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燾對付刁吏有一手,冷笑道:“那你兒子要是強盜,是不是就可以進來殺人放火?”


“我兒子是戶部省主事曹,比你大得多。”門子臉紅脖子粗地說,“你殺人他還不殺人呢。你們這些外官就愛誣陷人,取人錢財,一肚子男娼女盜!”


劉海看門吏的話又把張國燾激怒,慌忙拉扯張國燾,不要他再說下去。


張國燾卻是拉不住,轉回來厲聲喝問:“我怎麼個男盜女娼,我家世代清廉,我先祖是烈士,我也是咱大靖康國的模範官員,容你這宵小褻瀆?去看看,我家現在還有當朝聖上親書的牌匾,我官是小,可也是堂堂七品,天子親點。這男盜女娼可是瀆官,你再多言一字,等你對簿公堂。”


“你,你!”門吏一口氣喘不上來,坐下來揉胸口。


“你什麼你?褻瀆朝廷命官,以下犯上是死罪,本官不願與你計較。”張國燾冷冷地道,“快把人給我趕走,只給你三數!”


張國燾冷喝:“一!”


劉啟看到他們好像要打架,也為事情的發展震驚。


門吏別過臉,但隨後還是站起來,兩隻手向簸箕一樣上下揮舞,罵咧著衝向少年們。


張國燾笑一笑,掙脫劉海過去扯著劉啟走。


他們和劉海一道回去,家裡的人還瞪住劉啟,章藍採顯得氣憤,找了劉海就告狀說:“看你兒子,竟不敢給人打一架,不知承誰的懦弱,還虧得我哥哥當他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張國燾卻稱讚:“嫂嫂此言不當,不逞匹夫之勇,孺子可教。”


劉海聽說門子說他兒子是戶部曹,想也是個難剃的頭,笑笑,摸摸兒子的腦袋說:“是呀。跟著他阿叔去打仗也沒怕!這是長大啦。”


他招待過張國燾,耐心等待著戶部的訊息,一天一天地過著,果然發覺門吏的惡意越來越強烈。


這天傍晚,他出門回來,就聽到門子和一個雜役在一起談論,唸唸有詞,指桑罵槐,說有個芝麻大的小官,竟帶滿家眷入住行館,貪盡了朝廷便宜。劉海卻離得很近,聽得親切,覺得他話中指的是自家,也知道背地裡有人議論,自己走過去讓人家不知道自己聽到沒有,反生尷尬,便咳了一下。


門吏回過頭,看了個真切,卻不收斂,甩著扇子“嘿、嘿”笑了兩聲,露出板牙衝劉海嚷:“大老爺生氣了,要發火?”


劉海這才知道他有意挑釁,微微笑笑,不作理睬。


回到家中,一家大小都說去看看夜市,去看前兩天說要開的什麼“論劍大會”,劉海也想讓他們開開眼界,表示同意,只是帶些錢備著用。出來的時候,門口圍了三五個做雜務的,門子還是大大咧咧地給他們說劉海一家的事,參合了吃飯,做事,包括平日的衣物,嘲譏之色流露於表。


家裡人都聽到了,頓時都察覺出了他樣的味道。


章藍採大怒:“你一個奴才,也敢狗眼看人低?”門吏“嘖嘖”兩下,大聲說:“衝我有發火?打人不成?!一個從六品了不起?!我那兒子還是正六品呢,願意住就在這兒住,不願意住,搬出去!”


劉海自然知道章藍採在家肆無忌憚,無人敢這樣較勁,不讓她鬥氣,只笑吟吟地跟劉啟說:“人家兒子是正六品官員,老子底氣就硬,看到了,要爭氣才是!”接著又給門子說:“說我不合規矩,住進來的時候就該提醒一下,我也就不往裡住,你何必背地裡指桑罵槐呢?”


旁邊的差役不敢圓場,只跟老門子說,“我去掃地了!”,“我要回家了!”


幾個人走出去,劉啟還感到可氣。


他張牙舞爪地說:“我將來就做七、八十來品的官,見他正六品就給嘴巴子。”劉阿雪連忙慌忙提醒他:“七、八十來品就小得沒品了!”劉啟大不忿:“小得沒品也要見正六品就給嘴巴子。”


說完拉著阿爸,阿媽繼續走。


風月呵呵一笑,俯在劉海的耳邊說:“這等刁滑之徒,恐怕吃了別人的賞錢,要給人騰房子,故意激怒咱們,讓咱們搬走,不必理他!”


劉海品味風月的話,覺得猜測有些道理,給家人打氣:“對,不要理他,逛街去。”


一家人走在街上,雖然燈火慢慢上來,光線很足,周圍也很熱鬧,卻還是有點兒悶悶不樂。


劉海覺得別人的嘲笑傷了他們,安慰說:“各地都有各地的習俗,咱們的衣食用度,他沒見過是他膚淺,你們不高興什麼?”


