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晚上以後,蕭寧再沒有提到過這件事,好像劉寶兒這人他從來沒有遇到過一樣。

徵得城隍爺的同意之後,蕭寧將父母的牌位放在城隍廟裡供奉。

他早就問過城隍爺,他的父母一生為人良善,早就已經輪迴轉世去了,他這些年供奉的香火幾乎等於是“浪費”。

不過,這種浪費,倒是讓人覺得分外地值得。

城隍爺留著他在城隍廟裡住著,他每日讀書,休整,很少有話。

每天都有不同的亡魂來來往往,有情願來的,有不情願來的。有的壽終正寢,有的意外橫死,無病無災壽終正寢的老翁,年幼夭折哇哇痛哭的稚子,被**姦夫謀害的男兒,被不孝子女遺棄的老婦。

喜樂悲苦,人生百態,在這城隍廟裡盡覽無餘。

蕭寧冷眼旁觀這一切,每一次善惡交融產生的衝擊,都好像是一計重錘,將他腹中的一口氣錘鍊地更加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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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寧每天晚上都在夢裡見到聞太師,只是他始終無法接近老太師,只是看著他一遍又一遍地領兵,一遍又一遍地戰敗身亡。

他很想跟老太師當面談談,問問他明知紂王昏庸無道的時候,明知道一路行軍民怨沸騰的時候,他又是怎麼想的。

善惡混沌,該如何分化,如何對待?

“老爺,你既不用他,也不趕他,只是每日叫他來看如何發落冤魂,您究竟是有什麼打算,小老兒有些看不懂了。”

劉恩靜靜地侍候在城隍爺的身邊,默默地望著蕭寧靜坐讀書的身影,忍不住問道。

城隍爺眯著雙眼,眺望遠方,沉默了良久之後,這才慢悠悠地說道:

“不急,急不得。”

“才是人皮,德是人骨。學問本事都好教,但唯獨品性難塑。如果不先立起他的風骨,豈不是可惜了這一口浩然之氣?”

城隍爺捋著青色的長鬚,氣度悠揚、

蕭寧依舊每日讀書,看案,靜思。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便面對著牆壁詩作沉思。

無數佳作都在他的面前,他起初是都看,也都思考。

漸漸地,他開始有所側重,常常只對著其中幾首詩詞思索。

到了最後,蕭寧只對著其中的一首目不轉睛,整夜枯坐,不眠不休。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老爺,他已經徹底魔怔了。”

劉恩不由得有些擔憂,這首詩殺氣太重,恐怕不利於蕭寧。

城隍爺不以為然地笑道:“你錯了,尋常人只看到了‘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所以會起了殺性,卻沒看到後半首。後半首寫的全是積極出世建功立業的名士。尤其是最後‘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說的是那避世著書的揚雄。揚雄學問雖好,但卻沒有什麼功業。李兄顯然志不在此。”

“這詩名為‘俠客行’,既有快意恩仇的一人之俠,也有濟世救民的萬人之俠,就看他如何領會了。”

劉恩點點頭,他讀了一輩子書,李先生的這首大作他也並不是第一次看了,只是今天他也看出這一點來,難怪他這一生功名不順。

只是蕭寧小小年紀,就能看破這一點麼?

劉恩這麼一想,下意識地朝蕭寧那小院看去,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只見那小院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此時已經是三更天,烏雲遮蔽,月色暗淡,地上本應該是一片昏暗才是。

但此時蕭寧的小院子裡,卻亮如白晝。

自蕭寧的丹田處,亮起一團皓白的光團,照亮了近半片城隍廟。

他還是保持著面對牆壁的姿勢,那些墨寶如同是活了一般,一道道鋒利的筆鋒,一枚枚飄逸的字跡,從牆上剝落下來,圍繞著蕭寧飛速地旋轉起來。

半天這些墨寶融匯成一團,化成一道黑不溜秋的墨色,迅速地飛入蕭寧的丹田之中,靜靜地懸立著。

原先儲存墨寶的這一面牆,此時光滑如初,再沒有半點筆跡存留。

與此同時,蕭寧丹田之中的浩然氣也跟著沉睡,小院裡的亮光就此熄滅。

“蕭寧!”

城隍爺帶著劉恩飄然下落,推門而入,臉上帶著濃烈的期盼之色。

“城隍爺!”

蕭寧趕緊從面壁的姿勢站了起來,躬身行禮。

“不必客氣,我看你學有所得,來來來,讓老爺我看看你的學問。”

蕭寧抬頭微笑,舉止落落大方,攤開右手:“借文房四寶一用。”

“好說!”

城隍爺一揮手,掌中變出一隻毛筆來,交給蕭寧。

蕭寧提筆就走,先到城隍廟大門口,舉著筆衝著大門兩側,憑空揮舞:

“陰報陽報,遲報速報,終須有報;

天知地知,人知鬼知,何謂無知。”

橫批:“報應不爽”。

城隍爺出來一看,筆筆如刀點點似桃,行筆如龍飛鳳舞,字裡行間瀟灑飄逸,果然有李兄當年的風範,忍不住頻頻點頭。

“好聯,好字!蕭寧,你可明白了?”

蕭寧點點頭,又搖搖頭。

“開天闢地以來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善惡之分,哪裡是我這短短十幾年的時光就能想的清楚的。”

“但想不通,就不代表就不能先去做。不入世,不識人,如何能知善惡?”

城隍爺聽得直點頭,忍不住撫掌大笑起來:“好好好!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便是此理。那你現在有何打算?”

蕭寧抬頭直視,目光如炬:“我要做官!”

“官?”

“不錯!”

蕭寧伸手一指“城隍廟”三個打字,朗聲說道:“城隍爺,您是此地的陰司之官,所以能斷善惡,明果報,正大光明。我要去做那陽間的官,治生民,興教育,賞善罰惡!”

城隍爺笑著望向蕭寧,彷彿看到蕭寧的身後那手持雙鞭,額生三目的偉岸身影。

想當年,那位不也是位極人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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