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竟受到這樣的笑, 除了受寵若驚, 她沒有更好的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如此, 上官婉兒也沒有過多思考, 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武后招呼她來一旁坐下,她也沒推辭便上前坐下。

武后提前案几上的茶壺給自己添了些茶,也順便給上官婉兒倒了盞茶。對於這樣有越禮的舉動,倆人竟都沒發覺其中的不妥之處。

武后淺淺地喝了口茶, 方才開口道:“這個故事本宮也是年輕時, 無意間聽人說起的,本宮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說到這兒, 武后稍停頓了片刻, 方才繼續道:“其實, 這個故事算不上好,卻令本宮銘記了一輩子,也是值得說道的。可本宮從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這很不可思議吧, 本宮也有不敢的時候?”

見說著話武后將視線轉向自己, 上官婉兒什麼也沒說, 甚至也點頭示意也沒有, 因為她知道, 這些其實是武后說給自己聽的。

事實的確如此,武后的視線只是在她的臉上稍作停留,便繼續道:“在這諱莫如深的宮闈中,女人最怕的就是惹上情愛的流言蜚語, 只要沾上哪怕一丁點,從此便會萬劫不復。所以,本宮不敢說,可現如今本宮不會再被任何所傷,有何不說?”

說到這兒,武后將茶飲盡,低頭像是在理清思緒,片刻後,她才用張弛有度的聲音,將故事娓娓道來。

她是一個沒有任何盼頭的宮女,當初進宮時,因為模樣才情出眾,也就入了宮裡頭主子的眼,被主子選來身邊伺候寵信了一段時日。

可好景不長,後宮主子的寵信來得隨意,去得更隨意,宮女莫名其妙地失寵了。

這讓妄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宮女,一下子被打回原形。沒了主子的照顧,也無銀兩傍身,更無家世可依傍。

宮女便成了眾人眼裡的鵪鶉,好像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隨意就能被編排。要是當初宮女的性子能柔弱點,懂得忍氣吞聲,恐怕那會兒就不會遭那麼多罪。

可惜,她不懂。一個十五六的歲丫頭怎能懂得這宮廷的險惡,想要活得輕鬆,必先學會忍氣吞聲。

而不是與那些手段拙劣的刁難,欺人太甚的要求去抗爭,因為最終得到的只會是更多的刁難和欺人太甚!

她處處碰壁,把自己弄得焦頭爛額,可還沒醒悟錯是在自己,而不是老天無眼,縱容壞人得權得勢,讓善人被欺負遭陷害。

她只知道怨天尤人,卻毫不改變的她,最終丟了養尊處優的差事,被人排擠進了掖庭宮。

在那兒受盡冷言冷語還不夠,甚至連想吃口飽飯,都得求著去給人幹活,見活幹得不錯,那些老嬤嬤才會從掖庭宮的月例裡省出一份給她。

當初,她是帶著無限期望進宮的,也許諾家人要出人頭地,給她們帶來好日子。她自以為是人中龍鳳,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落得這步田地。

她剛到掖庭宮的那一年,一到夜深人靜,就會想到盼她榮耀門楣的家人,她便滿心愧疚,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這樣的夜晚很難入眠,她總是看著窗外的滿天星斗,變成東方微白。

她記不清度過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可能這樣的夜晚太多,也太深刻,她也因此練就了一種本領,分毫不差地掐準黎明到來的那一剎那。

想必沒有人比她更喜歡,那一剎那到來前的極致黑暗,因為黑暗過後,便是黎明開始,光明重新。

當她喜歡上這樣的黑暗,她就恍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她所遭逢的困境就如同黑夜,她必須要熬到極致的黑暗,才能重新迎來光明。

在那一夜使她頓悟的極致黑暗裡,她臉上綻放出燦若蓮花的微笑,迎著乍現的黎明之光,她眼前的地獄之門轟然關閉,一條光明大道出現在她眼前。

她把掛在懸樑上的白綾,從脖子前移開,從凳子上跳下,來到窗邊面帶微笑看著灑滿了天光的院子,喃喃自語著:“既然有死的勇氣,那活著會更難嗎?”

