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訓斥道:“你就少跟本宮咬文嚼字, 明知本宮能微服前來, 就是撇下身份, 不過是用長輩關切晚輩的心意, 前來探望你。即便怠慢了,也是只是壞了待客的禮數,並不罪責之說。”

說著話的武后,不知是因她換上了百姓裝扮, 還是她故意放下威嚴的架子。總而言之, 在袁一眼裡,此時的武后似乎出奇平易近人。

武后只是避重就輕將怠慢之事一筆帶過, 這讓袁一暗暗地鬆口氣。

見武后將話說到極為客氣周到, 袁一自然是順坡下驢:“聖後所言極是!微臣管教不當, 才會讓府上的奴才連最基本的待人之道也不懂,才會怠慢了貴客,壞了禮數。微臣向聖後賠不是, 請聖後見諒。”

武后揚了揚手, 語氣輕鬆道:“罷了!本宮這等也等了, 不如本宮就用今日的半個時辰, 來償還你半月的牢獄之苦如何?”

聽到這話, 袁一半晌沒知聲, 他不知道武后葫蘆裡究竟買的是什麼藥?

她這一記耳光,給一把糖究竟是心中有愧,還是只為收買人心?

她可鐵腕無情的武后,為了達到目的, 就算屠殺千萬無辜,她甚至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這天底下能讓她心懷愧疚的,恐怕就只有她自己。

不能讓手中權利更登峰造極,縱容自己憐憫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只有這些才會她心生愧疚。

當想到這些,袁一再看武后這一臉溫暖和煦,竟莫名覺得虛偽。

可奇怪的是他竟一點也不反感,相反還有那麼點樂在其中。

因為人非聖賢,再高潔的人也免不了虛榮心作祟,被人抬被捧本就是件舒心美事。

更何況是被武后這樣手握至高無上權利的哄著,那更是一樁舒心美事,何必在意是真誠相對,還曲意迎合呢?

思慮至此,袁一神情裡的拘謹,頓時變成滿臉暢快。

他向武后拱手,一臉謙卑道:“聖後真是折煞微臣了!在軍國大事面前牽涉甚多,必須行事謹慎,且面面俱到,稍有閃失輕則落人話柄,重則被有心人利用掀起驚濤駭浪。”

“在平息叛黨這件事上,無論微臣的心是如何,可處事之法確實大為不妥。這就好似心有至善,卻無辨明曲直的智慧,這樣的善則猶如砒霜,到頭只會是害人害己。對微臣而言,這些都是自己

欠缺智慧造成的過錯,受到懲罰是理所應當的,聖後能夠寬恕微臣,微臣已經是感激涕零!”

見他說得情真意切,武后聽在心裡自然是十分受用,她點了點頭:“你能有這樣的覺悟,本宮甚是安慰。也不枉本宮來此走一遭。”

說著,她伸出手,一旁上官婉兒立刻會意,將一個羊脂白玉的小藥瓶遞給她。

她邊將藥瓶交給袁一,邊道:“這是御醫局秘制創傷藥,再重的傷勢,只要擦擦準保見好。對你那些皮外傷,權當是錦上添花吧!”

對於武后的話裡有話,袁一心裡明白,可嘴上卻只是道謝:“微臣謝過聖後恩典。”

武后又與袁一聊過幾句家常後,便起身告辭。袁一高聲喊了句送客,在門外候著的丫鬟便急忙進屋,捧來狐裘給她們穿上。

如此,武后同上官婉兒便離了正院,往府外走。各懷心事的主僕倆一前一後地走著,突然武后停下腳步,向上官婉兒問道:“婉兒,本宮真看錯了嗎?”

雖然,武后說得沒頭沒尾,可上官婉兒心裡卻很清楚,她所說的是當年拆散袁一和李令月之事。

即使上官婉兒心裡知道答案,可只能寬慰道:“奴婢覺得,事隔多年,早已時移世易。沒有人能夠算盡未來的變數,即便是聖後也會遇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煩惱,所以,聖後後悔嗎?”

