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搖頭:“不, 在這之前, 我們就與篤魯的軍隊迎面相逢。篤魯得知我的計謀, 再看到我只帶著寥寥幾千人, 應對他數十萬大軍,便知我必死無疑。”

“他為保全我的性命 ,假意單槍匹馬出列,與我對陣, 之又故意受我一劍, 輸給我,好讓我挾持他, 安然離開。”

說到這兒, 袁一低頭閉上眼, 深深吸了口氣:“恰恰就是這一劍,不僅要了他的性命,還讓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所以, 這是他用自己命, 換了我的命, 也用自己的半生戎馬, 換了我的揚名沙場。”

上官婉兒道:“這麼說來, 他早就知道, 你是他的……”

“應該是這樣。”

上官婉兒感慨道:“他真是個好父親!看得出,他雖只能用篤魯的身份活著,可他骨子裡還是教你忠君愛國,揚名沙場的袁耀武。”

“就算, 不能與你相認,可他卻用一種特別的方式,把一生榮耀都給了你,不管你是自願,還是被迫,你都已繼承。就有責任延續,成為家門的榮光!”

聽到這話,袁一陷入良久沉思,道:“是啊!他把所有都給了我,還能怨恨什麼?他跟我說過,活到他這個年紀,方才知道,富貴也好,虛名也好,不過是過眼雲煙。”

“當人塵歸塵,土歸土之後,就算家門榮光,能夠延續十代,百代,也無從得知。那些只是給活人的慰藉,死人根本不需要。”

“相信,我在乎的,同樣也是他在乎,只是當下!竭盡所能地保護親人,享有安樂的生活,保衛國家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因為他,我的責任變得,不僅僅只是大唐,還有吐蕃。雖然,那裡曾是他背棄信仰,蒙羞效命的地方。可我知道,他是真心熱愛那兒,甚至,超過了大唐。”

知道他有這樣的心思,上官婉兒善意提醒道:“你應該知道,大唐屬火,吐蕃屬水,水與火從來都是難容的。如今吐蕃的臣服,只是休養生息。你應該相安無事,只是暫時的。你又如何讓水火相容?”

袁一嘆了口氣:“我知道這很難。不過,我已經找到了兩全之策。”

“是嗎?什麼?”

袁一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馬球替代戰爭。”

上官婉兒一臉難以理解:“馬球?替代?戰爭?”

她沉思了片刻,搖頭道:“你覺得這可行嗎?‘強則侵,弱抗之’是恆古不變的道理。不管在哪朝哪代,戰爭都難以避免。”

“到了兵戎相見之時,當權者都已喪失理智,只想著血戰決一勝負,又如何甘心被你牽著鼻子走,用一場不痛不癢的馬球,平息戰火?”

袁一點點頭,若有所思道:“你說得在理,也是實情。可你聽過遊戲規則這件事嗎?”

上官婉兒蹙了蹙眉,一臉不解道:“你想說的是?”

袁一解釋道:“只要是遊戲,都有規則。政治也好,戰爭也好,脫去它們富麗堂皇的外衣,它們其實也只是一場遊戲。只不過,格局更為高階罷了!”

上官婉兒笑了笑:“遊戲?這講法,聽著還蠻新穎。”

袁一繼續道:“遊戲就有規則,但凡參與進來的人,都先得瞭解規則。然後,無論認同與否,喜惡如何,都必須遵守規則。如果規則教你殺人,你就得殺人,教你學狗叫,你就得學狗叫。”

“如果覺得這些,傷害了自尊,違反了道德,那麼,可以退出。如果,覺得不公,奮起反抗,以為這是替天行道,可結果只會受到遊戲的懲罰。”

“如果想要改變,就拋棄認同,忽略喜惡。直到殺人殺到無人能敵,成為遊戲的最強者,將行使規則的權利牢牢抓在手中。”

說到這兒,他擲地有聲道:“這時,你才能重拾認同,才有資格根據喜好修改規則,成為遊戲的主宰者。”

上官婉兒問道:“那如今的這場遊戲,你是參與者?還是主宰者?”

