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年少輕狂之時的袁一竟因為多年的鬱郁不得志而自暴自棄, 這讓李令月既意外又心疼。

她垂著視線沉默了片刻, 聲音低沉道:“我只是記得, 他曾跟我說過自己得罪權傾一時的驃騎將軍, 沒想到他為此遭受了那多的絕望痛苦過,可他從不曾說過是因為不需要,還是不被需要。”

對於這番自怨自艾,梅仁擺了擺手道:“你想多了, 我最清楚袁哥, 他從來都不是那種喜歡賣慘博同情的人,他總習慣讓自己看起來很好很強大。他並不是不在意, 只是不想讓人難受罷了!因為對他而言那些日子的確苦不堪言, 讓他只能終日眠花宿柳, 賭錢喝酒派遣心中的苦悶。”

說著,梅仁長長嘆了口氣:“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挺佩服他,咱們在捕衙的那會兒他兜裡從來沒有過夜銀, 可就是有本事不花一個子睡到青樓最水靈漂亮的姑娘。倘若哪天膩了, 或是又瞄到新

歡, 他都會很有風度, 又面面俱到的把之前的感情斷得幹淨利落, 再發展新目標。雖然當年與他有往來的青樓女子足以排滿一條街, 可全都是聚時柔情蜜意,散時亦是朋友,從來沒有不歡而散。除了我義妹葉雙雙。”

聽梅仁說出“葉雙雙”這三個字,袁一心裡直哆嗦, 一種不祥油然而生:“我該怎麼做才能這小混蛋閉嘴?老天爺告訴我!短壽十年成不成?”

聽到這個名字,李令月頓時警惕起來,可臉上神情卻依舊平靜如初:“你義妹?他們也曾在一起過?”

梅仁點點頭:“是啊!那時袁哥可是很迷她來著,她想要鳳釵,可當時袁哥一窮二白兜裡根本就沒幾個錢。他就想歪點子坑了我好幾十兩銀子,給義妹買支鳳釵討她歡心。這麼多青樓女子,袁哥真正動過心的可能就只有我義妹,可惜他們有緣無分,不知為何無疾而終。多年後他們再相見,我義妹的情意依舊,可袁哥卻已經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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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梅仁不甚感慨的連連嘆氣,他瞥了眼一旁李令月,只見她低著頭像是陷入了沉思。許久後,李令月方才開口道:“所謂的變了心,只想同人家勾勾搭搭,卻不想對給出任何承若,我該說女的夠蠢,還是這混蛋夠渣?”

見李令月說得這般肯定,梅仁皺著眉搖搖頭:“為何這麼說?以我所見袁哥對我義妹的態度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壓根就不存在什麼勾勾搭搭。”

一些往事又浮現在李令月腦海,她眼裡的神色變得黯然,她咬著嘴唇像是猶豫了片刻,才吐露道:“當年我親眼看到他們在我面前幹那些齷蹉的事,之後那些都成了讓我觸目驚心的噩夢,就算至今我都會被那些不堪齷蹉的事給驚醒。你現在跟我說他的態度是唯恐避之不及,那當年我見到的那些又是什麼?”

李令月的神情雖很平靜,可梅仁明顯能夠從她的話語中聽到顫抖哽咽,即便梅仁腦子遲鈍,可也能感受到她當年承受著怎樣的痛苦煎熬。

梅仁作為一個將這段感情看得最為清楚的旁觀者,見到李令月如此,他心裡自然也不好受。

他長長吐了口氣,排遣過心裡的壓抑沉重之後,他輕聲道:“當年的事我很清楚,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袁哥之所以這樣做只想嚇跑你。當時朝廷決定遷都到洛陽,而你卻對袁哥心存念想不願意離開長安,袁哥為讓你了無牽掛跟薛紹到洛陽好好的過日子,才會出此下策。”

聽到這樣的答案,李令月沒有太多驚訝,似乎在心裡早就有所猜測。她將視線轉向袁一露出一抹仿若從心底裡透出寒意的冷笑,恨恨道:“他當然得嚇跑我!要是讓母皇知道我還下賤的對他糾纏不休,他拿我換來的榮華富貴豈不是都會泡了湯。他只有趕走我才能保住他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不是嗎?”

