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側頭,渾濁的眸子審視著他,很久很久,“傳你劍的不是我。”

“您似乎對我的到訪絲毫不感到意外。”秦澤欽佩的語氣:“不愧是道門千古第一人。”

老道士卻把目光投向了某處虛無的空間。

“坐下說話。”老道士招了招手,喚來一把竹椅,秦澤正要謝過,卻看見老道士施施然的坐了下來。

他環顧四周,有些尷尬。

“道長暗諷我是不速之客?”秦澤苦笑道。

“明。”

“”

他到屋子裡搬來一張小馬紮,坐在老道士對面,擰開一瓶米酒,“幾個月前,李羨魚來上清接無雙戰魂,回去後,曾經寶澤查過您。”

“前輩道號乾元,這位乾元道長的年紀,比這個國家還大。年輕時與忘塵道長有過交集。關於乾元道長的記錄,只有年輕時修煉傷了元神,時常精神混亂,做出傷害同門的事。”

“後來他的精神混亂症狀忽然好了,修為穩步提升,但因為此人與妖道忘塵有頗多交集,風評被害,被師長們厭棄,被師兄弟憎惡,被道門中人抨擊。”

“全真之亂中,他參與了圍剿妖道忘塵的戰役,重傷垂死,幸運的保住了性命,但修為盡失,被安排打掃山門。”

秦澤如數家珍的說著情報:“就在前天,上清遭遇劫難,丹塵子帶著被侵蝕的師長、同門求援。我無意中得知了一個真相,丹塵子的意之劍是您傳授的。”

“意之劍,我很難相信一個天賦平平的老道士能把意之劍修煉到極道水平。這一點,晚輩也從李佩雲那裡得到了證實。”

“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前輩您竟然修改了意之劍眾所周知,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晚輩思來想去,除了忘塵道長本人,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有這樣的本事。”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證據,他不會說出口。

一個元神受創,天賦平平的道門弟子,

在垂垂老矣的年紀裡,修成了極道聽起來很夢幻,很勵志,很有逼格。

但機率太小太小,小到你一頭磕在床上,磕出一個系統。

而就算這麼小的機率讓你碰到了,真的修出了一尊極道,但要說輕易地修改意之劍,那就不是一頭磕出系統的機率,是一頭磕到仙俠世界當仙二代。

總之就是不可能。

一個極道,怎麼可能修改極道巔峰的絕學?

老道士並沒有掩蓋自己的特殊,不管是教導丹塵子還是教導李佩雲,所以,秦澤才大大方方的過來,直言了當的揭穿老道士的身份。

不怕惹怒對方。

“乾元師兄”老道士悠悠道:“當年,他修煉陰神出了岔子,導致精神混亂,別說修為停滯不前,甚至還可能被逐出師門,或者囚禁起來。”

“當時日軍已經投降,我因為滅了曹家數百口人,被正道勢力不容,被血裔界唾棄。成了兇名赫赫的妖道,呵,妖道之名,八十年後的今天還是如雷貫耳。”

“那都是歷史的偏見。”秦澤誠懇道。

他雖然不像某個事逼,是妖道的狂熱粉絲,且視偶像為情敵,恨不能生在戰亂年代嗯,這不是為了保家衛國,而是為了搶太素。

說起來自從短篇火了之後,太素師姐成了人氣女角色,主要是李羨魚描述的好,比如:在我豐富的閱美經歷中,此女能位列前三甲。

比如:第一次初見,我懷疑自己是董永轉世。

一個理科生能寫到這份上,應該是真愛了。

可妖道沒有死啊,李羨魚你自求多福吧秦澤在心裡為小老弟祈禱。

“並非偏見,我確實入魔了。那幾年,我性格陰晴不定,暴躁嗜殺,因為太素師姐和小師妹的遭遇,我把曹家幾百人口,連帶婦孺,一個沒留。形神俱滅,殺了個乾淨。”

“同時也殺光了被我哄騙來的日軍,殺光了救援曹家的義士,等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我眼前,盡是屍山血海。”

“那時候我忽然意識到,為了守護這個國家付出了一切的我,最後很可能變成帶來災難的魔鬼”老道士頓了頓,沒有往下說,轉而繼續說起剛才的話題:“我得知了乾元師兄的遭遇,很同情他,便去了趟上清,助他穩固元神,但想徹底解決隱患,非得破而後立。於是我傳授給他意之劍。”

性情大變暴躁嗜殺這應該是他身上那個主宰遺蛻在暗中影響他秦澤聽李羨魚介紹過史萊姆,那家夥是負能量的集合體,他會勾起宿主內心的負面情緒。

它會讓宅男進化成死肥宅,讓懶惰的人進化成廢柴,讓聖母進化成聖母婊,讓綠茶進化成綠茶婊讓帶孝子進化成天天想爬祖奶奶床的小畜生。

普通人尚且如此,想一想忘塵道長當年的遭遇,秦澤一點都不奇怪忘塵的黑化。

全真之亂是歷史的必然。

“學成意之劍後,他的狀態漸漸好轉,修為提升。但他並沒有因此得到師門的重視和同門的友善,因為我當時惡名累累,連帶著他也被人厭棄。”

“於是,為了證明自己與妖道沒有瓜葛,為了挽回聲譽,他參與了圍剿妖道的行動,成了維護正義的一方。”

“在全真之亂中,他刺了我一劍,我問他為什麼?”老道士喝了口酒,沉默片刻:“他說:妖道欺師滅祖,人人得而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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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平靜,臉色更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與自己無關。

但秦澤卻感覺連呼吸都難受起來。

太難受了。

他深吸一口氣,吐出胸腔裡的鬱壘:“您後來是怎麼逃出來的?全真之亂,眾目睽睽,您是怎麼瞞天過海,成了現在的乾元道長?”

