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劉啟傻眼了,看著阿媽進屋,這才轉向阿孝。


劉阿孝低著頭承認:“我讓阿雪放的。她不像我們家的女孩子,嬌生慣養的,連辣的都不吃,訓練訓練她!”


劉啟這才知道自己被阿田錯認為罪魁禍首,他想一下,眯起眼睛,萬分嚴肅地說:“阿田太賴。人小吧,你還不捨得收拾她。我得找個人照顧哈達達。它太老,不在家的日子,不能讓阿田靠近!”


說完,這就牽著劉阿孝行動。


到了晚上,花流霜聽雅塔梅和原寶日香談論劉啟的老狗,這才知道飛鳥把“哈達達”託付給了她們,開始覺得奇怪。


一怪百怪!


也就從這一刻起,她才真正注意到哥倆的行為——這兩三天中,只要吃飯時劉阿孝一激動要說話,劉啟就往他嘴巴裡放肉;只要出門時劉阿雪一跟,他倆就變卦……突然記起了什麼事兒,不再出門。


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餘山漢回來收拾東西,告訴她說:“這一仗兇險,主公要啟用我,我回來收拾收拾,說一聲!”


難不成,他們學堂也要十三、四歲的孩子上戰場?


花流霜想到這,自己都覺得荒唐,便啞然一笑,準備到晚上親口問個原由。她四處散散步,養養神,又開了幾弓,回頭啜了口奶茶,就見阿田帶一大把麻花回來,把手裡團著沾滿油水的錦囊遞到她面前。


拆了瞄一眼,她就顏色突變,連忙問劉阿田:“你的阿哥呢?他們兩個呢?”


劉阿田搖了搖頭,一改精神渙散的樣子,飛快地搖頭:“剛才在街口的麻花鋪。他們讓我先吃完糖葫蘆和麻花再回來,不然就把我擰成麻花。”她打著胖嘟嘟地小手,胳膊交叉出麻花樣,可憐兮兮地央求,一看就是怕花流霜讓劉啟和劉阿孝知道,其實她還沒吃完麻花,提前回來了。


花流霜蹭地站起來,氣沖沖地嚷她了一句:“吃,好好的吃!”


說完,就跨到院子裡喊人。


眾人應聲而來,轉而吆喝著去找。


※※※


防風鎮這邊已來不及等待朝廷的下文。北方部族的快騎不斷飛馬趕至,訊息一經落實,猛人果然不是可顏呼圖拉氏拉扯的自家親族,背後是猛原霸主蔑乞兒拖拖部,他們一起出兵數萬,號稱十萬,兵分三路而來,一路是正北方一些屢次被打敗的殘敵,他們從蔑乞兒拖拖部所在的草原前往東北方向,掐山斷脈;一路由猛原金留真汗支援,跨越瀚海,長途奔襲,直指奄馬河域,壓制納蘭部盟友;一路則由金日可汗直接率領,沿山脈直指湟水河谷,眼望阿馬拉爾野甸。


幾個中心人物在草繪的地圖上一點,就把西路金留真汗的威脅排除,覺得他不過是做了個合兵的姿態,穿越瀚海威脅納蘭部,根本不切實際;再往東看,那些被屢次敗退的山族、遊牧聯兵更多的是想奪回章氏侵奪的地盤,向黑水下游進軍,只有中路直逼的蔑乞兒大軍才是五鎮真正的威脅。


眾人看了良久,不一會就把目光集中到劉海那兒。


這是五鎮一體統御以來第一次大戰,來敵竟是猛原霸主,兵力號稱十萬,若不能戰勝就是覆巢之災。


劉海見章維也焦躁不安,喊信使到跟前,問道:“他們向我們開戰的理由是什麼?”


一臉土塵的使者遲疑,片刻後回答:“他們說我們這些部族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投靠了狼主,要讓狼主知道誰才是長生天唯一的兒子,天上地下唯一的海東青。”


使者退下後,餘山漢突然插嘴說:“蔑乞兒拖拖部是完虎骨達的嫡系後代吧!”


眾人對他胡亂插話不滿。


劉海則大為意外,因為他不是塞外土生土長的人,一般的中原人是不區分草原哪個部族和哪個部族的,就連史書也分不清,要麼給某部敵人起名叫章虎大王,給另外某部起個狼牙大王,對各部細故語焉不詳,甚至還曾發生過一部擾邊,朝廷出兵懲罰,滅成另外一部的事情。這些年,餘山漢都呆在劉啟身邊,訊息蔽塞,竟然瞭解一些蔑乞兒人的情況,倒不知何故。


他脫口就問:“你怎麼知道?”


餘漢山笑道:“我留意到的。我們家的先生給劉啟講過海兒汗!”