袁一苦笑道:“想要成為這樣的主宰者,可不是一件簡單事。顯而易見,我還只是個參與者。雖然,我厭惡戰爭,厭惡殺人,厭惡現在所做的一切,可我只能繼續。因為這就是遊戲,必須遵守規則。”

上官婉兒沉思了片刻,抿了抿嘴問道:“真會有那一天嗎?”

雖然,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可袁一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於是,便道:“我堅信,會有!”

上官婉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良久後,她用低沉的聲音道:“其實,你沒有必要告訴我這些。”

他露出一抹溫暖的微笑:“的確,沒必要。你是聖後的身邊人,又帶著任務而來,我的身世,想法都很危險,你完全可以全盤托出。可之前,你問我,願不願意相信你,這就是我的答案。”

上官婉兒低著頭,重重吐了口氣:“曾經,你也這麼相過我,可結果……”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像是難以繼續。

他臉上的溫暖始終沒有改變:“當年,我們素不相識,而你比我更睿智,看到了結果,我慶幸,你沒有出現,沒有跟我一起去面對。如今,我們相識數載,又經歷許多,如果連你都不能信,那這世間我還能相信什麼?”

這時,上官婉兒眼眶驟然紅了:“你真傻!傻得像個爛好人!”

他搖搖頭:“我一點都不傻,守著這些,實在太沉重,我越來越感到喘不過氣來。我需要述說,透口氣,才能繼續走下去。”

上官婉兒點點頭:“守著這些,是很難。你之前說,要竭盡所能的保護親人,穆赫珠,算嗎?”

“她,不僅是親人,還是恩人。在吐蕃,就是她救了我。在我重傷昏迷的那些日子,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就算大夫都已經放棄我,可她都不肯放棄我。所以,就算再難,我也得護他們母子周全。”

上官婉兒道:“原來是她救了你。她知道你的身世。”

袁一點了點頭。

“即使如此,一個女人能為你做這麼多,不難看出,她對你是有情意的。她與篤魯並不血緣之親,那麼,你對她……”

上官婉兒的話還沒說完,袁一突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突然見他站起身,走到牆邊,像是在偷聽隔壁雅間的對話。

如此,上官婉兒也起身,低聲問道:“怎麼了?”

這時,袁一眉頭緊鎖,臉色陰沉的可怕:“薛紹。”

“他?他在隔壁,幹嘛?”說著,上官婉兒便湊上前,將耳朵貼在牆上,聽到從另一頭,傳來一個女人哭求的聲音:“求求你告訴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懲罰我?求求你別離開我,你

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好不好?”

“你這些虛情假意,做給誰看?全洛陽城,都知道你有了榮郡王這個金主,以後吃穿不愁,還來找我幹嘛?”

聽到這番對話,上官婉兒大驚失色,她愣了許久,喃喃自語道:“真是薛駙……他怎麼會?這不可能,他是那麼愛……這不可能。”

見此,袁一心語:“就算如此睿智,理智的婉兒,也難以相信,這混蛋會揹著令月,幹出這樣的勾當,只怪這混蛋的痴情形象太深入人心。”

這時,袁一低聲道:“事實擺在眼前,還能如何?他幹的這些事,我早就知道,本以為他能懸崖勒馬,可……太讓我失望了。”

上官婉兒還心懷期望道:“往者不諫,來者可追。我相信,薛駙馬為了斷無謂的糾纏,才會來此。我們先靜觀其變。”

說著,上官婉兒又將耳朵貼到牆上,聽到女人道:“我至今連榮郡王的面,都沒見過,我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做?我也不知道,那些謠言從何而起。我敢對天發誓,我顧曦曦今生今世,心裡只有你薛紹一人,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薛紹冷言冷語道:“你就省省吧!這些話,就算三歲小孩都不會信。我們就到此為止,別再來找我。”

“不!薛紹別走!沒了你,我活著有什麼意思。倒不如一刀殺了我,也倒乾淨!”這時,曦曦像是抱住了薛紹,不斷地哀求著。

薛紹似乎是心軟了,沒有了嚴詞拒絕。

如此,原本吵吵嚷嚷的房間,變得異常安靜。

良久後,薛紹用柔和許多的聲音,問道:“告訴我,那混蛋究竟哪裡好?讓你這麼……這麼放不下他?還要多久,才能讓你的人,你的心完全屬於我?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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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曦的聲音變得有些迷茫:“誰?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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