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尿?”逢術突然明白劉阿孝和章血的苦衷,會被劉啟逼著收集馬尿。


他疑惑了一下,但對這般奇想不感興趣。再說,來看他的肯定是族裡的近親,他不願意讓人留到新上任的將軍那兒。於是,他“嗨”地噴了口氣,便喊劉啟一聲,告訴他要去領親戚。正和幾個阿叔鬧和的劉啟一聽要去將軍那,慌里慌張摟了兩個又空又大的皮囊,飛快地追了去,一到逢術身邊就笑著給劉阿孝喊:“他阿媽的,走。找將軍要馬尿去!”


逢術嚇了一跳,連忙說:“人家好壞也是一軍之主,你向人家要馬尿,那不是折辱人家嗎?可不能胡鬧!不然我也不去了。”說過之後,他才覺得自己沒反應過來,想想,劉啟也一定是說著玩,不然,他到誰那不能接來大捧、大捧的,熱乎乎的新鮮尿。他給劉啟和劉阿孝備馬,遠遠看到章血趴在長在土坡的歪樹下偷看,覺得劉啟定是想讓章血先吃不住,而後一起逃出去。


想到這裡,他特意喊劉啟到身邊,叮囑說:“劉啟。今兒萬不能出去玩。要是這個想往東冒冒,那個也想向東踏踏,總會被敵人發現。人家將軍做得對。咱不能要這個例外,讓將軍為難!”


劉啟連忙肯定:“當然不出去玩。這下能得到一半的馬兒呢,讓我去玩?往後,我和我三叔一起合開牧場,再也不用愁馬騎。老說要聽話才給馬騎,說生子難馴,我不聽話嗎?我不能馴嗎!?去年有匹沒人敢碰的,不是我和阿孝出馬?訓好的?”


劉阿孝記不起有這麼回事,卻把興奮擺在臉上。


他聽不到給自己的戰利品的話,就接連問劉啟。


逢術不得不發愁了,這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哥倆已經在算計戰利品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因太想要俘獲而生出事端,無理亂纏呢?


於是,他騎上馬,邊走邊講:“敵人沒發現咱們的蹤跡,可也不是任咱們牽去。你要能引來馬群,那一半的馬是沒什麼說的,要是引不來,就得靠別人的拼殺強奪。那時候再說要,不丟主公的臉嗎?”


劉啟不服氣地哼哼兩下,只胡亂說了句:“不聽我的,非要去拼殺也不能少我的馬。是誰第一個想到不讓敵人有馬騎的?”


※※※


三人邊走邊問,沿著山坳子走了一陣,摸到聚了一堆人的洞穴,先後下馬,上到穴前的場地。迎面有帶刀人問清楚他們的來意,就帶他們去領人,可剛走出了幾步,又一個帶刀人攆了上來,說將軍有請。


逢術心裡有想法,就等著領了親戚後主動求見將軍後吐露,聽說後不禁大喜。


他正要留下劉啟和劉阿孝跟人過去,察覺到劉啟眼中的亮光。一猶豫,劉啟已點動頭顱,露出老謀壁觀的風涼態,嚷道:“我知道你,你怕我去要馬尿!放心吧,這馬尿要不要,要看那將軍的表現。”


逢術對他沒辦法,只好和那人說了聲“請”,一起去見將軍。


新將軍頂多虛長逢術五、六歲而已,前半部的頭髮扣在額頭上,一掛銀鉤在耳朵裡晃盪,下巴上的鬍鬚修飾過,又短又硬。


他一見逢術就不再和別人說話,轉身借了一步。


逢術怕劉啟胡鬧,用雄壯的身軀堵了劉啟在背後,和他細細交談。很快,逢術明白將軍的打算,將軍有意利用寧古塔人作掩護,甚至冒充誇肖野章的親族去投靠猛人,從中生亂,裡應外合,將奇兵的效果最大化,竟和自己想到一塊去了後,言談投合許多。


話題一長,將軍問到兩個孩子,把目光投向了扛成一團,小聲說話的劉啟和劉阿孝。劉啟還是有點緊張的。畢竟自己是第一次見將軍,畢竟這將軍不苟言笑,畢竟自己是向他張口要馬尿,而這牽扯到自己千百匹馬的利益,他未說已掛笑在先,挑重點回顧逢術和那將軍的談話,把“我也是這麼認為”掛到嘴上。


劉阿孝不知道阿哥心虛,抓抓頭,連忙把劉啟慫恿他的話扔出來:“我阿哥要向你要馬尿。好多母馬的馬尿!”