劉海點點頭,把思路走向另一個方向去。


完虎骨達建立的帝國消失了,可他的後代在草原上尊崇的地位還在,應該來說,他們已經多年未打過仗了。而這次,除了蔑乞兒拖拖部自己的理由,很可能也是蒸蒸日上的土耳庫部族的借刀殺人之計。尊顯完虎骨達的金留真汗四處拉攏,四處打仗,卻一直不敢朝完虎骨達的嫡系開刀。所以完全有理由這麼認為,是他在背後蠱惑,勝則蔑乞兒拖拖部大損,還招惹了靖康,敗則不得不全面投靠他金留真,那他對納蘭部的牽制也就當不了真,更不要說八百裡瀚海人畜不見。


在沉默的氣氛裡,餘山漢坦然說話:“我覺得他是對先人留下的威嚴特別重視才不得已對我們用兵的!”


田夫子對兵家大事不敢自信,在一些首領人物和章家嫡親那兒要了一陣想法,皺了一下眉頭說:“敵人勢大,我們能不能假意歸附,等朝廷的救援?”


“不行,事情還未必是表面那麼簡單!”劉海有什麼預感地說,“猛人怕也是在對中原朝廷的試探,背後是土耳庫部,朝廷在西邊打仗,朝廷的敵人不一定不在和金留真往來。若是我們敗,說不定土耳庫部有了立足之地,順勢南下掠奪,我們勝,則猛原會在幾年內統一,而朝廷,是兼顧不了的。”


田夫子摸了一下鬍子,神情肅穆地點頭,接著用心地盯著地圖,看劉海用手在山巒間摸出的那一條線。


首領人物也紛紛點頭,個個說:“可以從這條路奇襲敵人,那些沒有大腦的猛獸定然不防。”


劉海搖了搖頭,說:“奇襲在原野行軍的敵騎?!不,這幾乎沒有可能。若沒有足夠的兵力在正面迎敵,就沒法遏制敵人的兵鋒,未戰便已先壞。我主張把自發作戰的戰士作以編排,繞到敵後,即可用為奇兵,又可牽制敵人。把我們的力量都放到正面。利用敵人愛惜他們先祖威名和臉面的心理,引他們放棄督促金留真汗的軍隊掣肘納蘭部,引誘他們進入湟水河谷。只要他們先進湟水河谷,相對於金留真從瀚海荒漠打來的風聲,納蘭部的死穴被點中,他們會願意和我們聯手對敵的,甚至主動請求。”


眾人交換眼神,在章維點頭後也紛紛點頭,敵人在湟水河谷比敵人在沙漠對納蘭部威脅大多了。


於是,幾隻大手都摸在那條路上。


他們鑑於形勢緊急,無不覺得散兵出發得越快越好,最好能在半路上編排,襲擾敵後。被徵召起來的散兵接到的命令雖是分批出發,但個個都爭先恐後,能走早不走晚。花流霜招來別住的門戶武士,和段晚容到西門外一看,送親的,笑鬧的,圍坐著賭博的,人頭挨人頭,馬尾對馬尾,足足排了幾里,遠非指頭可以點數。


在眾多的人群中想找到一兩個小孩是非常艱難的事情,段晚容和雨蝶摸黑順火看得眼花,來回走了幾趟後和花倩兒等人碰頭,在他們身邊看一看就失望地搖頭。


無奈之際,他們忽而看到一個頂著八角草帽的糖葫蘆人,眼睛都倏地一亮。


段晚容立刻跟上,讓糖葫蘆人開道吆喝:“章爺給戰利品了,年齡小的獎勵糖葫蘆!”


不一會,果然擠來個後面跟了大人的頭盔少年,眾人一看不是劉啟,心中略為有些失望,但還是問了一問。那少年卻將眾人引到站了一大堆少年的地方。眾人過去再找,便看到了劉啟的小馬嘶喚熟人。


被逮到的時候,劉啟和劉阿孝的樣子簡直讓人笑死。


劉啟的頭盔太大,被去掉了一大塊然後擠合到一起,扁扁的,像是個餃子。小雲吞獸的腹部上覆蓋著一塊木頭做的盾牌,旁邊別了只他自己做的弓等等。而劉阿孝帶上他自己的雙手劍,長槍,馬鞍的蹬子被截斷了一截重新接上,大概是怕不好看,那時還正彎腰摸來摸去。


他們的皮甲都是別人借的,大包幹糧是借章沙獾和章琉姝的錢買的。


章沙獾的父親希望自己的兒子善戰,要帶他到正面戰場去,沒有來,“屁牛”和“螞蟻”被家人扣掉,飛鳥關係要好的也就章血一人。花流霜見他們三個這邊站著,對面全是一些帶著家族巴牙的少年,不禁想到什麼,但還是厲聲怒喝:“都給我滾過來!一個個成了什麼樣子?!”


