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連忙道:“口水擦擦洗洗就好了啊!你可看清楚這支不是普通的步搖, 這上面紅色的是波斯國最上等的紅寶石, 綠色是驃國的帝王綠, 然後再由由大周最頂尖的首飾師傅畫了無數的圖樣, 最終耗費兩年的時間才製作完成。”

之後,他更是拍著胸脯保證道:“我敢說這支步搖絕對是舉世無雙,價值連城的瑰寶,豈是你府裡那千百支庸脂俗粉能比的!”

聽著他這番自吹自擂的長篇大論, 李令月只是冷冷的說了句:“既然如此珍貴無比, 就不該用來賄賂我這個觀戰特使,應當送給你鍾情的女子才物超所值。”

他笑了笑道:“這誤會真大了, 這並非賄賂, 而是老白想同公主冰釋前嫌。可普通貨色如何如得了公主的眼?自然得是絕世瑰寶, 才能顯示老白的誠意。至於鍾情的女子可以很多個,但老白卻只有一匹,當然是以它為先。”

即便生拉硬扯的解釋, 可李令月耳裡也特別刺耳, 她冷嘲熱諷道:“你這說法還真夠稀奇, 原來女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連匹馬都比不上。這讓我突然懂了一個道理, 為什麼有些人會狼心狗肺, 因為只要跟畜生才能惺惺相惜。”

面對這般挖苦嘲諷, 袁一不氣不惱,很是平靜道:“我知道這種感情很難理解,不如我先說個故事吧!十多年前在突厥,一場惡戰過後, 我同梅仁清理戰場時,無意間聽到從一旁的屍堆裡傳來淒厲的馬鳴聲,我尋聲扒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突厥兵,看到有匹鮮血淋漓渾身插滿了利箭的白馬正在哀鳴。”

“憑藉我的經驗,知道這馬已經救不活,可出於憐憫之心,還是替它檢視傷勢,希望能夠有一線生機,卻驚訝的發現這是匹懷有身孕的母馬。那一刻,我幾乎能夠感覺到,它用哀鳴把我引來,

並不是為它自己,而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

“我很受感動,同梅仁一起把它送到營地,讓隨軍的醫馬的大夫診治。大夫說這馬傷得太重已經回天乏術,可它肚裡的孩子雖未足月,可若趁著它一息尚存,開膛破肚取出胎兒,興許胎兒還有存活的可能。”

當他說到這兒,一旁感動得稀里嘩啦的丫鬟,忍不住插嘴道:“啊?要開膛破肚才能救出的孩子,王爺真這樣做了嗎?”

袁一點了點頭,難掩哀傷的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道:“這是個艱難的決定,我思量再三,才讓大夫動手從它肚子裡取出了那匹瘦弱不堪,可憐巴巴的小馬駒。母馬似乎很通人性,整個過程都很平靜安詳。幸好小馬駒的生命力頑強,度過了最危險的那幾天。”

“之後,我想過把這只嗷嗷待哺的小馬駒,給營地裡有奶的母馬餵養。可母馬認崽,非但不奶它還踢踹驅趕它。沒轍,我只好把它帶到自己的營帳,買了頭奶牛,讓梅仁每天擠了奶用羊皮水壺灌了,再裹著棉布喂它。”

“用這樣的法子,我們兩個大男人,竟然也把這匹小馬駒給奶大了。等它再大點,我們才知道它原來是匹稀有的汗血寶馬。不知是品種的關係,還是同我朝夕相處的緣故,它很通人性,智力近乎於一個十歲孩子,有時我覺得它甚至比梅仁更明白事理。”

“它喜歡紅蘿蔔,不喜歡洗澡。每天都得帶它到都護府外的山坡上撒歡,倘若有哪天沒去它就會大發脾氣。當然我也習慣的跟它獨處,我們會一起坐在山坡上看看夕陽,聊聊心事。”

“在你們眼裡,它可能只是一匹馬,可我看來它更像是我的孩子。我希望所鍾情的女子能夠瞭解它,能像我這樣待它視如己出。”

他的話音剛落,老白像撒嬌似的,彎著脖子在他肩膀上蹭著。他微笑著伸出手,撫摸著它的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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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這一人一馬互信友愛的情景,李令月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心語:“這還真夠諷刺,這混蛋對枕邊人陰狠歹毒,對一匹破馬倒是掏心掏肺。原來他心裡不可或缺,無可取代的只是一匹馬而已。”

這樣想著,她看了眼滿是慈愛的袁一,語帶挖苦道:“想必當年語瑾便是極為擅長視如己出,才換來了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美談?”

