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雷厲風行的南宮一實則輕慢,無知上一次因巫靈谷魔嬰案前來求救,也是這般待遇,然而太虛門終究是出了手,可見這只是他個人脾性罷了。

眼下雖對來客冷嘲熱諷,但既然肯出關,想必這番說辭不過是發洩被人攪擾興致的氣話而已。無知倒也未在意,起身道:“老夫一來要謝太虛門搭救巫靈谷漁村被皇庭所扣六十六人一事!”

聽說是來道謝南宮一眉頭微蹙,倒是緩解了幾分冷色,傲氣卻絲毫不減:“無知先生行為還真是乖張,此事都已過去十一年,如今才登門致謝!莫不是此前忘了,還是另有所求?”說話間南宮一輕蔑地瞟了一眼無知手中玄杖道,“人人稱你無知是九州大智慧者,可你這魔杖卻從不離身,倒是讓本道人困惑!”

“這手杖是魔物黑水玄蛇脊骨不假,可蛇靈已被老夫馴服,已不能自發魔性,自然也不是魔杖!”

“哼!邪便是邪,不過是換了人驅動而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莫非先生不知!”

“老夫若是邪祟,今日坐上這太虛門紫霄大殿上位,日後一切的罪過是否也要將太虛門計入其中?”

“胡攪蠻纏!”南宮一理虧,卻不敢再輕易硬逞嘴上功夫,“聽說你連馬也跑死一匹,如此急切來我太虛門恐怕不是為了討杯水喝吧?”

無知卻不緊不慢道:“南宮道尊可知驀山血役?”

豈料此話一出,南宮一旋即拔身而起,剎那間已是面無血色,自是惶恐與恨意的糾纏:“你這是何意?”

南宮一反應激烈,自有原因,驀山血役罪魁禍首雖是亂世蒼龍,而魔君蒼龍揮戈而起的真正誘因太虛門卻是諱莫如深,眼前這大殿便是血的教訓,一千三百年前太虛門阻擊魔族付出的犧牲在九州人族看來的舍身取義,於太虛門而言卻是無盡的恥辱,人人忌諱談及之事。

“南宮道尊不必如此激動。此事已是過眼雲煙,太虛門紫霄大殿建立的初衷也絕非讓你等揹負這番自責諸此千年!”

無知這番解說南宮一倒是頗為欣慰,怒色弱去便道:“先生此番來我太虛門意欲何為?”

“驀山血役後,太虛門、皇庭與荀氏一族共塑結界,並定下三方盟約,其中陣法秘譜千機圖由荀氏一族封藏,絕不透露其中玄秘。一千三百年來荀氏一族從未違背約定,而千百年來皇庭卻一日未停止暗中追殺荀氏一族,妄圖奪取千機圖!三方約定本意互相鉗制,老夫不解的是為何旨以扶揚正氣的修仙第一門太虛門可以做到眼睜睜看著那荀氏一族絕脈,而身得逍遙?”

“先前你口上勸我忘卻那千年秘事,為何現在又斷我太虛門功過是非!”

“老夫只是想知道若千機圖唾手可得,太虛門當如何抉擇?”

“這——”南宮一面露難色,微微思忖片刻才道,“十一年前,皇庭查出荀氏一族最後一人藏身你巫靈谷,可終究未得千機圖,至今那傳出訊息的己巫與手握秘譜的荀氏生死不明,太虛門又能如何?”

無知卻神色黯然道:“千機圖系關九州安定,人族存亡,斷不能落入江湖之手!”

“這些太虛門又豈會不知,如今千機圖下落不明,你說這些又有何用?”

無知回身怔怔望著那南宮一道:“實不相瞞,千機圖此刻就在老夫身上!”

“什麼?”無知此言一出,南宮一竟驚得站起身來。

“十一年前老夫上太虛門求南宮道尊前去解救身陷魔嬰案的村民,卻也有一事隱瞞……實則十一年前的魔嬰案由己巫搶奪荀氏千機圖引發……”無知起身拄拐緩緩徘徊,思緒已是回到十一年前。

那一年的初冬,元武帝陛下病發,元靖太子親臨巫靈谷求無知為父診病,臨行前無知將幽嵐託付於村中少年荀召……然而診病歸來,無知卻發現無涯居炭盆死灰發白,滿屋器物東倒西歪一片狼藉,荀召與兩個孩子卻蹤影全無。

這幅景象無知如何鎮定,當即下山尋至漁村,一路逢人便問:“可有看到荀召?”

只是那番急切卻讓紛紛搖頭的村民詫異萬分。

“先生今天這是怎麼了?”

就在清晨無知因擔心幽嵐與盒中嬰孩無人照料便交代荀召前去照看,不想回到無涯居竟空無一人,兩個孩子的去向,恐怕尋到荀召方能知曉。

穿過村中幾條小巷,皆見笤帚木柴等用具亂灑一路,直達遠處,無知快步向前,終於是來到了一棟木屋前。見二級麻石階梯上木門虛掩,無知掀起長袍便推門而入。

豈料,屋中景象竟然比方才無涯居中所見更為糟糕,屋中桌椅自然也是東倒西歪,並不見人。無知一通呼喚不應,細尋之下才發現八歲少女幽嵐此時竟躺在桌角,原本雙丫髻上的金絲絹花鑲嵌五彩石此時不翼而飛,青絲飄散下的嬌嫩額頭竟滿是殷紅鮮血,而一身精緻軟紗裙也浸染血漬,人早已昏厥過去。

而在旁邊的木柱腳下,十八歲面色蠟黃的青衫少年荀召卻頹然坐地半身倚靠木柱,一枚匕首已經完全沒進胸膛,其中汩汩鮮血撲騰而出!

