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書滿臉盡是得意之色, 謙虛地拱了拱手:“過獎了!之前, 我說過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若這真是頭名文章。那咱們只要把文章給做好了, 這狀元肯定是一蛋三黃,不是嗎?”

其實,他們位列三司之位,也算是位極人臣, 能在血腥的政治風暴來臨前, 找到獨善其身的路徑,這實在令他們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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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 慶幸萬分的三人, 不由得相視哈哈大笑。

等開心過後, 刑部尚書便向尹玉書問道:“這不是三讓而受嗎?通常,衝在最面前的這第一撥人都沒落到什麼好下場,事實證明, 的確如此。那我們不如再等等?”

尹玉書搖搖頭:“等就只能隨大流, 淪為泛泛之輩。這可不是我們三司該有的水準啊!”

大理寺少卿點點頭, 表示贊同道:“御史大人所言甚是, 既然現在不是登臺獻藝的時候, 那我們何不在幕後為其造勢呢?”

尹玉書笑道:“此計可行。不過, 當務之急我們先得投誠,給主人認認臉。”

大理寺少卿稍思量片刻,眼裡閃現出一抹奸邪的光澤,問道:“御史大人的意思莫非是, 由咱們親自動手,將那些答錯考題的人,通通踢出榜單?”

大理寺少卿說著,用手指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尹玉書點點頭。

這時,一旁的刑部尚書拍了拍尹玉書肩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向來都是御史大人的專長,可得好好把握這次露臉的好機會。”

尹玉書笑著點點頭道:“到時還請兩位大人多多幫襯,才好!”

倆人異口同聲:“那是自然。”

當三司達成統一戰線,他們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上表朝廷定罪袁一的官員,或暗中羅織罪名,或明裡查處違法罪狀,在短短十天內便將他們全數治罪,投入大獄。

這回,見朝廷出現如此有針對性,且大規模的治罪,武后則一反常態,不予過問,只要看到三司都在定罪書蓋上了大印,她就默許透過。

經此一番,原本混沌不堪的局勢,驟然間變得異常明朗,朝廷上下也總算是摸清了武后的心思。

可他們怕行差踏錯搭上前程,便老老實實地跟在三司屁股後面晃悠。

當三司暗中發起百官請願書赦免袁一,他們都爭先恐後的紛紛響應。

當三司示意上奏摺陳訴袁一的累累戰功,以及捨己為國的高尚品德時,幾百封為袁一而寫的陳情奏摺就擺在武后面前。

在政事殿,武后翻看著這些奏摺,嘴裡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她看了眼身後的上官婉兒,問道:“連你都知道法不容情的道理,可這些庸臣怎麼就不明白呢?”

上官婉兒微微躬身,若有所指道:“奴婢看來,這是民心所向。常言道,法不責眾,奴婢則認為其實是法不敵眾。眾既民心,法則方圓,方以約束聚民心,圓以順應通民意。這便是方圓大同之道。”

武后微微一笑,極為贊同道:“好一個方圓大同之道!本宮是願順應民心,天下大同。可握有方圓之人,又是否會願意行大同之道?”

話音剛落,在一陣嘹亮的通報聲下,睿宗皇帝李旦走進殿中。

見李旦遠遠走來,上官婉兒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輕語道:“奴婢覺得,會的。”

聽著這話,再看到眼前李旦,武后不由得露出一抹難以掩蓋的笑容。這更像是當夢想照進現實的無限喜悅。

亦如她們所預料的那般,李旦來此的確是為了順應民心,與武后商量赦免袁一之事。

李旦先是言辭懇切誇讚著袁一曾經為大唐立下的赫赫戰功,以及這些年鎮守安西都護的盡職盡責。

李旦還盛讚他是大唐難得的忠臣良將,就算在平定叛黨上行事有所偏差,可這也完全出自於他忠君愛國的拳拳赤子之心。

武后在一旁沒有言語,只是聽李旦說著。待他把話說話,武后方才用平緩而威嚴的聲音問道:“依聖上所見,那該如何處置袁一?”