他搖搖頭,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她並不知老白對我如此重要。”

這樣的答案,讓李令月很困惑,也很驚詫:“為什麼?她不知道?”

“因為她不需要知道。”

李令月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為什麼不需要?”

他用深邃的眼睛凝望著她困惑的雙眸,笑了笑溫言細語道:“為什麼呀?你知道啊!一些問題的答案其實早在你心裡,它存在著,只是被忽視也被遺忘,可總有一天它會被發現也被看到,不是嗎?”

聽到這番李令月的困惑更深了,她目光呆滯的搖搖頭,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可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們相對沉默許久後,李令月方才用平緩略顯疲憊的聲音說道:“我該走了。”

袁一指了指被老白銜在嘴裡的步搖:“你是不是忘了這個?”

李令月搖搖頭,意味深長道:“不。這不屬於我。從始至終都不曾屬於過,何必自欺欺人?這就是我的答案。”

看著李令月猶如驚弓之鳥般驚恐不安,袁一心疼內疚不已,可他知道想要治癒李令月千瘡百孔的心,需要不僅僅是耐心與決心。

他更得像個治癒者,拋開所有感情,足夠理智清醒小心翼翼的探知她的需要,再用以撫平她的千瘡百孔。

正因為太清楚自己該做的,所以在面對李令月時,他總是將所有情緒暗暗藏在心底,每次都已最恰當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

這樣的姿態或是以玩世不恭使她放鬆警惕,或是嬉笑怒罵引她好奇,或是死皮耐臉讓她無計可施。而最不可或缺的是偶爾為之的真情流露。

他知道,自己越是變幻莫測,陰晴不定,就越能引起她的好奇探索。

最終,她滿心的期望好奇,她不得不走出安全區域,一步步靠近只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他深知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該是掌控主導的治癒者。所以,面對李令月的黯然神傷的否認,他沒有正面給出回應,而是視線轉向老白到:“瞧你這小混蛋把公主得罪多狠,她找盡各種莫名其妙的藉口,不與你冰釋前嫌。我可告訴你,她可是天底下最記仇,最小心眼的女人!你可把我坑慘了,她要是不收下這支步搖,你就不許回馬廄,明白嗎?”

老白仰了仰頭,像是在應承他的話。

李令月則視而不見的轉身而去,老白在他的教唆下一路尾隨其後。

等走出校場,丫鬟拉了拉李令月的衣袖,低聲道:“公主,這馬還真一路跟著咱們,該怎麼辦?”

李令月冷冷道:“死皮耐臉,跟它爹一個德行,它喜歡跟就讓它跟著。待會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本宮就把它剁碎餵狗!”

聽到這番恐嚇,老白嚇得扭頭就往校場裡跑。

看到老白這般滑稽的舉動,丫鬟樂不可支道:“這馬還真不可思議,竟然能夠聽懂公主的話,就是膽子小些,公主隨便嚇唬幾句,它就一溜煙的跑了。”

李令月正兒八經道:“本宮可不是在嚇唬它。”

丫鬟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主僕二人還沒走出多遠,老白踏著“噠噠”的馬蹄,跑來李令月的身邊。

見此情形,丫鬟向李令月微微一笑:“公主,您瞧!老白又硬著頭皮來,奴婢看它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都於心不忍,公主不如大發慈悲收下步搖,讓它也好回去交差。”

李令月不以為然道:“你要是看到它跟你作對時那副兇巴巴的模樣,就不會覺得它可憐了。”

聽到這話,老白乖巧的彎下脖子用頭蹭了蹭李令月的胳膊,像是在討好求饒。

李令月並不領情向旁邊側了個身,指著老白沒好氣道:“少來!瞧你那髒兮兮的樣子,別把我的衣裳給弄髒了。”

見她竟和一匹馬較勁,丫鬟忍俊不禁道:“公主怎麼還會跟一匹馬鬥氣?”

“是啊!我怎麼會跟一匹馬較真?”說著,李令月不禁笑著搖搖頭。

丫鬟也笑了笑道:“其實,奴婢在公主身邊也有些日子了,平常公主都是少言寡語,可自從來到安西都護府,奴婢感覺公主的話多了,臉上的笑也多了。奴婢雖然閱歷尚淺,不怎麼會識人,可也知道定安王絕不是什麼窮兇極惡這人。他對連一匹馬都能珍而重之,更何況是人?”

李令月覺得丫鬟的話似乎有些道理,她沉默了許久,卻用教訓的口吻道:“這不過是管中窺豹而已,你不瞭解事情的全部,就無從定論他是好還是歹。記住,你不過是個奴婢,沒有資格來教導我這個主子。以後,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虛妄之言,這輩子就不要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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