劉啟立刻同意,大聲說:“他們和我們沒什麼不一樣的,時間久就好!”


他阿媽想拾起打架的事兒,就這個“時間久”氣呼呼的。劉海見她們不高興,攬了一個往旁邊的小吃攤上推,說:“來,來,吃吃這個!”


花流霜站到跟前看住了湯圓,用手一指,問:“這圓的是什麼?”


章藍採猜測說:“羊肉丸子吧?!”


說完伸長胳膊去捏人家沒有下鍋的。


劉海把她的胳膊拉回來,連聲說:“湯圓。過年過節才吃,既然也有賣的,我們一人來一碗!”


劉海笑著說,接著縱容兒子、女兒。拉長聲音喊,“來一碗!”


劉阿雪也學著他的聲音喊了一句。


幾個人笑著圍住小桌坐,等著小販把冷涼的湯圓送到面前來。


湯圓的糯米不知道被什麼磨出來的,細細的,沒有一點糝子,涼湯上面撇放上綠豆,薄荷,梅子,還添了幾勺子酒稃子,甜甜酸酸,帶著令人酣醉的酒味。一家人都感到愜意,眼看天貓了幾滴雨水,小販們忙著撐大傘,涼風一股一股的,興頭都起了來。章藍採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些想吐,用手捂住嘴巴。


劉啟慌忙給她捶脊背。


花流霜連忙靠近劉海的耳朵說話,把劉海說成一張紅臉,喝湯掩飾。


劉啟一口喝完湯,拍著肚子站了起來,指著旁邊搭起來的“論劍”臺子說:“我們去看看吧。”


一些銅鑼手打著銅鑼遊走於東市的角落,邊走邊吆喝,大夥看看碗空了,紛紛起身,留下劉海付賬。


他們來到臺子邊,發現就是什麼“論劍大會”,而且周圍也聚集一些人,已經要開場,也連忙找好位置,翹目等待。


由於來得及時,一家人站的是頭排。


劉啟躍躍欲試,老想翻過面前結的繩子跑上擂臺,看一看架子上的陳列著的寶劍。章藍採拉著他的小辮子,等他齜牙咧嘴,叮囑說:“別去出醜,人家還不讓看呢。”


風月扭頭解說:“你看到場地了嗎?好好看看,多見識多長智慧!看這安排就能清楚,上面的座位是應邀而來的人,裡面的繩子場地,是給以武論劍的。”


劉啟不解地詢問:“以武論劍,比劍呀?”


風月解釋說:“紅粉贈佳人,寶劍贈烈士,只有武人才能顯出寶劍,是要有比試。”


劉啟高興地說:“我呢?他們肯贈我麼?”


風月笑了笑,指住臺子中央的那個獨立的臺子:“這應該是壓軸的幾把寶劍,有一種說法,那是越老越古的劍越鋒利,肯定是上了年代的,倒不知道是他們收藏的,還是自家有傳承,幾代前冶煉的。”


四周的人慢慢越來越多。


一些是特地為了這個“論劍大會”而來奪贈品的,一些是湊熱鬧的,他們把地方圍得水洩不通,躍躍欲試,顯出一種壓迫感。劉啟聽著風月給他介紹,四處轉著亂看,一下兒撞到一堵帶著汗水的胸膛。這是一個粗壯的男人,扎了個粑粑髻,束了塊方塊形的青布,鬢髮亂雜,看起來敦實中帶有幾分粗獷。他把鼻子抽了抽,忍不住說:“你的頭髮怎麼味道這麼重?”


劉啟看看,再比比,漢子比他高不多。


他也是見人熟和的傢伙,撞撞人家胳膊,笑一笑,回答說:“我扎的辮子多,抖起來得好久,洗少了,腦汗味!”


漢子更正說:“不是,是羊肉味!我是殺豬的,不會聞錯!”


劉啟看看風月,回頭呵呵還了一笑,心虛地說:“是有一點點。”


漢子說:“熱天吃羊肉,你也真會吃?”


劉啟有些委屈,他已經很多天都沒吃羊肉。


章藍採則回頭看看,不滿地說:“吃什麼肉怎麼了?一樣有力氣!”漢子沒想到和一個大小子說話,把人家大人注意力拉來,有點結巴地說,“我不是笑你弟弟,羊肉性熱,夏天吃了不好!”