這時,坐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李旦,終於聽到武后開口,先是暗暗地吐了口,而後弓著身子湊上前,語氣極為恭敬道:“朕的意思是赦免袁一,母後覺得如何?”

武后用深邃而凌厲的眼神看了眼李旦,嘴角卻露出一抹和顏悅色的笑意:“既然這是聖上的意思,那哀家當然是遵從。不過啊,那幾個庸臣越來越不中用了,現在三司會審到現在都還沒結

果。如此,聖上赦免一出,會不會惹來大臣們,天恩的閒話?”

李旦道:“朕以為,現在朝廷上下念及袁一的忠貞賢良,都在上表為其求情。朕這樣做是順應民心,何會惹來閒話?”

武后點點頭:“聖上能夠懂得順應民心,的確難容可貴。那恕哀家冒昧問一句,赦免袁一是聖上的真心之舉,還是意在順應民心?”

雖然,武后的語調極為平緩柔和,可聽在李旦耳裡卻有種莫名的咄咄逼人之感。

他揚起低垂的視線,直視他從不敢直視的那雙眼睛,用帶著笑意,卻透著無盡悲涼的聲音問道:“母後覺得呢?”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武后,依舊一臉淡然自若,她笑著搖搖頭:“哀家不是聖上,不敢揣測聖意。”

聽到這看似不痛不癢,實則透著輕蔑之意的回答,李旦原本隱隱透出的笑意變得尤為誇張且深刻:“這些年,不管是軍國大事,還是日常行事,兒臣總是在問‘母後覺得呢’‘母後意下如何’,往往聖後都能給出最恰當的答案,以免兒臣行差踏錯,步了皇兄的……”

說到這兒,李旦突然停下話頭,低頭陷入沉默。許久後,他方才用哽咽的聲音繼續道:“聖後都能給兒臣答案,為什麼這次卻不能?”

面對表現得如此失態的李旦,武后始終波瀾不驚,從她眼裡看不到任何感情,甚至連一絲憐憫也沒有。

或許,她清楚自己是一個母親,更是權力森林裡的獅王,她所要遵循的叢林法則從來都是將幼獅哺育成強壯的雄獅,然後毫不留情地將他們趕出森林,這樣他們貪婪的利爪才無法染指,本該由獅王獨享的權利。

武后只是冷冷地看著李旦,始終沒有說話。

李旦見袒露心扉換來的卻是死寂的沉默,他抬起頭用噙著淚水的眼睛看著武后,恨恨道:“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啊!我可是你的兒子,親生兒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聽著這連連的質問,武后很清楚,李旦已然明了自己的去向,卻不甘心就此而去。只能如同秋後螞蚱般,做著最後的掙扎,可惜蒼白且無力。

武后終於開口,用一貫冷漠而威嚴的聲音道:“哀家要說的,聖上一直都很清楚,不是嗎?”

李旦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是啊!不僅我清楚,朝廷所有人都清楚!乃至天下百姓都一清二楚,你想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我累了,真的累了!”

說到這兒,他高亢的聲音變得疲乏無力,他長長吐了口氣:“我不想再穿著這身黃袍,做那可笑的跳樑小醜了,現在也是時候了!你想要的我都會滿足你,而我所求的不過是與世無爭,母後意下如何?”

說到最後,李旦嘴角露出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

武后只是看著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似乎是在用沉默表示默許。

得到答案的李旦點點頭,仰頭看著雕樑畫棟的大殿沉默許久。

最後,他又將視線轉向武后,抿了抿嘴用懇切的語氣道:“這些年,兒臣身在這如坐針氈的龍椅上,母後應該最清楚兒臣有多痛,多傷,多無力!母后可曾知道兒臣有多少個夜晚,被痛徹心扉的寒意給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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