管不起呢?說沒臉沒皮,我就是沒臉沒皮,打兩下叫爹的。”


劉啟也拿不出什麼好話,心裡發酸,只好說:“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弟兄!你喝醉了!快給我滾屋裡睡覺,免得丟人!”


張奮青大嚷:“你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說完,他就胡亂找了個角落,扳飛一隻臭鞋,躺下就睡。


張鐵頭最近比較沉默,可是今天也一反常態,反覆敬酒,不停地說:“劉啟。遊牧人這裡我是不想來的,可是只要與你在一起,我還是不後悔。”


劉啟正指揮大搖己頭的幾個人扔這兩個沒酒量沒出息的傢伙進屋,有幾個帶刀劍的人來請劉啟去。


劉啟一聽說是章維舅舅派人前來,才想起來該先去看他,這就和身邊的人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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