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當日在聚魂殿以碾壓姿態警告自己的並非玄引本人,巫王紫鴆一時間也發起愁來,垂頭間竟失神地拍著座椅扶手,令殿下所跪的兔妖噬心不安地抬頭偷偷察言觀色。

那日橫掃聚魂殿的若是玄引,事情反而簡單,畢竟玄引在金鑾左右底細很快便可一清二楚,只是那強大的力量若是其他,此事也會更加複雜。巫王紫鴆心知肚明,聚魂殿上那一幕體現出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若真起衝突自己這巫王的威嚴恐怕由此動搖。好在當日在聚魂殿那附身玄引的力量已明言對巫王寶座毫無興趣,只是要一條道,這道紫鳩自然明白。只是想起自己在聚魂殿之上當著一眾妖魔被熊眼少年揪起鄭重告誡,心中難免有些後怕,不過人族之心自己又怎會拱手相讓。

“那少年已言明自己並非金鑾恩人,金鑾也願意與他同行?”紫鴆詫異地抬起頭,怔怔望向殿下所跪的噬心。紫鴆猜想自己這個妹妹向來只能一味慣寵,但也不至於利弊不分,如今知道真相也該會改變對這人族的態度才是。

只是噬心卻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幽幽答道:“並沒有。”

“也罷,就由著她吧。人族之心已是眾矢之的,有金鑾看護本座也免了幾分擔憂。只是你需時時監視那少年一舉一動,當然他身體之中那股莫名力量也該查個清楚。此事斷不可讓金鑾察覺。”紫鴆深沉交代一番,很快又轉入無盡的不安,興許是那股莫名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原本人族之心唾手可得,開啟無界地獄之門指日可待,但那股力量的出現……一切都得從長計議。

噬心拱手,卻並未就此退下,回過神的紫鴆輕描淡寫瞅了一眼道:“聽說你近來竟可以往來白魚村暢通無阻?”

噬心粉嫩臉色霎時蒼白,惶恐垂頭道:“大王神通,此事是公主交辦,屬下只是奉命行事,皆是為了那熊眼少年忘不了白魚村的五穀雜糧。屬下每日往來三次,除去食物也取些水,期間只接觸此前與那少年同住的白若兮一人,對暗黑森林中的一切屬下一個字也未透露。”

紫鴆關心的並不是噬心是否做了叛徒,而是白魚村的動向,淡然一笑便嘆息道:“終究是個人族啊……白魚村此役幾乎全軍覆沒,村中可有什麼變化?”

“恐怕鬥志全無,這些玄門尊者已不再種田,明日之後屬下也不會再去白魚村取糧。”噬心將白魚村所見一一道來,半點未有藏掖,也是擔心自己瞞不過巫王眼睛。

紫鴆從高座上起身漫步下殿,負手朝噬心走來,神情複雜道:“哼!這些玄門中人耐不住這無界地獄的孤寂才種了田,沒想到傳承數千年的習慣竟在此役之後大變——少了俗事紛擾,對暗黑森林恐怕並非好事!你也要密切關注那人族少年與白魚村的聯絡。”

“是。”噬心鏗鏘有力回答一聲。

行到她身側的巫王才幽幽道:“去吧,鎮魂散本座會定時給你,只要你辦好本座交代的事。”

噬心緊咬唇邊,深深嚥下一口氣,才恭敬退出殿門轉身離去。

——————

十萬大山腰腹的崖洞中已燃起篝火,兩道少女忙碌的身影在石壁上呈現,兩隻化出人形的妖正在為一個人族少年生火造飯,陣陣煙霧燻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傳出崖洞,在無盡的暗黑森林中傳響。

跳躍的火光映上一方相對寬敞的巨石,巨石之上熊眼少年玄引冥眸禪坐,兩指時不時在懷中翻飛,周身陣陣瑩瑩氣息忽暗忽明,極不穩定。

突然

,少年鼻頭撅起,雙手飛速比劃,強行調理好氣息,才睜開眼猛烈咳嗽幾聲。望見火堆旁的少女在一團煙霧中手忙腳亂,少年趕緊解開盤坐兩膝梭下石塊走去:“嗆死了,你們燒了什麼東西,我來吧?”

此時兩個原本嬌美的小妖女已變成大花貓,明眸之中淚水早已滾動,看得玄引直發笑,趕緊從金鑾手中奪過木棍,朝火心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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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心之中有幾個漆黑之物,比紅薯個頭大了許多,但這東西玄引前所未見,此時已被燒成焦黑沒了外貌也難以分辨。

“噬心,問你呢,這是什麼東西?”解鈴還須繫鈴人,金鑾自打將噬心收入帳下便將她當作丫鬟使喚,這東西也是她拿回來十萬大山的,金鑾也只能問她。

噬心顫顫巍巍答道:“小公子,這個噬心也不知道。我是從暗黑森林裡找來的。”

“什麼?”玄引也為之一驚,蛛妖幽夜姬可是說過在這暗黑森林一草一木皆是妖,這讓他怎麼下得去口,一哆嗦手裡的棍子便掉了地,“你沒去白魚村嗎?”

噬心將白魚村的情況一一道來,玄引聽完也無比沮喪,肚子咕咕直叫的他只能重新將目光移回火心:“這東西長什麼樣?”

“這東西長在陰潮之地,愛扎堆,露出地面的部分總是一大簇,葉子足有十個人臉寬,三丈高。”

玄引想了想似乎也沒見過這東西,但心想這暗黑森林奇花異草多得數不勝數,數十丈高的大樹比比皆是,一朵花足有半個小山坡大小也不少見,當即撓撓頭道:“那果子長什麼樣?”

