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看了一眼,而後緩步的走了過去。

那茅草屋,早已破敗。

茅草屋外的石桌凳也殘破了一角。

桌面還擺著一個酒壺和酒蠱,只是時間太過久遠,那酒壺也已殘破。

石桌下,堆砌著酒壇子,早已空空。

天澤微蹙了下眉,而後抬步走到那茅草屋前,抬手一推。

只聽“吱呀”一聲,那破敗的木門便倒了下去,發出“砰”的悶響聲。

房間內更顯破敗,唯有一桌一椅一床。

桌面丟著發黴的筆和乾涸的墨,桌面上,鋪著厚厚的畫布。

天澤抬睫掃了一眼,卻見畫布上,隱隱約約的映著一道身影,只是上面落滿了浮灰。

他抬袖一掃,浮灰飄散,那畫上的人,便也露出真容來。

天澤的目光微微的深了深,而後抬手去翻下面的畫布,可指尖方一碰那畫布,那被歲月侵蝕的畫布便如乾枯的落葉一般,崩裂開來。

天澤冷淡的看著,過了許久,他再次抬手一掃,那些畫布頓時化成了飛灰,消失不見。

“尊神,在這裡。”

糙漢子的聲音傳來。

天澤轉身,向床榻走去。

床榻之上,連個像樣的鋪設都沒有,委實不像是有誰在這裡躺過。

可在那床榻上空,此時卻懸浮著幾粒琥珀般的淚滴。

那幾顆淚滴,晶瑩剔透,靈氣十足,像是要活過來一般。

天澤的目光緩緩的落在其中的一滴淚滴上,在那個淚滴內,一縷淡淡的魂識,悄然的散發著柔和的光。

大約也是因那魂識的緣故,那滴眼淚,明顯的不同於其他的眼淚。

糙漢子驚聲道:“難以想象啊,這妖狐的靈識居然還有殘存!”

天澤目光微深:“不是殘存。”

糙漢子驚聲道:“尊神的意思是,他……復生了?”

天澤沒有說話,他的視線,一瞬不瞬的看著那滴妖狐淚,過了許久,他抬手,將那滴神狐淚握在了掌心。

鮮血將他掌心的神狐淚染紅,而他的掌心的力量,卻變得越來越恐怖。

就在這時,結界突然動了一下。

他目光微微一閃,握著那神狐淚的手掌驀地一翻,視線向外看去。

雲錦繡站在那結界外,微皺了下眉頭。

這結界,她很是熟悉,是天澤的。

天澤已經來到這後山了?

她視線向結界內往裡看去,卻見那結界內,還有一個結界。

她心裡一動,而後抬手敲了敲結界。

不過片刻,便見天澤的身影出現在視野。

雲錦繡覺得面前的結界緩緩散開,她這才身形一動,向裡面的結界行去。

結界內的曼陀羅,開的妖冶,每一朵,都如泣血妖花一般,豔到極致。

雲錦繡卻來不及欣賞那些妖花,便快步的向天澤走去,然經過那石凳石桌之時,她的步子又驀地頓住了,目光向那破敗的酒壺看去。

那一瞬,心臟像是被針狠狠的刺了一下。

她步子一動,走到那石桌前。

這酒壺,她認得的。

雲火構建地界之時,宮離澈常伴左右。

她在那兒忙碌,他便在那兒喝酒。

雲火記憶裡最深的,大約便是這個酒壺。

當時的雲火整日聞著酒香,卻也嘴饞,可宮離澈卻一次也給她喝。

她時常會覺得那狐狸忒也小氣,一口酒都不給她喝。

可雲錦繡知道,他不給她喝,是怕她醉,他自始至終的知道,她酒量不怎麼好的。

雲錦繡突然便覺得胸腔裡湧出無盡的酸意來。

雲火也好,她也罷。

在她有記憶的回憶內,這世道相對薄情,過往的時候,也沒有幾個是真的待她好。

雲火凡事都講個情字,最後卻被情所傷。

雲錦繡不講情字,到最後卻依然被情所傷。

前前後後的,因的都是宮離澈一人。

可真真正正待她好的,其實也只有宮離澈一人。

“在想什麼?”

身後,天澤的聲音傳來。

雲錦繡看著那酒壺,微微搖頭。

天澤是神,這世上之事,只要他想知道的,大約都能知道。

可有的事情,他卻是不知的,就好比當年的雲火,在一回頭時,看到的都是宮離澈,都是那個讓她從厭煩到習慣的狐狸,那時,他的位置,便一點點的動搖了。

現在的自己,同樣不會告訴他,因那是她與宮離澈的事,是屬於他們的事。

雲錦繡垂下眼睫,再抬睫時,已是一片平靜,“妖狐淚找到了嗎?”

天澤點頭。

雲錦繡道:“在哪?”

天澤道:“在房間內。”

他話音未落,雲錦繡便抬步向那茅草屋走去。

宮離澈在這裡住過。

這個地界,不比人界煙火繁華,入目之處,也沒有極致的自然之美。

有的,都是些見不到日光的黑夜和略顯慘白的月光。

還有悽切的鬼怪和陰森,更有許多的孤寂和蕭瑟。

可他還是在這裡住下了,住在這樣一所簡樸的茅草屋,屋子裡只有這般簡單的桌椅,和一張床榻。

雲錦繡無法想象,雲火死去的日子裡,宮離澈一個人是怎麼過的,難道他就將自己困在這裡,整日的借酒消愁嗎?

她的目光落在那懸浮的幾滴妖狐淚上。

那是他的眼淚,沒有神狐淚的殺氣,只有清淡的盈光,冷清清的浮在那裡。

雲錦繡抬手,妖狐淚落在她的掌心。

眼淚清涼涼的,似透過掌心,一直的傳到心底。

那一刻,她突然的便覺得不能呼吸。

那些深藏的情緒,幾乎就不能壓制。

她現在才清楚的意識到,宮離澈徹底的消失了。

好也好,壞也好,什麼都沒有了。

那種難過,是剝心剝骨的,以至於精神都會坍塌湮滅,無法獨活。

若是宮離澈是冤枉的,那麼當年雲火的死,他又是如何承受的呢?

一定很難過吧。

比她還要難過吧。

雲錦繡紅了眼眶,身子也輕輕的顫抖。

“我本以為,有些事情,你記起後,便會有所不同。”

天澤略顯清淡的話傳來。

那樣冷清清的語調,像是一盆冷水,讓雲錦繡驀地鎮定下來。

她斂去眼底的水光,看著那幾滴妖狐淚道:“過往終歸是過往,即便記起,又能怎樣呢?即便是神明,也改變不了過去。”

“比起我與你二哥復活的喜悅,卻依然及不上妖狐逝去的傷痛嗎?”

雲錦繡沉默許久道:“沒有可比的意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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