聽聞此問,武后心中一“咯噔”,自己所思所想竟另一個人瞭如指掌,就好似她是自己的分身,她能想自己所想,憂自己所憂,做自己所做。

其實,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很危險,因為人心難測“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的忠邪轉變可能只在短短一念之間,若她起來歹念,加害自己簡直猶如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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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樣的隱患頗深之人,自己早該殺之以圖安樂,可為何還要把她留在身邊,甚至以心腹相待?

或許,自己瞭解她,就如同她瞭解自己那般。自己之所以留她,是因為相信自己能夠在瞬息之間讀懂她的念想,也有足夠的自信能將其牢牢掌控在股掌之中。

當思慮至此,武后索性開誠佈公的回答道:“後悔!”

聽到這樣的答案,上官婉兒的心涼了半截,武后這聲後悔不是對過去,而是對不久的未來。

因為,她又將變成劊子手,再一次親手葬送李令月的幸福。

可相比之前的獨斷專行,這一次恐怕更多是迫於無奈。即便自己知道一切,用這數年的光陰學著去接受這些定數。

可當悲劇臨近,自己為何還是如此難以接受,祈禱著奇蹟的逆轉降臨,即便它從未降臨過。

武后見陷入沉思的上官婉兒,神情裡浮現著掩蓋不住的悲傷。

武后不由長長嘆了口氣,聲音低沉道:“本宮真不想,可無能為力。若本宮放過他,將來血海深仇在身,他又能顧念夫妻情分,放過仇人的女兒嗎?與其怨恨過一世,倒不如痛苦一時。”

在上官婉兒看來,若把這件事擺在近處看,武后的手段的確殘忍無情。

可若放遠一點看,這無非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想要竭盡全力保護女兒,讓其以傷害最輕的方式跌入深淵。

至此,倆人不再是說話,而是邁開步子繼續向前,當路過一處院子時,武后聽到其中的歡聲笑語,不由往其中瞥了眼,恰好瞧見喚雨推著十三娘有說有笑的,正在院裡曬太陽。

當遠遠瞧見喚雨,武后停下腳步,向身邊的上官婉兒問道:“這不是神兵司的喚雨嗎?”

上官婉兒回話道:“是。”

“之前,你說沈言一家子都暫居在定安王府,莫非他們就住在這處院子?”

“是的。”

聽到回答武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當她的目光落向一旁的十三娘,心中甚是好奇,便問道:“這老者是誰?瞧著與喚雨的挺親近。”

上官婉兒稍作猶豫,抿了抿嘴回答道:“她就是沈爺的夫人,喚作十三娘。”

武后眉梢一挑,驚訝之情溢於言表:“是她?這麼個老太婆?!”說著,她不由得冷笑一聲。

她用陰寒而深邃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正洋溢著幸福笑臉的十三娘,用低沉得有些慍怒的聲音問道:“我可是聽說,他娶了個青春少艾,風華絕代的美嬌娘,可不過五年光景,美嬌娘怎麼就變成了老太婆?”

上官婉兒自然知道緣由,可不敢貿然回答,只能道:“其實,奴婢也覺得此事十分奇怪,可這畢竟是沈爺的家事,奴婢也不好多去過問。”

武后只是冷冷道:“本宮最厭惡疑問,明白嗎?”

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可聽在上官婉兒不亞於最嚴厲的訓斥,上官婉兒心中不免惶恐,躬身道:“奴婢明白。”

“很好!想必明早本宮就能明明白白。”

上官婉兒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武后雖說是明早,可實際上是規定在今晚她就寢前,就把十三娘的底細清楚稟明。

可現如今,她所知道的僅有十三娘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調毒高手,還曾經在長安經營著一家血案頻出,卻讓朝廷束手無策十多年的客棧。

這些僅僅只是十三娘的江湖經歷,顯然交不了差,所以,她必須還得完善十三娘的出生家世,才能勉強敷衍過去。

正在她思量之時,見武后匆忙邁開腳步,她也跟了上來。

可她們還沒走過院門,就看到神兵候正從院子裡外走。

當神兵候瞧見從院外匆匆而過的武后,驚訝地停下了腳步,為了證實自己沒有看錯,他稍稍探頭仔細瞧了瞧,見真是武后和上官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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