逢術一下懵了,回頭就看那將軍,發覺對方“啊”的一聲疑惑到了極點,也呆了一呆。劉啟是被架到架子上了,最後的一絲緊張也拋到九霄雲外,大聲說:“我就是要馬尿來的。我要讓所有的母馬在河水上游撒尿,不信引不來兒馬子們?相信我,我就送給你一個大大的勝仗。”


一河水的胭脂味,下游會怎麼樣?十有八九會引來數百彪悍男人。


數百年輕漂亮的母馬順水撒尿呢,放到嗅覺靈敏而又到了發情季節的兒馬子身上,那會怎樣?!


那將軍傻眼地站著不動,逢術也不動,他們都成了琥珀裡的猴子。


好久,將軍哭笑不得地出吐了兩個顫抖的字:“千想萬想,竟是一泡馬尿!”


劉啟的心跳加速,給出個輕描淡寫的無辜樣,一手拉著兩張皮囊,一手勾著阿孝的腰帶往外走。逢術仍能聽到他嘴巴裡還不停地嘟囔:“真丟錢。馬多了,讓我阿爸把馬尿全釀成馬尿膏!”


※※※


就是劉啟站在將軍的面前時,章琉姝和一個本族的阿爺見了章血。


章血耷拉著腦袋,一來就向這位地位不低的老人要去玩的許可,抖出原因說事。這位長輩很生章血的氣,吆喝說:“他接他的尿,礙你什麼事了?他還非要你也接?你這個沒出息的小子,怎麼不讓別人聽你的!”


章琉姝對章氏的尊嚴不感興趣。


她眼睛越睜越大,嘴巴張了又閉,好久也沒敢相信,但是毫不猶豫接過這位叔爺的話損章血:“他小好幾歲呢。可‘章扁頭’就愛聽人家的,還替人家奪我手裡的東西呢。”接著,她逼問章血:“可這傢伙要馬尿幹什麼?釀馬尿膏賣錢?喝?!玩?!快給我說,我看是真的還是假的。”


章血使勁咬嘴,愁得要死,一遍一遍地低纏,請求讓他出營避避。


對面老者也跟他犟上了,吆喝了幾代:“你阿爺是怎麼死的,打仗死的。你阿爺的阿爺是我阿爺的侄子,他又怎麼死的,那是在外面和仇家幹上了。他們哪個教會你擠馬尿的。我早就說你阿爸,非要娶個浪蹄子回家,都看看,那媳子教的兒子,抱著馬屁股接馬尿……”


章血被他羞辱急了,吞吞結結地理論,越理論越是無好口,幾次要出髒口,都是出了一半就吞回去。他越理論越惹老人的心火,越見老人火越氣,越氣越頂嘴。章琉姝幸災樂禍,笑眯眯地勸架,利誘說:“章擺尾最聽我阿爸的。只要你不騙人,我就可以帶你去玩。是吧,阿爺!”


“我沒有騙人!”章血申辯說,“他真要接馬尿!”


章琉姝不信:“他不笨不傻的,接馬尿幹嘛?”


章琉姝從家帶來的武士走到跟前,接了話:“不騙人也不能去。章擺尾那小子可是條惡狗,見人就想咬兩口似的。一開始,我看他那老實樣,還替他說過好話,誰知道人家一轉眼就六親不認了。”


“我讓的就沒事!”章琉姝回頭嚷道。


說完,她喊了幾個夥伴就要去找章擺尾。章血也扭頭跟上,在旁人給他白眼的時候,向人申辯:“劉啟真要接馬尿。我和他這麼好,能袖手旁觀嗎?”可眾人都不聽他的解釋,覺得他被劉啟騙了,劉啟不可能要馬尿。眾人也都稀奇,他比劉啟大多了,劉啟要他接馬尿,他不去就行了,為啥惟命是從,還要躲起來。


爭鬧之間,他們就看到不遠處有幾個下窪子去攬馬的大漢,而許多人圍在一旁,正驚訝著,聽到人堆裡的吆喝聲:“人尿要不要?”


一個離他們近的老漢咧著大嘴,興奮地跟旁邊的人嚷:“用馬尿飆人嗎?我活了一大把年紀,可從來沒見過這出!”


