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啥報仇?!人家聚了上千的人!”大漢哭了,說,“咱一輩子都報不了仇。看少瓢把子長大就好!”


“說報仇就報仇!”劉啟問李多財,說,“咱能聚集多少人?問問誰講義氣,等城門開了,咱們就殺過去,去給我大哥報仇!”


李多財覺得他瘋了,但更像是安慰兩個漢子的,高聲說“好”,暗地了卻耍著心眼,交代說:“有力氣的差不多都跟老爺走了,當兵去了,就剩幾個我這樣兒的,咱們家上哪能尋到足夠的人!”


“貼榜,募兵!老子就要報仇!”劉啟說,“問問萬掌櫃,我有多少錢?我俸祿還有多少,不夠把鋪子賣了!”


朱溫玉一直冷靜地聽,此時慌忙低聲來勸:“募私兵要透過官府?!怕弄不好,成了謀反了。”


“我去我阿爸的衙門,去找找他貼過的文告,他的親兵還沒募齊呢,我就說替他招募親兵,這應該沒問題。叛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況敢殺我大哥。”劉啟是真受感動了,臉色鐵青地說。


※※※


大婚被攪,太后知主持大典,護衛的皆為宗室,調集禁軍入勤,提前卷了皇帝,要去慶德北的林承山莊避暑。


這一走,就是血洗的先兆。


一行剛走,秦林就殺了秦芳,秦旦,使秦康,西門無恨等人自盡。


劉啟因告假在家,並未一同去避暑。


他到處找兵器,借馬,並叫朱溫玉在梁威利募兵的對面出算卦攤子,偷尋壯士。為此第一次巴結張鏡,想讓她去找太學裡的同窗,幫忙借些兵器馬匹,接著,去城外,威逼利誘董雲兒父女,讓他們加入自己的報仇隊伍。


父女不答應,還笑他無聊。


李多財暗中將此事告訴風月。


風月怕了,得了花流霜的話,讓李多財躲走,出錢讓家中壯實一點的男人都出去躲幾天,暗中叮囑過張鏡,朱溫玉,讓他們都不要配合。劉啟暴躁地發了一圈火,要將所有的人都趕走,才有女人告訴他是怎麼回事。


他乾脆用錢買了一匹瘦馬兩頭驢子,帶上許山虎下叫朱蛋的大漢,糾集脅迫花落開,朱溫玉一起出城,自稱討賊將軍,封綁在驢子身上的朱溫玉為軍師,封花落開為校尉。


風月,花流霜只覺得自己驅逐了從犯,會讓劉啟知難而退,哪知逼他犯倔,只帶了三人就走,後悔不已,如同熱鍋螞蟻一樣團團地轉。花流霜讓風月帶著錢,請轄軍上的將領陳-元章和幾個營中軍官吃飯,讓他們幫一下忙,接著帶著章藍採到章家的趟子局,到了,才知道老家的趟子局說撤就撤,已經不在了。接著再找家族在長月分櫃,掌櫃立刻具筆款子,帶人趕往江間郡。


家中一下死氣沉沉,聽說陳-元章已經派人和李多財去接人,才稍微安心。


劉啟趕至霍縣,先去官府求見縣令,他出示自己的告身,坐到邊上讓朱蛋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講給縣官聽,持名冊狀告一幹匪人殺害許山虎意圖謀反。縣官卻是無奈,眼下縣裡到處結寨,憑藉縣裡十幾個二十幾老弱武卒,難以捉拿問案,何況李操已經伏誅,朝廷有明文,對脅從不作過問,這些不知與他沾不沾邊的毛賊可能是要響應李操卻沒響應成,眼下辦這案子,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縣令問一番話,發現這就是個頭腦發熱的傢伙,他不在京城要害部門,雖然出入宮禁,卻只是門下省的一個閒職,年齡不大,紈絝子弟一枚,受害人與他也不是多親密的關係,加上縣裡的現實情況,他無心照辦,一邊為縣裡的情況叫苦,一邊要上報京兆尹,經過兵部下了海捕文書,再由朝廷派兵捉拿。


劉啟早覺得會是這樣,也是有備而來,問縣令縣裡自己抓不抓造反的人,縣令又一陣訴苦,說按說是要抓,只是眼下不好抓。


劉啟問縣裡沒有條件抓人的時候,是不是可以找些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的人幫忙?縣令略一遲疑,點了下頭,說是可以……只是這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的人不知身在何處,直到劉啟欣欣然示意,才驚愕在當場。劉啟給了些紋銀,縣令也沒拒絕,想他權貴子弟,必有家將隨行幫忙,就給了一張官府請他本人協助的文書。