無知旋即上前一步,小心扶起荀召急道:“發生了何事?”

荀召兩眼泛白無力,回答已是艱難,只是緩緩抬手向門外指去:“是,己巫,他搶走了那個盒子!快,快追……”

“什麼?!”無知頹然一驚,不料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言罷,荀召沾滿鮮血的手無力垂下,兩眼便緩緩合上,想來是昏了過去。

無知速將荀召扶正,雙掌交疊之間便向荀召輸出一股丹氣,數次之後,荀召總算有了一絲氣息,一聲咳嗽後竟是滿嘴鮮血溢位。

無知將之依靠於木柱之上,荀召才神情睏倦道:“先生,不必為我損耗您的修為!是荀召無用,未能完成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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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召,你別說話!”

“不,先生——若非您十年前將荀召從鵲橋下救起,我恐怕……救命之恩,本該……湧……湧泉相報,遺憾……我,再也沒有機會了!這——”荀召言語間一隻血手竟是朝一邊暈厥的幽嵐探了去,只見他竟從幽嵐鞋子中緩緩掏出了一個錦囊來,面對這只錦囊,他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拼盡了一切精力。

“難道這是?”無知不由為之一驚。

“先生乃九州智者,想必早已知曉荀召身份……不錯,這——”荀召艱難說出一句,到此卻也是強弩之末,無知見狀又為他輸入一道丹氣,他的氣息才逐漸平穩了些。

荀召才又道:“這錦囊關乎九州人族命運!我荀氏一族周遭滅門,全因此物……”

“與驀山血役有關吧?”無知微微頷首,去扶住這少年肩膀,讓

他儘量舒服些,“此事,老夫也知道。”

“驀山血役皆因九荒與九州之間的結界被破而起,魔君燭龍大敗後,受長殷上人指點太虛門十大護法以無上道法加持我祖上從河圖洛書中所悟得陣法及大元朝物力終重塑結界……結界重塑,即定下三方盟約,其中陣法秘譜千機圖由荀氏一族封藏,並以全族性命起誓,永不外洩。能重塑結界,保九州蒼生安寧本是我荀氏一族引以為豪之事,怎料這卻是禍事!我荀氏一族乃是機關世家,不僅是陣法的創造者也是所有法塔的承建者,自是通曉其中奧妙……結界重塑後,大元王朝帝君為保江山永世無憂,欲暗中將我荀氏一族滅門以保證此陣法永不開啟!”說到這裡荀召停了下來,已是一臉疲態。

休息片刻荀召神情已由譏誚變為怨怒:“於是,手握秘譜的荀氏一族也走上了一條千年之久的逃亡之路!皇庭千年剿殺,荀氏一族四千餘人只餘下我們一家三口被追殺至這九州邊緣之境的巫靈谷,然而身過鵲橋我父親母親皆是喪命,若非先生救我——想來人族也是悲哀,如今除去皇庭,江湖中人竟然也想要攜秘譜而令天下!那惡徒己巫即是皇庭走狗也是玄幽門惡徒,我與他周旋良久,終究被他識破身份……”

荀召頓時咳嗽數聲,險些憋過氣,面色越發變得蒼白,可他還是說了下去:“荀氏一族千年的使命到我這裡算是結束了,可九州蒼生——如今六大上古獸靈秘藏九州蟄伏不出,一旦秘譜落入獸靈宿主手中,結界重開九州必是生靈塗炭!先生,荀召時間已不多……在這巫靈谷漁村還有誰比先生更值得託付?不過它終究會招致殺身之禍,若先生顧念安危請務必送往太虛門,他們必會妥善處置!至今一千三百年已過太虛門也未能查出六大上古獸靈下落,自是誰也可能是獸靈宿主,先生萬不能讓秘譜落入他人之手!”

無知點頭答應。

荀召終於是露出了一抹微笑;“荀召本以為等不到先生,才將它藏入嵐兒鞋中,待先生有一日發現……自會明白!好在——還是讓我等到了!”

“噗!”荀召側臉之間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無知正要去扶他卻執手意圖阻擋,終究是微微搖了搖頭。

無知也未想到這個少年如此深明大義,十年前在鵲橋偶遇他們一家還是遭人追殺的情境。那時他卻也只不過是個孩子,那般年紀已經領略人間之最痛,理說他心裡只有刻骨的恨,怎知在彌留之際竟還心懷九州萬千百姓的命運,將這驚天絕密告知並鄭重託付!

只可惜,誰也救不了他。

“惡徒己巫雖未得秘譜,卻帶走了盒中那孩子……”說到此處,荀召眼已無神,卻執念未消,似乎在擠出最後一絲氣息,“我知道……那孩子……萬不能讓己巫出谷……”

“荀召!”荀召氣息微弱,幾乎難以聽清,神色已經越發飄渺,隱隱的淚水瀰漫眼眶,離世的悽然之象顯而易見。無知忍不住痛苦地喊出一聲。

荀召此時卻望向了還未醒來的幽嵐,竟有些愧色:“嵐兒……是……我打傷……錦囊……只,只能給,太——”

荀召終於還是氣絕身亡,此時身下全是血跡,幾乎淹沒了半間屋子。無知微微嘆息,伸手合上他的雙眼。

霎時間,一記金光從他身體上浮現,漸漸地升騰而起,似如碗狀,盤旋片刻便飛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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