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被長生別苑的人獵物似的抬進院中,大門便哐當一聲合上。

行動之快竟有些讓人不禁猜想搶了什麼東西。

眼看漢子們抬人匆匆穿過前院向後院而去,手握赤星的幽嵐也快步跟隨,等來到後院演武場入口才望見這二人已被綁上武場端頭的木人樁上,幽嵐不禁趕了過去。

瞅著木人樁上垂著頭囚犯似的一老一少,幽嵐分別審視了這倆人一番,看老者面色紅潤少年頸項白皙,終究是嬌眉微蹙一頭霧水。弄月堂的人來報元靖殿下的仇家又在街上打聽長生別苑的位置,還當街傷了人,更言之鑿鑿稱仇家是武者中的高手,可何至於弄月堂的人連刀也沒拔便活捉了二人!

近一月內前來長生別苑找元靖殿下的人也不少,有江湖宿敵有被懲戒的官門後人也有無名殺手,只是一老一少形同父子的人倒是從未見過。

“他們都用什麼武器?在江湖上可有名號?”幽嵐自與弟弟玄引走失,心急如焚尋了半月有餘,得知生死城送來玄引已出關的訊息終是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加之金甲護衛副統領分析她與姜曲阿出關繼續護在玄引身側的利弊,幽嵐也只好留了下來,經過一月以來的相處她算是成了這長生別苑的半個主人,長生別苑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她都要過問,元靖的安危自然也不例外。

“這二人並無武器,最值錢的也就兩匹馬,身上連一片金葉子也沒有。真沒想到大街上如此囂張,竟這般寒磣!”搭話的人是弄月堂門徒。

虎嘯霹靂刀白七一幹人等早在詭雲莊與元靖幽嵐結下不打不相識的緣分,只是時逢逃難誰也未表明身份,直至弄月堂尋至佃州才確認彼此身份。而後白七又目睹元靖仇家接踵而至,為護住蒼生希冀,白七有意留下一波人照應。

佃州城已佈滿弄月堂眼線,即便是城外十里有任何移動,長生別苑也會第一時間得到訊息,街面上往來客商與陌生面孔的一舉一動更在弄月堂掌握之中。

“還有這個。”弄月堂門徒雙手奉上一枚佛塵,算是對這二人所有財產的準確合計。

幽嵐接過凝視片刻,終究是將眉頭鎖得更緊了些。

莫非抓錯了人?看兩人衣服質地色澤一致,說是父子也覺彆扭,說是某個門派門徒卻偏偏沒有武器,或是某個府內僕人眼下又多出一面拂塵,實在是離奇。

“姐姐……”

正在這時,演武場入口匆匆跑進來一個少女,這少女雖一身淺綠色紗裙,打扮丫鬟模樣,卻甩著兩手大呼小叫一臉的興奮難抑。

幽嵐回頭輕描淡寫看她一眼,略微有些生氣,但也只是無奈地輕嘆一聲又匆匆回到了這兩人身上。

那少女蹦蹦跳跳上前與幽嵐一線站定,斜著身子仰視了幽嵐一眼,喜道:“原來你在這兒,我正到處找你呢!”

“找我做什麼?別忘了你是我丫鬟,這可是靖王的命令。”幽嵐故作儀態瞅也未瞅這少女一眼,兩眼依舊在木人樁上的一老一少身上。

少女一臉無趣地撇了撇嘴,從身手抽出一隻手,一枚綻放的水仙便出現在眼前,雖噘著嘴卻還是將水仙插進了幽嵐發叢中,只是看了一眼便大喜道:“你們說,好不好看?我姐姐漂亮吧?”

被問的幾個男子無一不是強擠出勉強的笑意,微微頷首間已惶恐地垂下了頭。

少女頓時無趣地點著眾人鼻樑數落道:“你們這些人,殺人倒是從不皺眉!要你們誇誇我姐姐就這麼難嗎?噢,我知道了,你們是怕元靖殿下是吧?他有什麼好怕的,我姐姐可還沒嫁給他,你們啊人人有機會!”

幽嵐也沒好意思回頭,冷聲阻止道:“曲阿,別胡鬧!我們正辦事——這兩人也是來找殿下尋仇的。”

“啊?”少女恍然一驚,趕緊瞅了瞅木人樁上的兩人,她對這些倒是沒什麼興趣,一眼劃過又回到幽嵐面上,“不會又是朔淵國朔月戰士的後人吧?整日來尋仇,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我看姐姐你還是另擇良木而棲吧,說不定哪天元靖殿下命就沒了。再說這長生別苑實在無趣,也不能像烈山苑那樣可在外面隨意走動!”

“你若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大可回去找靈兒妹妹,你們主僕情深我也不勉強你留下。”

“姐姐!”姜曲阿一把抱住幽嵐胳膊便撒起嬌來,“自從跟了那小丫頭攤上小乞丐——不,玄引那事,我已經再無退路。我只希望姐姐別老守在長生別苑,這院裡有金甲三十六騎還有弄月堂幾十號人,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別說阿貓阿狗了,這事你交給他們吧,我們去逛街!”

