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忍不住心酸的落下淚來:“她一直好奇, 也不停的追問, 卻只能從我們的隻言片語中獲得一些答案。不知道我們一家子還得在這兒呆多久, 五年, 十年,或是一輩子。”

“或許,她一輩子都得荒廢在這與世隔絕之地,她沒有做錯過任何事, 錯只錯在攤上我這麼個沒用的爹!”

說著, 李顯將臉埋在掌心,悲慼的啜泣起來。

見此, 袁一心裡也是陣陣心酸, 他安慰般拍了拍李顯, 若有所指道:“誰說裹兒沒機會?我不就是那個機會嗎?”

聽到這話,李顯方才止住淚,抬起頭看著他, 滿是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袁一笑了笑:“我可以帶裹兒到外面去看看, 走走。”

李顯露出欣喜的微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可他沒高興多久, 又滿是擔憂地搖了搖頭:“他們不會允許的!別連累你, 算了吧!”

袁一不以為意道:“不被允許?那只是他們的規矩, 可不是我的規矩。只要李兄信得過, 我就有法子兩全其美,如何?”

李顯緊緊皺著眉思量許久,一咬牙決定道:“既然袁兄都這麼說,那我也不管了, 就這麼著。不過,袁兄打算用什麼法子?”

袁一下意識的壓低聲音,把偷帶裹兒下山的主意說了出來,李顯聽後覺得可行,之前的擔憂也就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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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韋杏兒將飯菜做好,便打發裹兒來喊他們進屋吃飯。

其實,在房洲的路上,袁一都在想向來心比天高的韋杏兒,當年從卑微的小吏之女一朝飛上枝頭做鳳凰,何等的驕傲自滿。

怎料沒風光幾日,就從雲巔之上跌落至深淵之下,不知經過這般大起大落之後,這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衙丞千金,是否還能像從前那般盛氣凌人,還敢將他這名曾經的小小捕役看扁,看方?

當察覺到這些幸災樂禍的小情緒後,他方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度。明明時過境遷,自己也已位列廟堂,可對當年在捕衙受的窩囊氣始終耿耿於懷。

或許,當年那些的遭遇實在太過深刻,也太過痛苦,才令他這般難以釋懷。

他心情複雜的隨著李顯進屋,看到了韋杏兒。只見不施粉黛的她穿著素淨得有些簡樸的襦裙,髮髻高高挽起沒有閃耀的朱釵步搖,只是以飾尋常的白玉簪子。

在洗盡鉛華之後,她雖亦如當年那般明豔動人,卻少了高傲,多了從容。

她見袁一進門,只是略微頷首微笑,很禮節地招呼他上桌吃飯。一頓飯下來,她幾乎沒有說話,只是不住給裹兒和李顯夾菜。

直到李顯說起袁一要帶裹兒到山外看看這事,她見裹兒高興得滿屋又跳又跑,臉上方才有了些笑顏。

李顯尋思著,現在已是晌午,這裡離集鎮路途比較遙遠,裹兒好不容易又這麼個機會,得讓她玩個盡興。

因而,他與韋杏兒稍作商量後便決定,讓袁一帶著裹兒今日出山,明日趕在天黑前再回來。

等吃過飯,李顯就牽著歡喜不已的裹兒去準備行裝,袁一則留下來幫韋杏兒收拾碗筷。

剛開始,可能太過拘謹,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到袁一搶著替她將碗拿到廚房,又給她提來水,倆人才漸漸熟絡些,這時韋杏兒才開口問道:“梅仁,還好嗎?”

見她一開口便提到了梅仁,袁一心語:“算你還有些良心,也不枉費梅仁這麼些年對你的心心念念!”

他心裡雖這麼想,可臉上卻雲淡風輕道:“挺好的。”

韋杏兒笑著點點頭,又問道:“你們倆還像從前捕衙那般膩歪在一起嗎?”

當她用故人的口吻說起這番話,袁一竟感到莫名其妙的親切,之前幸災樂禍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

袁一笑了笑:“膩歪?這詞聽著可不怎麼順耳。他娶了個美嬌娘,夫妻倆每日如膠似漆,哪有閒工夫理會我這個兄弟。”

他很心機故意將這些說給韋杏兒聽,目的就是想替梅仁爭口氣。可出乎意料的是韋杏兒竟表現得尤為失落:“是嗎?那挺好啊!”

