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暗無天日的世界,無星辰也無日月,只有一片無際朦朧,空曠卻壓得人透不過氣。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就到了這裡?玄引記得此前他們還在雲暗雪山的方山之上,日照雪山,雪峰彷彿披上了金紗——而發生這一切變的開始,是鱗十三與伏天仙尊生出衝突,伏天仙尊率先擊出了一劍……對了,伏天仙尊出的招是“萬劍霞光”和“誅邪陣”而鱗十三這只萬年之鱉卻以“玄冥苦海”克之!那這裡究竟是誅邪陣,還是玄冥苦海?

此時鱗十三與伏天也在混沌世界之中,兩人絲毫不在乎眼前的世界周遭只顧著自己要在纏鬥中爭得上風,一會兒飛天遁地一會兒化形為氣,招招試試都想叫對方萬劫不復。

伏天仙尊出手時已說過他要“殺龜祭山”,這一動手顯然是較了真。兩個神仙打架自然是摧枯拉朽堪比蠻牛,交手之下劍光玄力交織爆炸的光暈隨機爆出,玄引東躲西藏皆被兩人餘力追擊,好在數度走運並未被擊中,他卻知道以這二人的力量任何一招傷到自己那都是死路一條,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二人休戰。

瞅著懸浮空中二人,玄引心中自然是道不出的冤:你二人打架雖然是為了搶我,可把我也陷入危險境地,這算怎麼回事?

“小混蛋,今日讓你來做個見證,本神君與伏天長老鬥法,誰輸誰贏你可要看仔細了,免得日後有些人不敢承認!”鱗十三手執天佔神卜,推山似的抵住面前一方紫色陣印。

在他對面是滿臉怒容心念咒語御驅仙劍對抗陣印巨盾的伏天仙尊:“玄俠士,你可看清本尊手裡的仙劍?這就是伏天劍,除去乾坤之力誰也不認,殺一隻萬年之鱉不過探囊取物,今日本尊就斬了這只鱉給你補補身子!”

玄引分別瞅了瞅兩個人,不免心驚肉跳,不停拂袖擦去額頭密層層的汗珠。

“兩位仙尊,你們別打了!我們快出去吧,這是哪兒啊?”

鱗十三道:“這是苦海,無界地獄,誰要是被封印在這裡將永遠也出不去!”

玄冥苦海?玄引終於是松了口氣,好在不是誅邪陣,自己邪魔附體那不就是邪嗎,若陷入陣中哪裡還有活路。

可得知答案的玄引,半點也高興不起來,這二人修為不俗,一番打鬥必有一敗。

其實他擔心的還是鱗十三敗陣,聽伏天長老這口氣恨不得將鱗十三燉了,要是敗陣後果可想而知,鱗十三雖然愛捉弄人,但雲暗雪山四年之中若沒有他恐怕比坐獄還要難熬。至於伏天長老,即便是輸了鱗十三也只會嘲笑嘚瑟一番,甚至都不敢傳揚出去,畢竟這是神宗的地盤,風頭太盛對自己並無好處。

“天佔神卜,第八訣——奪魂封煞!”鱗十三以龜殼扇子為筆一陣塗鴉,一道綻放耀眼金光的陣印徒然生成,以圓盤之勢如山一般朝伏天長老傾軋而去。

這枚陣印高如山巒,金光萬丈,刺激得人睜不開眼,如此體量的陣印玄引還是第一次見,不禁被怔住。

“伏天劍式六,鎖位鎮宮!乾!坤!巽!震……”伏天長老凌然呵出一句,輪劍比劃道道符文生成朝鱗十三織就的陣印八方卦位及九宮撲去。

鎖位鎮宮?聽著這名字鱗十三微微有些不安,這陣法無非八卦九宮五行相輔相成,鎖位鎮宮那不就是剋制嗎?好在符文撲入陣印並未消減騎力量,鱗十三自然是暗喜,朝伏天叫囂道:“伏天長老,你身為神宗執法長老,卻滿嘴殺伐,今日本神君就用這方大陣檢驗檢驗,你究竟是不是惡煞!你要是,將會被封印永世不得出,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伏天長老也絲毫不示弱:“好一個咎由自取!神宗之人修為三千年以上者皆為至靈,豈是你一個散仙說封印就能封印的!真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鎖位鎮宮克一切法陣,乃是鯤鵬聖祖絕學,你這雕蟲小技本尊聽都沒聽說過,也在本尊面前獻醜!”