梅仁斬釘截鐵道:“當然不是。他才不會稀罕什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他做哪些全都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李令月看向梅仁,冷笑道:“當年我放下一切甚至家人,跟他私奔到獵戶村,他真為了我好就不會拋棄我,把我推給另一個男人。你說他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可我親耳聽到他向神兵候坦白,他把我帶來獵戶村只是一場陰謀,目的不過是為了拿我換取榮華富貴。最終,他也如願以償被封為榮郡王,有了權力,富貴,名望,他所渴望的一切。他的卑鄙無恥也算是物超所值。”

梅仁摸著下巴的短鬚陷入沉思道:“這一茬我倒是第一次聽到,倘若有神兵候的參與這件事可信性那就極高了。袁哥若真幹了這些事,換做是我不但絕不會原諒他,還會天天詛咒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前一刻梅仁還幫理不幫親的說得咬牙切齒,可轉眼功夫他就改變立場:“不過話說回來,袁哥似乎也幹不出這麼缺德的事。我剛才仔細一琢磨,想起袁哥被封了榮郡王之後,朝廷到獵戶村三催四請讓袁哥回長安受爵謝恩,可他就是不回。”

“最後朝廷可能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就派我去獵戶村請袁哥,還向我下了死命令,要是不能在規定時間把袁哥帶回來,我就得人頭落地。袁哥為了保住我這條命,才肯跟我回了長安。”

“我記得很清楚,我抵達獵戶村看到袁哥的第一眼簡直被嚇到,他瘦得不成人形獨自坐在斷崖邊喝酒,整個憔悴得就像是經過大病一場。不管我問什麼,他都不肯說,可我能夠明顯感覺到當時的他有多絕望,多痛苦。”

說到這兒,他看了眼沉默不語的李令月,道:“你腦子比我好使,隨便想一想也能知道袁哥要真是那種用女人換榮華富貴的鼠輩,我也不用去獵戶村走那麼一趟,他也不必那麼痛不欲生。我隱隱覺得,一直以來他心裡隱藏著難言的苦衷,讓他不得不放手。”

見梅仁的猜測同自己不謀而合,李令月倍感詫異:“苦衷?什麼苦衷?”

梅仁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我曾經問過,可他怎麼也不肯說。再說要袁哥真是那麼齷齪無恥的人渣,他身邊知根知底的那些人都應該對他避而遠之才對。可不論是神兵候,還是婉兒對袁哥都依舊信賴有加,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其實,梅仁說得這些李令月都有想過,可作為一個局內人她總是無法理智清醒的沿著這條條蛛絲馬跡捋順這一切。

如今藉著梅仁這個旁觀者的嘴說出自己的困惑,原本的重重迷霧從眼前散開,她心裡驟然間變得敞亮起來,她不禁喃喃自語道:“是啊,這的確很奇怪。這些念頭也曾在我心裡一閃而過,可我從沒認真深思過。神兵候應該知道背後一切,可惜他已經仙逝。那麼婉兒會不會也知道一些什麼?”

說到這兒她沉默著陷入了深思,在一瞬之間所有的謎團在她腦海中串聯,眼前的路豁然開朗,她終於得到謎底,她捂著嘴倒吸了口涼氣,她脊背透起陣陣寒意。

她目光呆滯的愣了片刻,低聲囈語著:“她?是這樣嗎?只有這樣一切才說得通。自那之後沒多久神兵候就告老還鄉,因為內疚?局,那是個局。看到真相才是謊言,而謊言不斷的加深加固,最終變成了深信不疑的真相。他們都知道,什麼都知道,只有我被矇在鼓裡。他們太殘忍了,太

殘忍了,太殘忍了……”

梅仁眼見面前的李令月像是陷入了夢囈中,說著話的她,兩行熱淚從她臉頰流下,她不停的重複著最後的那三個字,像是難以承受這個巨大的謊言。

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旁的梅仁滿是擔心喚她幾聲,眼見她無動於衷,梅仁起身走到她身邊,在她肩頭拍了拍,她這才回過神,她抬起頭用灌滿了淚花的眼眸看了眼滿是擔憂的梅仁,木然的搖搖頭:“我沒事,你去吧!”

梅仁終於虎口逃生,卻沒有半分喜悅之情。在這之前,他覺得李令月就像張牙舞爪的毒蛇猛獸,可現在見到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恍然間明白李令月才是那個最可憐,也最值得同情的人。雖然梅仁感到很揪心,可他卻不懂如何去安慰人,只好嘆息著離去。

此時,黑夜已然降臨,富麗堂皇的屋子裡被燈火照得通明,李令月坐在房裡垂淚,她始終低著頭不敢去看輪椅上閉著眼的袁一,她滿心羞愧自責,也千頭萬緒。

她覺得自己活生生的被身邊人的過度保護,逼成了滿身殺戮,滿手鮮血淋漓的惡魔。以為的敵人才是天底下最愛她的人,以為最信賴的身邊人原來才是行為惡劣的騙子,以為理所應當的揮動屠刀以牙還牙原來是不知好歹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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