“我留了他一命,但不是心軟。當年,在全真地宮裡,我得知了小師妹的死訊,徹底墮入魔道,與遺蛻融合。”

“原來如此。”秦澤點了點頭。

古妖遺蛻,除了忘塵道長自己創造的氣之劍,沒人能殺死,當初的天下群雄自然也無法殺死。

但隨後他就意識到不對,首先,妖道隕落是天下群雄的一致判斷。假死是不可能的,他的肉身定然會被破壞、焚燬。

這裡就出現悖論了,眾所周知,古妖遺蛻擁有不滅特性,是殺不死的。

其次,以妖道的牛逼和遺蛻的牛叉,兩者結合,操翻整個血裔界不在話下啊。道佛兩教以及其他血裔勢力團滅才對,而不是剿滅妖道於全真教。

“那個時候,我們產生了分歧。”老道士說。

“我們?”秦澤一愣。

“忘塵是道門弟子,善良,淳樸,擁有一顆赤子之心。但他下山那麼年裡的經歷,讓他性情大變。再加上受到了古妖遺蛻的影響,終於在墮入魔道後,產生了人格分裂。”

“偏激的人格說:天下人皆負我,我便毀了這天下。”

“善良的人格說:命數如此,無可奈何,正好藉此遁世而去,與凡塵隔絕。”

“兩個人格僵持不下,最後分道揚鑣。對人世間的憎惡,對太素師姐和小師妹的留戀,對報仇的執著偏激人格選擇留了下來。而另一個人格化作意之劍,奪舍了乾元道長。用他的身份活了下來,在上清避世八十載。”

“我既是忘塵,也不是忘塵。”

“那出現在論道大會的殘魂”秦澤恍然大悟,那位大概就是忘塵的偏激人格,他有著強烈的報仇執念,他依然是當初下山時的少年模樣,他更加有血有肉,而不像眼前這位老前輩,淡泊平靜。

“他仍未徹底隕落,殘魂依附在扳指上,嗯,那是當年在長沙時,小師妹贈給他的。那枚扳指輾轉八十載,最後到了李羨魚手裡。”

“我曾經找過他,想與他融合,讓忘塵重生。但他拒絕了。”

這老怪物這都還能重生?!

秦澤先是毛骨悚然,聽到最後一句,愕然道:“為什麼?”

“我窺見了命運。”老道士低聲道,此時此刻,他終於露出了一絲悵然。

“命運?”秦澤不解。

“你知道陽神嗎。”

“傳說中,陰神的最高境界,修煉出陽神便意味著得道飛昇。”這個秦澤還是知道的,道門流派眾多,每一個流派都說自己的師祖得道飛昇。

“得道飛昇,又叫做超脫。”老道士說。

超脫秦澤側耳傾聽幾秒,點頭:“在科學的角度,這叫做四維世界。”

“我踏出了一半,窺視到了命運。我曾經以為我能超脫,但後來發現那是奢望,生於世間,無人可以超脫,命運”老道士長嘆一聲:“既然無法更改命運,忘塵就沒有活著的意義。”

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不知不覺間,秦澤發現瓶底空了。他收住心裡瀰漫開的悵然,“前輩可知外面發生的大事?”

老道士點點頭。

“那你可知,佛頭圓寂了。”

老道士還是點頭。

秦澤放下酒瓶,起身,作揖,九十度鞠躬:“請前輩出手,助我們斬殺主宰,還世間太平。”

老道士無奈道:“我與你說了這麼多,原來你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秦澤躬身不起。

“妖道已經死了,忘塵魂歸天地,他的故事已經結束。貧道是世外之人。”

“出世入世,皆是修行。前輩是前輩,忘塵是忘塵,您可以用自己名義下山。”

“無需多言,走吧。”

“不,你不答應,我就賴在這裡不走。”

“你耗的起?”老道士反問。

秦澤一時無言。

天平已經傾斜,主宰們繼續苟了幾天,不需要多久,青師便能恢復巔峰,等他分裂出三尊極道分身,再有多爾袞和手握草薙劍的貝克·理查德森,寶澤陣營毫無勝算。

如果不能請道士下山,唯有坐以待斃。

他確實耗不起。

“那我就把這些酒都搬走。”他發狠的說。

老道士想了想,朝著樹林某處招手。

“咔擦”一聲,一截嫩枝折斷,朝著秦澤射來。

秦澤伸手接過,才發現嫩枝也已經化作灰燼。

他愣愣片刻,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許久,他澀聲道:“主宰裡還有一位,至今下落不明,前輩可能為我解惑?”

老道士瞄了眼堆積如山的箱子。

“送出去的禮物潑出去的水。”秦澤說。

老道士滿意點頭:“可以。”

秦澤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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