鱗十三卻陰陽怪氣,冷嘲熱諷道:“喲,妖師鯤鵬啊?巫妖大戰後女媧上聖清算罪責,他原本是要逃的,卻被十萬天兵攔了下來,若非如此恐怕已經禍亂人間了,說起來也是心術不正,你卻尊為聖祖,實在是汗顏吶!”

“你敢侮辱鯤鵬聖祖?鱗十三你休要妄自揣測,巫妖大戰後逃逸的巫妖二族強者逃逸的多了去了,至今已有上萬年為何不見作祟人間?”伏天長老幾乎是咬牙切齒。

“哼!作祟人間?逃逸的巫妖二族神魂不都關押在詭雲莊的大陣中嗎?”

伏天長老勃然怒道:“鱗十三,別以為你萬年前得了東皇權主封賞就可以目空一切,你不過是浴水鎮一隻烏龜修成的散仙,你又師承何人?”

“你管我師承何人,總之既然是‘祖’那妖師鯤鵬和你肯定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你又何必惱羞成怒?你們神宗悟道,這道是無妒無恨的大愛吧,如何到了你這裡卻是滿滿人間煙火味?你身為執法長老殺了多少生靈?難道麻木了?這道在你這裡當真是殺無赦麼

?如今你旁邊的熊眼少年就是個例子,沒殺了他或許是迷途知返,可你反而討好他,是實力懸殊你害怕還是你已經忘了你們神宗的道?”

“我——”這一次竟然輪到伏天長老啞口無言,可他如何能接受這番訓斥,“哼!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評頭論足!”

伏天長老的仙劍又加持了些玄力,鱗十三大陣中變幻的儀軌也顯得吃力起來,玄引也看得著急,鱗十三這番話句句挑釁若實力相差甚遠,慘象恐怕不忍直視。

“伏天長老,你在神宗地位獨尊,這番話自然是無人敢與你說,我鱗十三逍遙慣了也管不住這張嘴,信口開河也罷有心勸解也罷,都是出於道友規勸之責。”鱗十三原本語氣強硬,但隨著自己的陣印抵擋吃力,他的語氣也隨之大變,“你我二人就此收手吧,混元珠的力量本神君半點未動用,那畢竟是你神宗的寶物,本神君得益於它卻拿它打神宗之人的臉,實在做不出。鱗十三今日此舉,並非爭個輸贏,皆是因為觀你近二日所為,頗感困惑才尋機規勸。這少年身出王城吃盡苦頭飽受人間冷暖,仙尊徒然奉承他必然使他更為驕縱,若是養成玄燈新主百里凝霜的性格加之邪魔附體,這九州還有什麼力量能擋住他的步伐!”

伏天長老微微思忖,卻沒想到鱗十三也能說出這番人話,看起來此人並非表象那般不學無術,此時好心規勸句句在理,執法一事確實有些私心成分,眼下誤會解開,也該就著臺階而下才對。伏天長老想到這裡,心念咒語收劍回鞘,鱗十三也隨之收了他的陣印。

兩人收手後目光卻齊齊朝玄引投了過來,伏天長老擰眉道:“那他怎麼辦?”

鱗十三搖搖手中天佔神卜,神情複雜地望了玄引一眼,堅定道:“就地封印吧。”

“什麼?”這話就連伏天長老也為之一驚。

玄引身子突地一熱,一種被深深欺騙的痛苦襲上心頭,令他無助地後退了兩步,終於是咆哮出了聲:“我說為什麼你們打架偏要拉上我,原來這就是個陷進!鱗十三,你好卑鄙!”