劉啟拿到了文書,是心裡冷笑著“小狗官”,意氣奮發地出來追兇。


霍縣這一代突然變得平靜。


這年頭一亂,結寨的不全是賊人。


霍縣一帶多為平原,賊人眾多,卻都不大,只有三四處真正下定決心,有威有信的匪類才結寨立命。


俗話說:大亂住鄉,小亂住城。


士紳,豪強和大族也結寨,他們集糧食,練民丁,相互之間除了禮尚往來,卻也結仇,尋釁,有時照樣貪圖外鄉人的財貨。


縣上奈何不得,除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有自己辨認“什麼是民,什麼是匪”的辦法。他們會將對縣衙客氣,在官府,地方上有頭臉的士紳定為良民,而把另一些不怎麼給官府來往,只為吃飯的窮哈哈當成山寨大王。


這些窮哈哈山寨大王都在縣中偏遠地帶,甚至在兩縣和幾縣的交界地,縣裡奈何不得他們,不認他們是本縣的山寨。


郡上責無旁貸,卻顧不過來,只好放任他們,倒是豪強們常常糾集民丁和他們爭鬥。許山虎就是一個立寨的強人,拉了上百的人,一是為了搶大戶混吃喝,二是安安穩穩地種地,圖個半匪半民的太平日子,在當地毫不出奇。


在他這處寨子西南二百裡處的山裡,還結起的一座大寨。那裡已經是山區,裡面盤踞的人物和他相比,那才算是真正意義上落草綠林。


他們有上千口子的人,有好馬數十匹,雖然也種地,但擄掠才是主業,曾多次跨郡越地作案,接受商隊上供,非常地風光。


頭子是一個叫劉建武的退役軍漢,本是李操的部下,因一隻眼被射瞎而退役。


他聽說李操起兵,便聚集起賊首,打算在這裡接應,怕知道內情不願從命的許山虎走漏風聲,慫恿與許山虎交好的幾個強人,殺人滅門,驅散許山虎的山寨。


結果人殺了,造反還沒造起來,李操只三個月就被平亂。


劉啟四人前來,按朱溫玉的意思,先收復許山虎的手下,然後再論報仇,就跟著朱蛋住到了朱家村。


朱蛋並不看好他們三人給許山虎報仇,直到劉啟讓他別管怎麼報仇,才在安頓三人住在自己廢了的家後出門忙碌。


他家那兒是一片河灣地,只有十餘戶人家,村子被河勾了半拉,是名符其實的灣。前年,村子被水淹了一次,水上過村頭,如今到處都是高草,路也只有一把寬,算比較荒僻的。他去過長月,對劉啟的家勢有些瞭解,口口聲聲所說的聚起人,不是扎了心思找許山虎的死黨去報什麼仇,而是想入劉啟的夥。


一個傍晚,他就聚了六、七人回來,都是自家的親戚和同宗,順手還撈弄一隻捂死的狗。他見劉啟看著狗,就說:“烏鴉爺別管,這是我們在那邊村頭弄死的,算一點孝敬。你是京城裡的,沒啥招待,能墊個肚子不是?!”


劉啟知道他們都難得吃頓幹的,就責怪說:“我帶的有銀兩有乾糧,還去打什麼狗?”


朱蛋的妻弟洪大盆一挺身,也算是一種客氣:“它咬過俺莊人,就是你不來,我們也瞅機會打了它吃肉。”


朱蛋揮手讓他去一邊,自己附耳小聲說:“他們都說啦,願意跟著爺,咱們吃一頓再作計較?”


他要攆走眼巴巴瞅狗的妻子,胡亂擦擦桌子,叫劉啟坐上,吩咐:“你們幾個給爺磕過頭後,那就是爺的人了。”


“等一下。”朱溫玉覺得幾個人想跟劉啟到長月混日子,笑上一下,要勸劉啟兩句,拉到一邊說。


朱蛋卻無此心眼,尚指住朱溫玉,給親戚、同村咧著嘴笑,說:“他也姓朱,是咱自家人。”


朱溫玉走到一側回頭看,心裡沒想到什麼光榮的“朱”姓,只是說:“少爺,你要帶他們走,是不?!”