他也點點頭,表示贊同道:“的確挺好!我也這麼覺得。梅仁最終還是等來了值得被疼愛呵護,值得相守到老的女人。我恍然間領悟到,有種失去或許就叫因禍得福。”

對他話中暗指,就算再蠢笨如豬的人就能聽明白,更何況是韋杏兒。

比起他暗戳戳的挖苦,韋杏兒倒是很直接的怒懟道:“你還算不算男人?!我已經淪落至此,還不夠嗎?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都是梅仁死纏爛打,我可是明裡暗裡拒絕了他多少次!”

“如果再讓我選,同樣也不會選他,因為我們壓根就不合適。就算當時,我的確被他打動,也有那麼點喜歡他。可終究還不到矇蔽雙眼的程度,無法一味的去遷就,去忽略這樣的不合適!”

見她這般義正言辭的說著,袁一猛然間意識到好像真是這麼回事。

一直以來明明是梅仁一廂情願,怎麼會讓作為旁觀者的他硬生生有種是韋杏兒辜負深情,該千刀萬剮的錯覺。

或許是因為梅仁的堅定執著,讓他覺得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動容。可說到拒絕,韋杏兒似乎只是拒絕接受,也拒絕付出任何情意。可對梅仁的好,她一貫都是秉承來者不拒的態度。

這樣看來,他們感情更像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並沒有對錯之別,只是一個夠傻,一個夠狠。

至於他這個圍觀了十年之久的旁觀者,則純屬貓捉老鼠,多管閒事。

這樣想著,他懶得再做爭辯,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或許吧!”

見他已經偃旗息鼓,韋杏兒也收起了方才劍拔弩張,故意岔開話題道:“梅仁已經成家立室,那你呢?”

他抿了抿嘴,頓時神情黯然道:“我啊?怎麼說呢?老樣子吧!”他笨拙地逃避了最不願意提起的話題。

韋杏兒察覺到了他閃躲敷衍,因而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略微的點點頭。而後,他們又岔開話題聊起了別的事情。

在一番交談過後,袁一竟覺得同樣是深陷噩運,比起李顯的惶惶不可終日,作為女流之輩的韋杏兒對於眼下清貧困苦,以及前路茫茫無期,非但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怨天尤人,而且還能出乎意料的淡然處之。

他不得不承認,因此一番對韋杏兒改觀了許多。聊到最後,他不忘給予鼓勵道:“我覺得,很多事更像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覺得呢?”

韋杏兒笑了笑道:“或許吧。你也應該知道,我夫君心裡人從來都不是我,其實,當年他能選我這麼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吏之女為太子妃,全得婉兒姑娘對我夫君多番勸說,我才會得到這樣的機會。”

“想必不用我多說,也能看出在我夫君心中婉兒姑娘有著何其重要的地位。若不僅此一事,我們成了落難夫妻,在這困苦之地相濡以沫,我們感情也絕不會如此深厚堅固。”

見她能在萬般苦難中也能看到那微不足道的小確幸,如此的樂觀心性,許多人都望塵莫及。

在無盡感慨之時,他不知為何想到了梅仁,他以前不明白為何這些年梅仁會對這麼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念念不忘。

可現在才明白,當只是膚淺瞭解一個人時,絕對不能對其妄加評判。同樣,他也更加懂得這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梅仁之所以始終念念不忘,肯定是被韋杏兒某一動人之處深深吸引,才會如此。

這樣想著,他不覺得對韋杏兒透出讚賞的微笑:“你能想得如此通透,這著實大大出乎了我意料。興許,若早有今天的這番談話,當年就不會看你那般不順眼了。”

對於當年的種種過節,韋杏兒釋然一笑:“說起當年,我可沒少向梅仁說過你不是,我簡直苦口婆心的勸他不要同你這個吃喝嫖賭無一不精的混混為伍。可我一直很納悶越是這樣說,你們為何反倒越親近?”

說到這兒,她眼神裡盡是迷惑,袁一則糾正道:“若沒記錯,當年我做的差事是捕役,而不是混混。”

她反駁道:“確切的說是像混混的捕役。”

袁一聳了聳肩:“偏見果然是根深蒂固啊!不過話回來,當年我也沒少跟梅仁說你的壞話,我們算是扯平了!”

韋杏兒笑了笑:“算是吧!無論如何裹兒的事,謝謝你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李顯和裹兒父女倆,忙活了近半個時辰,才翻箱倒櫃的找來了所需的物品準備好,交給了袁一。

袁一試試有些陳舊的錦緞披風剛好合適,如此便牽起揹著一個小包袱的裹兒,向李顯和韋杏兒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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