“你早該想到,之前我二人交手,餘力為何緊追你不放,其實是想接機除了你……”

“不——哞哞……”痛苦之聲頃刻化為龍吟聲。

無際混沌世界,煞氣暴風再度沖天而起,這一次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厲害,一條赤龍隨之沖天嚎嘯,遨遊片刻猛然朝地面二人撲來——

鱗十三早有準備,執天佔神卜面前畫圈,以混元珠元氣凝聚的氣罩頓時將兩人包裹其中,赤龍猙獰面目撲壓而下,大口張開瞬間怒焰長長噴出,彷彿要將兩人烤了,只是氣罩中兩人絲毫不懼,近在咫尺卻從容地瞅著怒龍。

鱗十三蹙眉道:“這是一隻老龍,本神君還從沒有這麼近地看過一條龍,混元珠不愧是神宗至寶。”

伏天長老見到這一幕卻害怕的緊,這是第一次見玄引魔怔,抗過八重雷劫的真相就在眼前,他當真是怕了:“神君真有把握封印他?以他的力量,若是逃出玄冥苦海神宗將不復存在。”

“莫非伏天長老要養著他?不單是仙尊您,神宗全宗上下恨不得將他奉為祖宗,如此下去,你們神宗便是助紂為孽!”

伏天長老再不答話,鱗十三才伸手撫摸著元氣罩,深情道:“去吧,九州不是你該留的地方,玄冥苦海廣闊無垠,夠你遨遊數萬年!”

——————

玄引醒來已不知天日,只知道這個世界幽藍暗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絲聲音,但他看到了遠山,那些山看起來奇偉卻荒涼,但那是在荒漠中的玄引能想到唯一的去處。

從孟古到雪域荒原這一路,走在荒原中最期待的便是山峰和叢林,那裡可能孕育著生命和希望,果然他們歷經伏沙赤霄蠶與冥眸幻沙鯤的阻截終於是進入了叢林……

玄引吃力地邁出腳步,一步一步朝遠山靠近,但走了幾個時辰依舊未到,當然他沒辦法計算時間,但一個人行走半天的感覺和一個時辰絕不一樣。

這時候他告訴自己: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近在遲尺,遠在天涯啊!

這裡比起一月前經過的荒原實在是好走許多,沒有乾渴也沒有驕陽曝曬,體力耗盡的原因玄引已經想了起來,自己每次魔怔無非如此。

如今自己被流放玄冥苦海無界地獄,當真是應了自己是來神宗贖罪一讖,逍遙的日子才過了一天,一碗參湯一枚地瓜和一隻玉米棒子,那竟是最後的晚餐,早知道連最後那截地瓜也不給伏天仙尊留,這鬼地方以後吃什麼?

帶著期許步履蹣跚進入遠山,玄引詫異地發現竟然還有黑暗森林、地晶、時光之河以及天荒、地老,這些與人族九州和雲暗雪山截然不同,它顯得更為幽暗荒古,幽冷而可怕,但充滿玄奇和未知。

無論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眼下疲乏不堪玄引知道藏身是首要問題,這一點逃亡的日子裡他早已領略。無界地獄的暗黑森林樹木

高大,自己根本怕不上去,能藏身的只有山洞地宮。

舉目四望藉著幽冷的光芒玄引終於在荒古的山腳下發現了一方孔洞,於是起身朝著那個未來的住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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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陽高照,卻半點不見暖和,雲暗雪山就是如此。

午飯後,神宗議事大殿中已聚滿應鐘聲召喚而來的神宗各部長老,此時大殿兩邊羅列出三十餘席,皆是滿座,殿頭白袍紫虛懷抱一方拂塵凝神冥眸而坐,說不出的仙風道骨氣。

鱗十三卻並未入席,他不過一個散仙也非神宗之人,這次議事是內部事宜,按固有設定並未留多餘席位,此時立身神宗大殿不免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殿中眾人竊竊私語聲也都圍繞鱗十三展開,幾乎是快到了噴唾沫星子的地步,直到紫虛睜開眼簾,大殿頓時安靜下來。

鱗十三回頭望了一圈,看眾人都垂著頭,像是怕捱罵的模樣,他倒是灑脫地扇著扇子回頭一拜道:“仙尊,此事是十三與伏天長老共同所為,此功不能僅算在十三一人頭上!”