其實,在此之前,她已經在掖庭宮呆了三年,所有活著的勇氣都被這猶如一潭死水的生活消磨殆盡。

當她下定決心要結束這一切時,黎明之光卻將她解救,帶她新的希望。

既然都等了三年,再等三年又何妨?人總有念舊的時候,有朝一日她再見到主子,主子興許會顧念起她的好,又讓她回到身邊,重予寵信。

想到這些,她低頭瞧向窗邊的銅鏡,只見銅鏡裡的容顏憔悴不堪,早已沒了能讓滿園牡丹盡失色的嬌柔自信。

她蹙了蹙眉,心想自己這副垂頭喪氣,又亂糟糟的模樣,別說是主子,就算是瘟神見了自己也會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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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痛下決心,既然要好好活著,就不要再指天罵地,也不要顧影自憐。

因為這三年裡,她無數次的罵過,怨過,求過,可老天爺偏是軟硬不吃。不但從沒眷顧過她,還毫不留情地把她按進困境的死水裡,讓她嗆水難受,卻就是不淹死她。

既然老天無情,那她就只靠自己絕處逢生,而她絕處逢生的唯一途徑,就是重獲主子的寵信。

可主子身邊的選擇實在太多,難免亂花漸欲迷人眼。

她想要脫穎而出,就必須好過所有人,可想要牢牢抓住主子的寵信,就得好得無可取代。

顯然,當初她只能算是脫穎而出,為了不重蹈覆轍,她必須做到無可替代。

在深宮之中,容貌和身體是一個女人的本錢,她有,可有這樣本錢的人在深宮之中比比皆是。

可除了這二者,還有什麼可以使本錢更豐厚?

她記得主子經常向身邊人唸叨“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她只是大概知道話中之意,可卻不懂得如何去做。

現在她大可以用怨天尤人的時間,來細細思量這番話。既然話中是以鏡為題,她何不從鏡子入手呢?

如此,只有遇到閒暇時,她就捧著銅鏡,心裡默唸著那番話,常言道“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當那些話在她心中千迴百轉之後,有天她突然明了話中意不就是,自己不知道事情,可以向知道人求教,或是從以往的事情中汲取經驗。

既然是鏡,便有依瓢畫葫蘆之意,用眼睛去尋找那些值得模仿的物件,再拋去自己的固有觀念,去學習他們為何能在宮闈之中混得如魚得水。

之後,她竟驚奇地發現,那些越是口蜜腹劍,越懂得見風使舵的險惡之人就越是吃得開,幹也都是體面的差事。

而那些耿直,沒什麼心眼的善良之輩,反倒經常吃啞巴虧,落到手裡的差事都是些髒活累活。

當觀察得來這樣的結果,她很憤憤不平,覺得不管是老天也好,世人也罷,都是說一套,做一套。

他們總是在教導別人要從善棄惡,可她看到的世俗卻是善者受欺,惡者受捧。

所以,她從鏡中學習到的第一課,便是從惡棄善。

如此,她也學起自己曾經最厭惡的嘴臉,學著去奉承,去巴結那些對自己有利的人。

即便剛開始時學藝生疏,她巴結人手段極為拙劣,對那些道行高深的老人並不管用,可也有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時候。

在一番磕磕碰碰之後,她不斷的去吸取教訓,總結經驗,她的奉承巴結之學漸漸就變得爐火純青。她身處的險惡環境,也因此得到了很大改善。

當她能夠將這門學問信手拈來時,她卻遇到了瓶頸,就算她的溜鬚拍馬再無人能及,再能取悅他人,可這終究是被人瞧不起的奴才作為,她的主子自然更不會把這些放在眼裡。

雖然,她只是個小小的宮女,可她絕不要做主子眼裡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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