章藍採也沒想到人家不是嘲弄,張口結舌,好久才說:“我兒子,什麼我弟弟。”


漢子有點不相信,試著比一比,見劉啟只比自己只低一點點,仍是不敢相信,卻連連點頭。


這時候,臺上已經有了動靜。


一個驢臉尖頭的男子一步一步地跨出來,身後幾個從人從他旁邊穿過,列在臺子的兩邊。


劉啟一眼看到那男子如同邊上帶了兩個鉤子一樣的嘴,心裡暗笑,偷偷指給身邊的漢子看。這個出場的男人卻沒有相貌帶來的猥瑣,客氣地說話:“蔽人姓丁,祖承歐冶子,世代鑄劍。今逢鋪子開張,邀請各方兄弟,四海好漢坐以論劍,諸位能來參加,已使篷壁生輝,過謝了。”


他抱了一抱拳,回身退走,連聲說:“我們邀請到了幾位嘉賓,有我們威名赫赫的冠軍侯健將軍——門下的治軍校尉唐大人,還有些江湖上的朋友,像大名鼎鼎劍俠郭解和洪武教場的石教頭。大家不為他們的到來喝個彩嗎!”


男子說到最後,恭身迎接。


十餘個武夫打扮的漢子從後臺進來,走入剛才列出的座位。


男子們逐個介紹他們,每一介紹就換來一陣歡呼。


劉啟有些疑問:“江湖朋友是哪裡的朋友?!”


風月給他解釋:“就是市井!”


臺上那丁姓男人突然大喝:“劍,兵器中的王者!”一下將他倆的議論打斷。


劉啟抬頭,只見他在臺上四處走動,大聲喊道:“學武之人!下乘者強身健體。中乘者行俠仗義。”到處問人:“大家說是不是?”再轉過頭,看看有沒有人搭腔,臺下果然有人喊道:“上乘者呢?”


男子沒有回答,回到場地中心取把寶劍,前伸一舉,說:“這一把是先朝丹陽生冶煉出來的寶劍,切金斬玉,吹毛斷發。”


大夥愣忽忽地喧鬧幾下,搗亂般地叫著不信。


男子擺了擺手,兩個從人走上前去,抬了一個架子,架子上綁著一張羊皮。


大夥只看到他大袖一展,然後就看到那皮革裂成了兩半。


劉啟頓時覺得除了劍鋒利外,這人的出手快到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劈下之勢有剛有柔,這才幹淨利索,心道:“中原之地。果然臥虎藏章。”


那男子在眾人的噓唏中抱劍,直站矜笑,大喊道,“上乘者——保家為國!”


他聲音突然加快,卻很有力:“我要把此劍送給陪健上將南征北戰的唐校尉。唐校尉胸口上還帶著未好的箭瘡,是衝鋒陷陣時所留,此真英雄、偉丈夫、好男兒!”


人群如同沸油中加入了熱水,紛紛高喊,“唐校尉!”


劉海隔了章藍採去抓劉啟,問他:“看到了不?這——就是英雄?或保家衛國,或造福一方?”


劉啟情緒高漲,熱血沸騰,覺得自己的毛髮都要豎立起來,慌忙用手去按,脫口回答:“我只是年紀小!”


劉海笑笑,覺得能讓孩子受教育,就沒有白來。


唐校尉靦腆地受了劍,想扶附身獻劍的男子,卻有些笨拙。臺下的人不停問他好,他摸著汗水四處應著,結結巴巴。


風月覺得他已經被捧殺了,在劉啟耳邊小聲感慨,說:“此子疆場死夫矣。”


唐校尉在四周的鼓勵中,喝了許多酒,感到豪氣大生,大步走進場,抬手起劍,口中吟道:“醉裡問山河,關山無限好。隨君行遠邊,戍死志不丟!”吟完舞劍,手中的寒刃如月光傾瀉不休。


臺下叫好聲一片。


舞罷,丁姓男子上前,冷冷喝道:“西慶賊子破我關隘,屠我城池,堂堂靖康,豈無男兒?!今日示劍,旦使諸君礪志,修武備愛君父,還攻大棉三百城!”


二年前,大棉人攻來長月,血雨腥風,不堪再提,有人當時就淚流滿面,背後的漢子也哽咽兩聲。


劉啟感到眼角潤溼。這一段時間,他總聽到父親和張國燾講起大棉人的洶湧攻勢、朝廷遭受的破壞有多大,也知道朝廷戰勝不易,但也無能力還攻其土,叫道:“十年聚生養,十年集錢糧,十年修兵戈。十年後報仇雪恨!”


章藍採立刻在他頭上拍一巴掌,說:“叫嚷什麼?你有什麼仇?”


阿雪也高聲提醒他:“阿哥,加起來是三十年!”


“天下人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劉啟看周圍人都在看他,低聲按頭小聲說,“不是嗎?”接著就朝阿雪嚷:“就你會算賬。為什麼加起來?十年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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