聽完這話,席間伏天長老竄身而起,匆匆來到殿中央深深一拜,便惶恐道:“此乃七宿神君錦囊妙計,與伏天實在沒有半點干係,還請宗主明察。”

紫虛目光冗長,神情淡定不緊不慢道來:“此事本尊已知曉,事已至此責罰已無濟於事。原本有混元珠震懾,循循善誘假以時日孩子心性沉澱或有所改觀,你二人私自將之封印玄冥苦海無界地獄,恐怕會招致他的憎恨。如此,戾氣勢必更加強大。玄冥苦海所封印的邪祟實在太多,耳濡目染,魔性會愈發強勢。眼下有兩個法子,不知諸位有何建議。”

紫胤起身施禮道:“請仙尊示下。”

眾人也學著他的模樣齊聲道:“請仙尊示下。”

紫虛微微頷首,道:“第一個法子是我等進入玄冥苦海將那孩子尋回,畢竟還有孩子的心性,孺子可教。”

“什麼?進入玄冥苦海?”

一聽這個法子殿下已是喧譁聲一片,個個面色驚恐,彷彿大難就在眼前。

“仙尊,萬萬不可啊!無界地獄關押著太多上古妖魔,甚至不乏大妖,且不說以神宗的力量無法與之抗衡,更有可能將之放出,那時天下必將生靈塗炭。”

“是啊,仙尊,萬萬不可啊。傳說無界地獄之中妖魔兇猛可怕,只需一縷氣息便能控制人的心魄,如此實力若被其利用,如何了得。”

見殿下一片反對聲,紫虛又點了點頭:“那好,第二個法子是將法器通靈珠置於鎮魔陣中,由神宗十大長老日夜以玄力加持。”

“這——”

聞言,眾人又是一陣諱莫如深的神情,紛紛望向了鱗十三。

鱗十三自然不樂意,這通靈珠可是他的寶貝,是通往異界的樞紐,在詭雲莊的幾千年裡自己一直含在嘴裡,就怕被人竊去,如此寶貝如何能獻出,當即委婉拒絕道:“諸位言重了,玄冥苦海不過是人們對無界地獄妄加揣測,通靈珠在本神君身上妥妥的——諸位放心,定然連一絲氣息也不讓它透出。”

“神君,你是叫我們以天下蒼生與你相賭嗎?無界地獄是諸界最為可怕的界墟,誰人不知?赤龍新入,沉澱數千年的無界地獄必然為之沸騰。一個孩子哭鬧著要回家,加之赤龍吞天之力渲染,無界地獄恐怕勝過魔族之怒吧!您可別忘了一千三百年前的驀山血役!太虛門的教訓還不夠慘嗎?”

“是啊,不交出通靈珠叫我們如何放心,神宗不能冒這個險!”

“對!不能!”

一呼百應,局面很快失去控制,鱗十三卻成了眾矢之的,他冷冷望了眾人一圈苦笑道:“你們還想逼我交出通靈珠不成?”

不只是哪裡,突地冒出一個聲音。

“這珠子本來就不是你的!”

“什麼?”

仙門大殿已是譁然一片。

鱗十三突然一陣心虛,這通靈珠的由來頗有故事,世上除了匡奚若與玄引無人知道其中曲折,在神宗他是如何也不敢開口。可眼下自己無法離開雲暗雪山,要是神宗之人喪心病狂搶奪自己又如何敵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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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憑什麼說這珠子不是我的?”

神宗長老中掌管書院的虛靈長老拂袖怒道:“哼!神宗古籍有載,這通靈珠就是本宗法寶之一,只不過數千年前莫名失蹤罷了,如今因蒼生危難才叫你呈出已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

另一人也隨之附和:“你要是覺得口說無憑,敢不敢拿來一一對照?”

“如何對照?”

“我神宗出古籍你出通靈珠,比對之下自然見分曉。”

這要是不應不正說明心裡有鬼嗎?鱗十三微微思忖,最後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來人啊,開庫,取書!”虛靈長老令下,門口數名弟子已縱身御劍朝另一座山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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