劉啟一笑,看朱溫玉一眼。


朱溫玉得到了鼓勵,又說:“一走可不一定是這幾個漢子。還會有人去,去了上百口,咱家也難養。”


劉啟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返身回去,坐到桌子上等幾個人給他磕頭。


朱溫玉嘆了口氣,站在門邊看,見花落開已經抱了柴火,就連忙去接,見鄰居家的一個光屁股的小孩臥在廢土牆那裡伸頭看,被朱蛋的妻子拿著棍子攆,心裡也覺得他們怪可憐,不由笑了笑,回頭找了餅子,說:“嫂子,這個餅子給他。”


朱蛋的媳婦正在外頭轉,罵了幾句,回頭給他們兩個擺理,說:“小屁伢子,見了吃的就想蹭,別理他。”她衝那孩子喊道:“回你家去。俺家來客呢。”


“一個餅子嘛!”朱溫玉回頭笑。


“給吃哩,一會就偎滿人,咱少爺也不是糧食吃不完。”她立刻就以“咱少爺”的立場看,揉著汙布圍裙擺手。剛說完,屋裡磕完了頭,幾個漢子走出來,靠到另一邊說話。朱蛋臉色不太好,就出來罵:“爺們吃東西,你一個媳子咋賴著不走呢?!串門子去,滾!”劉啟走到門邊,問他:“為啥讓走。為啥不能喊你媳婦回來,一塊吃點東西?”


“嘿,咱別管她。”朱蛋頭一搖,大裡大氣舉手擺,“騷娘們,上什麼桌!”


劉啟不再說什麼,就讓朱溫玉弄火。


朱蛋嘴巴裡嘀咕著,還是喊過妻子,狠狠地給了一眼,說:“看你那****?”扭了頭,又給那邊四個男人說:“你們,都想好了沒?”


等朱溫玉生火,朱蛋還在手提牛尖刀子,給狗剝皮。


他見妻弟洪大盆來幫忙,猛地搡一下,怒罵一聲:“娘的,富貴險中求,有咱爺在,你怕個求?”


洪大盆被激了一下,說:“我哪是怕,咱這幾個人去幹人,那哪會夠?!”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應。


朱蛋的老婆剛一問,就被朱蛋罵到一邊去。


朱溫玉大致想明白了怎麼回事,連忙藉機勸劉啟:“少爺,帶他們幾個能報什麼仇?咱得從長計議呀。”


不管怎麼說,火還是生好了,狗也剝了出來,大夥吃了些狗肉,乾糧,圍著火坐。天漸漸地黑了,花落開在劉啟的授意下,衝著大夥放起大話,非要推倒人家的山寨,抵擋的殺死,不抵抗的抓官府裡。朱溫玉不知道私下授意,奇怪到頂了,心想:人人都怕,你卻自從被劉啟拉來,一直都跟沒事的人一樣,你武藝也不好,力氣勝不勝我還不一定,我一路流浪,跟人家打架打得還多。


他見朱蛋和自己的妻弟起身,自己也想撒尿,就也走到一邊,解開褲子,正“呼啦”尿水間,聽到朱蛋小聲地安排自己妻弟的聲音。


朱蛋聲音壓得很低:“你小子懂個屁!是試你幾個哩。試下就這麼沒出息,要恁幹啥?!”


“我說呢。可我咋知道。”洪大盆說。


朱溫玉不聲不響地回來,看看劉啟,拿了個火枝坐著,面孔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在一團火光映照下,與往常大為不同,不由心中慶幸,暗自給自己說:“我怎麼沒有想到?!用這法子一下就試出家裡的人忠心不忠心。”


次日,朱溫玉早早起床,叫醒朱蛋,提了把刀,催著要走。朱蛋知道兩個和許山虎往來賊人的巢穴,起床洗了兩把臉,也摸了把柴刀,出門只叫了自己的妻弟,帶他們撲向第一個叫劉三的人。


外面下起了零星飄著小雨,帶著夏日難得的幾分清冷。


在地上還未來得及起泥巴前,他們就來到了劉集。


劉三的窩就在劉集邊上的一處暗娼穴子裡。


此時已經是下午,天空又起了毛毛細雨,卻有幾分行人欲斷魂的悽意。


劉啟叫朱蛋和朱溫玉站著,自己帶著發抖的花落開直馳到窯子口,大叫:“劉三,你個雜種在不在?”


窯裡幾個人正在摸牌,是做夢也沒想到是仇家摸上了門,都以為是熟人。


一人應了一聲,出來說:“誰找我?”


劉啟看他穿了短綢褂,胳膊上綁了帶銅釘的護腕,三十開外,帶了幾分兇狠,但不高也不大,不能確信地問:“劉三嗎?”


劉三也就是鄉下的一個練家子。他在家鄉橫行霸道,靠得是背後同宗兄弟眾多,這是在自己家旁邊,心裡無所畏懼,看對方年紀不大,人不多,雖有些警惕,卻不放在心上,反覺得大丟顏面。


他顯出兇像,往前走幾步就看中了劉啟的馬和衣裳,便擺出動武教訓他們的姿勢,問:“找你三爺爺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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