噬心蹙眉微微思索道:“果子埋在地下,像是竹筍,有節,節頭還有棕樹皮狀的蓑衣。”

“你是說這是水芋?”據噬心描述,玄引也只能想到是它。

“能吃嗎?”

不單是噬心,金鑾也是睜著一對期盼的大眼睛望著眼前的少年。玄引心裡雖然打鼓,但看到兩張花貓臉突然笑了下:“沒事,能吃!不過你們不是人族,就別吃了吧!”

玄引說著從火心掏出兩枚,以自己的匕首撬開厚厚焦黑硬殼,剝出果肉切割成塊一邊吹冷一邊吃。

兩個少女好奇地望著他,玄引也有些奇怪自己就吃個東西也能令兩個小妖如此感興趣,忍不住道:“你們要不也嚐嚐?”

兩個少女相視一望,竟都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金鑾見他吃得香,欣喜道:“好吃嗎?什麼味道?和地瓜是一個味嗎?”

玄引砸巴著嘴停下道:“有些麻,咽喉有些癢……”

“等等!”噬心突然驚出一聲,兩眼驚懼地盯住玄引火光之下的面龐,“你,你的臉怎麼發青了?”

“對啊!這是怎麼回事?不會是你練功走火入魔了吧?”金鑾也發現玄引面色與往日大為不同。

此時玄引也發覺身體極為不適,嘴已麻木失覺,而咽喉更刺痛無比,接著是一陣天旋地轉,兩眼模糊,自己也覺得身子向火堆傾了下。嚇得金鑾與噬心趕緊上前將他穩住,就怕他跌入火堆。

人雖穩住,但情況卻越發不對勁。玄引身子很快失控,強行掙脫兩人翻滾在地接著就是一番觸目驚心的抽搐,兩個小妖平時都是殺人哪知道如何救人,當即傻了眼急得團團轉。

玄引卻已開始口吐白沫兩眼泛白,金鑾不禁也哆嗦起來,這時玄引側了個身才痛苦道:“快將我倒吊起來,用羽毛撓我的喉嚨!”

“可你怎麼了?”金鑾本以為是胡話,哪裡肯依。

“我,中毒……”

聽玄引這麼一說,金鑾也大吃一驚:“啊!噬心你——”

“公主明察,真不是噬心……”噬心早已嚇得魂不守舍跪倒在地。

“快把我吊起來!快,一旦我暈過去必死無疑!”玄引艱難擠出幾句話,可這幾句實在狼狽不堪,一張嘴便白沫飛濺,像是個噴泉。

兩個小妖再不敢怠慢,急忙照做。金鑾與噬心合力將玄引倒掛崖洞邊緣的樹杈之上,金鑾又化身巨鷹拔下自己的羽毛親自去撓玄引喉嚨。

這一招果然奏效,隨著幾聲痛苦的嘔吐聲玄引將剛才吃下的芋渣子一股腦兒全吐了出來,噁心的臭味刺激得崖邊上觀看的噬心直捏住鼻孔。

金鑾卻毫不在意,一個勁掏玄引喉嚨,看他兩眼放大,知道他痛苦半點也不敢停下。

哪知這一掏幾乎是半柱香的光景,玄引本要叫停可自己一發聲便吐個不停,金鑾卻覺得極為有效,更加積極,也不知拔了多少羽毛。

最終玄引是到了伸手去拍鷹腦袋的地步,這才勉強阻止下來,發懵的鷹懸停樹下,玄引緩過一口氣,低聲祈求道:“快住手啊!再吐,我只能吐五臟六腑了!”

說完這一句人即刻暈了過去。

——————

晨光初照,籠罩白魚村的結界氣罩散發著絢麗的光芒,道道元氣氣息蒸騰。

其下的村落,田地荒蕪,草屋零落,半點不見炊煙,宛如被遺棄一隅。

白若兮的二層小樓上,天生開啟玄引先前的屋門走了出來。高高在上,可一睹全村光景,發現今日的白魚村比往日更為荒蕪,來到圍欄的他天生不由長長嘆息一聲。

這時旁邊屋門也吱呀開啟,出來的是金髮白裙少女白若兮,她為一隻蟻妖所化,修為比起暗黑森林的妖魔不知低了多少倍,加之剛進無界地獄便出手傷了蛛妖幽夜姬以及成為白魚村的驅魔隊核心力量,雖為妖卻再難回到暗黑森林與妖魔為伍。

如今她也只能住在這白魚村求個太平,好在村民不棄,村長天生也整日陪在左右,也免去了孤寂。

“喂,你想什麼呢?風箱做好了?”白若兮大大咧咧打了個哈欠,也沒細看天生,繞過他就要下樓,“也不燒水!今天我要吃蛋!你幫其去界崖找找鳥巢吧?”

天生回身一把拉住白若兮,呆呆望著一張活潑可愛的面孔,鄭重道:“若兮,你餓了嗎?”

白若兮側著頭,天真無邪地眨巴兩眼,想了想道:“好像也沒餓。”

“那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白若兮也覺察出今日的天生實在古怪,想想自己也未必起床就要吃東西,這也都是玄引在時養成的習慣,便點了點頭:“那好吧!”

天生喚出兩片仙雲,兩人踏之而上,衝出結界氣罩朝著界崖邊緣一路飛去。

越行漸遠,居高臨下,霧海茫茫,白若兮才發現界崖的邊際似乎並無休止,只是白魚村的氣罩大小她是知道的。若界崖的一面是暗黑森林,那白魚村之外又是什麼地方?

“天生,你要帶我去哪裡?”

天生負手而立,英俊的面龐在陽光下顯得極為耐看:“界崖十萬八千裡,是混沌與光明之界,你見過暗黑色林見過白魚村,卻沒見過白魚村以外的所在。”

難道白魚村之外還有人?白若兮已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白魚村之外到底是什麼?”

“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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