“也有人要馬尿?!章擺尾也要。我明白了,劉啟知道馬尿要稀罕。”章血幡然醒悟。


他好像一下醒悟了,立刻奪了一個夥伴的水囊,抖抖灑空,飛快地擠到窪坑下,看準一撒尿大馬就往下湊。


被他搶了水囊的人大急,下去就踢他的屁股。


章琉姝哈哈大笑,使勁衝下面喊:“因為馬尿打架。我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


他們繼續又走,所過的二個營盤裡一片沸騰,老少都圍在一起鬧咧,不斷向薩滿詢問,問將軍為什麼突然下了軍令,收集馬尿,還要母馬的尿。眾人漸漸相信章血,覺得章血去搶了馬尿,劉啟也一定會。很快,他們見章血抱著皮壺和竹筒上來,羞辱他時也留意四周有沒有撒尿的馬。


章血不再和他們爭執。


尿都接了,幹嘛還要逃到營地外去避?何不找劉啟問個明白?!想明白這些,他就匆匆轉頭,吆喝著跑掉。


章琉姝知道他去找劉啟,可覺得要知道為什麼人都瘋了一樣,得找到章擺尾問,也不由加快了腳步。


等到了章擺尾那,留在外面的人見她進去不大一會就出來了,鼻子上秀氣蕩然無存,兩眼茫然,猶如無色的石頭珠兒,便一窩蜂地湊到跟前問。就聽她喃喃地說:“完了。聽說倆個小孩把章擺尾氣瘋了。他現在不在營地裡,去看河水去了!”


老跟在她左右的那個女孩子信了,嚷道:“快讓人告訴你阿爸去!”


“來不及了!”又一個男孩子建議說,“我們還是先找到章血吧。說不定,他也離瘋不遠了。”


章琉姝胸口不斷地起伏,腦子一時難以夠用,但她還是想了個透徹,說:“章擺尾瘋了,章血和劉啟也瘋了。人人都瘋了。這非是敵人的法術不可。我們一起要去找薩滿,讓他們作法,救救大夥!”


說到這裡,已經有人看到了薩滿。沿著下面的小路,前頭走了兩三個,後面還跟了十餘。


他們拿了五花的法衣器具和兵器,一路走一路說話,一個麻利的還奔上對面的高石,甩了一甩一頭麻辮,悶牛一樣長呼。


這時,用不著章琉姝說什麼,幾個少年箭一樣地奔下去。


下游無可計數的戰馬肯定是有反應的,但它們是一窩蜂湧來,還是慢慢地向上游移動呢?


一起關注河流十數人還拿不準,但他們都相信,不管怎樣,在這百里的河泊地上,只要馬群騷動,猝無防備的猛人就要亂成一團。很快,一個來尿意的大漢走了幾遭,停到河水邊上,邊嘩啦灑水邊壞到根地發洩:“讓這群***好好喝個飽!”這正合了劉啟和劉阿孝的意,他們和大漢站到一處,暫時不尿,要等大漢尿完一半再撒,也好壓過他的尿水,日後長得比他更高。


章擺尾揚起了馬鞭,面色不快地等他們停止,又等他們都不再說話,這才向站在馬邊的隨從要了一壺酒。他拔開了蓋子傾倒一空,走在人前單膝跪下,憂傷而低沉地說:“來自高寒的瓊漿,阿媽母祖高貴之脈血噢,甘甜中充滿苦傷。……子孫食之有氣力,牛羊飲之更繁衍,若吾不忘深恩,必使子孫不敢踐之,汙之。”


劉啟渾身一個機靈,正覺得此話耳熟之際,聽章擺尾又說:“後人不敢忘先人之誓,可為了戰勝強敵,勢必要玉石俱焚。若長生天降罪,罪在我章擺尾一人,若大地阿母怪罪,也請不要秧及他人。”


說完,他站起來,走到剛才撒尿的地方,彎腰一舀,仰起頭來咕咚,咕咚地喝。


“將軍!”他的隨從上來拉搶,卻被他搡在一邊。


逢術心底咯噔連響,連忙把劉啟和劉阿孝拉到身邊。而剛才撒尿的大漢又尷尬又氣急,紅臉冒汗,立刻怒氣衝衝地喊:“反正要撒尿。章擺尾,你這是做什麼?馬能尿,老子就不能尿嗎?”


“此水出自桑木朵,是先祖南遷,疲累無力之時所飲之水。”章擺尾說,“我族中再幾無人能識!”


大漢大吃一驚,連忙跑到河邊,彎腰連捧連飲,把自己糟蹋成一團狗糞。劉啟立刻記得剛才撒尿的爽快,一面擔心自己的那把尿水要自己嘗,一面擔心自己的計劃成了泡湯,所以,便拼命地想推翻章擺尾的說法。


這時,他看到章擺尾把那大漢拖起,溫和地說:“我們南遷已久,風俗已易,何況你也不知道這水的來歷,萬萬不必這樣。倒是我——”


大漢實在想不到他要幹什麼,只好茫然地問:“你怎麼?”


章擺尾問:“我記起先祖的恥辱和仇恨,是誰迫使他們離開自己的神靈故土,把血肉模糊的屍體堆在堅城戰陣之下,以換取苟延的性命?”


漢子面色陰沉道:“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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