幽嵐不耐煩地將姜曲阿的手從胳膊上抹去:“明日,明日陪你去,到

時候叫上元卿公主,你看上什麼好東西就拉她去試,公主若看中總會少不了你的。”

“曲阿這一身都是元卿公主買的,再不好意思叫她一起了。”姜曲阿突地一咧嘴道,“姐姐,曲阿發現你自打來到這長生別苑就變了,以前我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你現在怎麼變成了大管家,還總是一副冷冰冰的認真模樣。元靖殿下什麼時候娶你?他若馬上娶你,這話我姜曲阿再不會說!”

“你!你害不害臊!”

見幽嵐氣不打一處來,姜曲阿也怒氣難消,提起裙褶,上前就狠狠朝木人樁上的人踢了兩腳。

幽嵐見狀趕緊阻止:“你幹什麼你?”

“行刑啊!尋仇尋仇!找元靖殿下報仇的就沒一個好人!”

“要是個誤會呢?”

姜曲阿氣得牙癢癢,要不是這些人整日上門找麻煩,也不至於害幽嵐整日守在長生別苑寸步不離,自己也不會憋得慌:“能有什麼誤會,弄月堂的人都把人抓這而來了,定是朔月戰士後人。他們朔月戰隊殺了我們大元王朝那麼多百姓,死有餘辜,他們有什麼臉面前來尋仇!”

姜曲阿說著又踢了兩人幾腳。幽嵐趕緊上前拉住她:“夠了!別忘了你也曾行刺元靖殿下,其中不也有種種誤會?這兩人的命也是命,能揹負十四年仇恨的人,就不該給他個說出仇恨由來的機會?”

“都怪殿下心慈手軟放走朔淵國第一將軍朔豐,這些朔月戰隊後人定是聽他慫恿才來找麻煩的,就該來一個殺一個,免得他們朔淵得寸進尺認為我們好欺負!”

幽嵐氣憤地將人往後一帶,姜曲阿一個趔趄退了兩步,看來幽嵐的力道不弱:“你越來越放肆了!也敢妄議殿下所為——殿下早有言再先,凡是朔月戰士後人前來尋仇,他都會給他們一次近身搏殺的機會。你要踢死他們,殿下定不會饒你。”

“求求二位,給小爺來個痛快的,小爺最怕女人吵架!”

“嗯?”姜曲阿突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四下裡瞅了瞅也沒發現人,“誰在說話。”

“還能有誰?”這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給老頭我也來個痛快的,咱家最怕兇的女人吵架。”

沒想到木人樁上的兩人都醒了過來,這時候面上皆是痛苦之色,卻把姜曲阿嚇了一大跳,趕緊躲在幽嵐身後。根據她的經驗,能找元靖殿下報仇雪恨的人武技絕不平庸,自己剛才還踢了對方幾腳,要是震怒回擊不定自己要倒黴。

“你們是什麼人?”幽嵐握緊赤星上前冷問一聲。

少年卻咧嘴諱莫如深地笑了一下道:“果然是個美人。”

“好個輕薄的無賴!”姜曲阿突地從後腰取出絕戀七星朝少年頸項逼近,卻並沒有取人性命的意思,只是貼近肌膚撬起了下巴,“再說一句,我割了你舌頭!”

“你們長生別苑還真是臥虎藏龍,連個小丫鬟也手握早已絕跡江湖的煞器。”

這老者竟然識得絕戀七星?二十餘年前手握絕戀七星的曲神派掌門酒意之下一語“殺盡天下負心人”,王城一夜伏屍三千,鎮門至寶絕戀七星便從此成為煞器。能在一眼間認出姜曲阿手中武器是煞器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幽嵐冷問之下,姜曲阿倒是配合地用了些力道,少年頓時嚇得瞪大了眼:“你怎麼淨針對我啊,那老東西吃的鹽可比我吃的飯多,怎麼不去質問他?”

幽嵐聽得愣了愣神,這一道出門尋仇,還沒審問就出賣自己人的也是第一次見。

姜曲阿卻煞有介事想了想,去望了一眼老者,發現老者鎮定如常竟然還諱莫如深笑了下,想來不屑自己,直覺告訴她還是這少年好欺負些:“你話最多!”

少年無奈道:“我們真是來找元靖殿下的,但絕不是尋仇。”

“胡說,你們在街上一路問來,還揚言要將殿下碎屍萬段,可有此事?”弄月堂盯梢這一老一少的二人此時就在此處,若不是街上發生的一切盡在眼中也不至於主動去抓人。

“你們長生別苑門第奇高,我們尋常人家哪有高攀的機會,故而才在大街之上大放厥詞好讓你們請君入甕。”

少年說完,盯梢另一人當即嘆息一聲鄙夷道:“果然是兩個混吃混喝的無賴,瞎耽誤工夫,揍一頓扔出去吧!”

少年聽說要揍人,頓時嚇得面色蒼白,激動道:“老東西,主意是你出的,你說句話呀!”