章血見勢不妙,立刻向對面溜。


劉啟叫了他一聲,心兒撲通、撲通地跳,下了小馬恭恭敬敬地走到前面,不等阿媽教訓就筆直跪下,口中振振有詞:“阿媽在上,受兒子一拜。請恕兒的不孝,兒子身為這片土地的主人,不怕敵人的刀劍,不怕流血飛箭,情願戰死在沙場,也不願意被敵人的馬蹄踩過家園。”


接著,劉阿孝學著他的樣子跳下馬,徐步走回來,跪下語訥一陣,說:“侄兒不孝,情願……,衝鋒陷陣,掩埋屍體和白骨,成為一個真正的將軍!”


一大圈武士圍上,章琉姝幾個也從對面移動腳步。


略顯傷感的夜氣裡,手持著刀劍的塞外男兒圍著聽兩個十多歲的孩童豪言壯語,信誓旦旦要保衛家園,誰能無動於衷?一名上了年紀的阿爹情不自禁地舉起雙手,把長生天的祝福低呼送上,更有人主動承擔照顧孩子的責任。花流霜忙不過來地應合,身後的逢術已跳下馬站到前面,激動地說:“讓我也去吧。我決不讓任何人動小主人一根汗毛,除非敵人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七年過去了,逢術已經變成一條毛髮濃重、臉色古銅的大漢;當他安靜地站在親人面前時,那雙犀利眼睛也許不讓人覺得什麼,而一旦躲在濃眉底下收斂,便會流露出無所畏懼、毫不留情的野獸氣息。


他的勇武盡人皆曉,熟悉的長輩爺們無不說是劉海栽培得好,也只有趙嬤嬤才記得他和五歲的劉阿孝對峙時的情景,會在牽著他的手時提起往事。


花流霜相信他的承諾,見幾個門戶武士紛紛下馬,思衡片刻,挑出多得人緣的陳-良,要他和逢術一起去。


簡單安排幾句,她彎下腰,怒氣衝衝地拎了問劉啟:“什麼時候走?!把你阿弟也給帶上了,要是他有半點損傷,也不怕你二叔回來收拾你?”


被劈頭蓋腦地罵了一通,卻又意外地放行,不光劉啟犯了糊塗,別人也一樣。劉阿孝摳著臉上沒有化開的雀斑,偷偷問阿哥,可劉啟自己心頭的一團疑問又怎麼解?兩人極不安地呆站一會兒,只見花流霜令人找來兩付像樣的衣甲督促換上,就換。花流霜並沒有留下看他們歡喜的猴樣,在章琉姝,章血那淡淡地問了幾問,留下還要送別的段晚容和雨蝶,掉轉馬頭走了。


人開始上路了。


段晚容兩眼淚光,忍不住回身去追。


追了一路她才回頭,在夜色瀰漫中,跟花流霜一起踏上半路野坡。


花流霜靜靜地看前面遊動的火章,雙眸因溼潤而發亮,閃爍著期待和沉靜。段晚容欲言欲止,還要勸她抓劉啟回來。她回過神,手執馬鞭,用眾人都沒有見到的口氣,高高在上地說:“我的兒子已經長大!他將用戰馬和彎刀踏遍屬於他的土地。我要阻攔他,告訴他,他不可以?!不,他必須像他父親一樣!”


在失落和無奈中一想象,段晚容就覺得那人吃、玩、貪睡、沒事找個老鼠洞釣老鼠,拿片樹葉障了眼問他是誰的樣子,怎麼都不會有他母親所期盼的將來。她只好跟著馬鞭所指往野外看,氣唏了又噓。


很快,催人的號角聲聲。又一撥人,騎馬的、步行的,義無返顧地向著蒼茫的山谷進發。野風蒼勁,不少送親人的女人和孩子遙遙尾綴,跟出數里,呼叫聲聲。段晚容被這種鄭重感染,靈光一閃:是呀。攔住他也會偷跑。就讓他去,他走半天一天的,覺得不好玩,就在哪野窪子睡一覺,便回家了!


※※※


隊伍由一隊揹著旗幟的騎士領著,穿越莽莽山林下的谷路,往西北越走越遠。一路抬頭可見到白皚皚墨嶙嶙的山脈,偏視就是鳥雀沖天。人們無不把此情景納到心底,同夢想一起回顧。幾天過去了。經過老虎礅,半山溪,平巖,最終,跳過一連幾處矮山脊後,在一處地勢開闊的盆地等待幾支山中部落和北雪山族人的彙集,開始在這裡整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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