“姑娘,他只說了一半,其實我們是走夫,有人託我送一封信來長生別苑。只是聽說你們長生別苑的主人已是別人眼中釘肉中刺

,我二人若是光明正大進門再若無其事走出去恐怕性命不保,這才有意讓你們請進別苑。”

老者說完,姜曲阿倒搶先問道:“信呢?”

“還是請你們的主人一見為好,畢竟我也不知你們中有沒有奸細。”

這時,演武場另一端已走來一人,看起來耳力極好,老遠便給出了命令:“撬開他們的嘴,看看有沒有暗器潛藏!”

“張嘴!”姜曲阿即刻將絕戀七星移到少年嘴角,嚇得少年緊咬牙關直側頭。

來人相貌高貴冷厲,似乎有些手段,見姜曲阿沒得手又道:“撬不開就多加幾把劍!”

幽嵐擔心傷人,回身抱手一拜道:“公主,這二人是來送信的,還是請殿下見一見也好。”

公主?難道她是元卿公主?少年半眯著眼朝來人望去,只是這一望兩眼竟情不自禁完全睜開來。

這女子看模樣不過與自己同齡,頭飾飛仙髻冠金釵碧翠珠衣著華麗皓腕如雪,提劍信步走來,身側眾人皆是俯首躬拜,她卻並未多看一眼,尖尖下巴凝白俏臉,貴氣高雅,又略帶江湖氣,實在驚如天人。

在少年幾近痴傻的目光中,元卿公主來到幽嵐面前一改之前的野蠻任性,面色平靜解釋道:“姐姐,近日以來來找哥哥麻煩之人無一不是有一堆理由,見了哥哥面馬上原形畢露。細查一番也並無大礙,免得又出什麼陰招。”

“只是,公主殿下,若真是送信的走夫,長途跋涉用心良苦才進得院門,卻被我等……是不是無禮了些,傳揚出去對靖王殿下恐怕也——”

元卿微微蹙了下眉,霎時一笑道:“就聽姐姐的——你們快去通報靖王。”

身側一人拱手一拜正要折身前去通稟,卻突聽一個男聲傳來。

“不必了,放了這兩人。”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風度翩翩的公子手持長劍立身屋簷之上。公子一身華服,張劍而立儀態鎮定從容,氣宇軒昂。

這人一出現,眾人拱手便拜:“靖王殿下。”

元靖突地拔出手中追風,縱身一躍橫劍朝木人樁擊去,一記刺耳的破裂聲響過,木人樁裝頃刻碎裂一地。

待二人抖落身上繩索殘段側身望去,卻見元靖已是抱劍一拜:“小王管教屬下無方,驚嚇到二位還請見諒。”

見元靖已是一拜眾人趕緊朝這二人再拜。這二人也識趣,肅然朝元靖回拜。

老者收手直身道:“殿下當真仁德天下,既有放人的膽識,又有當眾認錯的氣魄。看來我二人不虛此行。”

“二位為進長生別苑,可謂用心良苦,實不相瞞昨夜你二人入住客棧小王便已知曉,兩位沒喝英雄酒也沒擦奪命劍,如此自信的仇人小王還是第一次見。”

少年淡然笑道:“靖王真是風趣。只是我二人的實力你恐怕早已瞭然於心,卻遲遲不動手,莫不是瞧不上我二人?”

“公子言重了。佃州城人人可來,有兩個實力相當的武者出現實屬正常,小王若一一抓來,豈不是顯得霸道?”

這話一出,身側幾個弄月堂的門人全都惶恐地互相望了望。這話明面上是給少年的解釋,言外之意卻是訓斥他們此舉是在損害自己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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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瞅了一眼老者,老者會意微微頷首,少年便脫下靴子望向元卿公主道:“公主殿下,請借劍一用。”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驚訝,竟無一回過神來。

“元卿,公子借劍——”

元靖一提醒元卿才回過神來“哦哦”兩聲傻傻把劍送了上去。

少年接過劍,霎時將自己脫下的靴子拋向頭頂,手中青巳劍驟然出鞘,一道劍光豁然閃出,人也隨之騰身而起。很快大家便見他在空中比劃著劍將自己的靴子削了個粉碎,殘片雪花般飄落而下,卻無一人感到漂亮,少女們紛紛捂住口鼻退避。

待少年落地眾人才發現他騰出一手二指間竟夾了一頁折了數次的紙,他卻自覺風光無限從容朝元卿公主微微一笑道:“多謝公主殿下借劍。青巳出鞘門,閻王劃生死,這次卻斬了一隻靴子,還請公主贖罪!”

少年旋身一轉,青巳瞬時插入此前出劍插入腰帶間的劍鞘,再回身已雙手奉上寶劍,這身手倒是令元卿公主痴了下,望了一眼少年終究是神色異樣接過了劍。

老者突地咳嗽兩聲。

知道這是老東西再催促自己別光顧著傾慕元卿公主,得先辦這正事,少年才轉而將指間的信呈向一側的元靖。

元靖展開紙張只看了寥寥數字,神色突地一怔,竟不可置信地望向二人,終是激動地衝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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