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腳踩祥雲的仙尊一同駕臨,氣勢自然不同凡響。

玄引前日初入雪域荒原得了坐騎冥眸幻沙鯤已是出盡風頭,雖然碧湖泉取水被兇狠殘暴的雪狼人抓去,可消失兩夜後竟安然無恙與仙尊一同出現,實在是世間奇遇,如何不叫人驚奇。

此時高高在上,人人瞻仰,原本該是傲然神氣,可玄引卻有些五味雜陳,聽下面神情痴傻的人們傳來驚嘆聲,他幾乎是哭笑不得。一來是知曉自己此後四年的悽苦日子都要在雲暗雪山陪孤寡老道,二來表面上風光無限的仙尊以後也算是利益共同體,可他老人家御的不是絕世仙劍而是鋤頭,這神氣在別人的羨慕中自然有些發酸。

玄引憋紅了臉,可仙道始終淡定縱容,懸空之下,湖風吹來仙道臂彎那方佛塵端頭白尾悠悠散開,孟古將士們豁然發現他的身後金光萬丈,蒼穹更是仙雲湧動靈鳥翱翔,遠山雪嶺金殿連綿,光茫陣陣,那畫卷震撼的氣勢令人目瞪口呆。

“莫非,那就是神宗?”

“啊——”

“真是仙家啊!”

“他該是仙尊了!”

距離地面十丈高,瞅著下方著了魔似的眼中只有驚歎的孟古人,並未發現身後情景的玄引不禁一臉困惑:這都怎麼了?你們是沒去過雲暗雪山,傳說中的神宗那可真是個美夢,要是去了那才是噩夢。

可這話無非是說給自己聽的,如今到了這裡見著熟悉的面孔更多的還是激動,這兩夜真是與呆在地牢相差無幾,想著身在絕地再不能與親人朋友相見,那才是絕望。

百里兄妹、無憂將軍還有那身騎冥眸幻沙鯤的鱗十三皆在人群前端,看到仙尊與玄引一同出現,驚喜參半。但更驚訝的還是玄引身側的仙道,在他眼下身騎白獸的姑娘此刻竟然安然無恙,而混元珠的氣息卻在一邊手搖一方龜殼扇子從容站在巨鯤的年輕人身上,如此結局他當真未料到。

“仙尊!”百里扶蘇領頭,眾人全都施禮作拜。

仙道淡然凝望,卻對玄引道:“沒想到你的朋友如此不俗,一個是蒼雪盟盟主千金,一個是少主,一個孟古精騎首將,一個是散仙,數百精騎安營碧湖泉等的恐怕正是你。”

玄引也沒聽出這是冷嘲還是熱諷,做賊被抓隨後綁來見家長墨堂軒裡也出現過幾例,那臉可是丟大了,以往自己還暗地裡多有嘲笑,沒想到今日自己竟被數百人見證,實在是無地自容。

玄引低著頭也不答話,仙道淡漠地望了望鱗十三:“這位道友,你可有什麼對老道說的?”

鱗十三原本一手負起一手逍遙搖扇,聽仙道主動問來徒然停了下來,這搖扇的作勢也不知是不是龜形之時習慣以掌輔助游泳所致,化成人形也沒改掉這毛病,雖是五月光景但碧湖泉在雪山之下,早晚皆要加襖子禦寒,他反而扇扇子,這舉動全軍都看在眼裡,無一不覺得奇怪。

鱗十三拱手一拜道:“敢問仙尊可是神宗之人?”

老道瞧他不快,冷淡回答道:“自然。”

鱗十三微微頷首又扇起了扇子,這態度看起來還有些不屑,連無憂與百里扶蘇也詫異萬分,鱗十三的身法雖無緣目睹,但被雪狼人追得狼狽而逃與神宗實力相較恐怕不在一個等級,拿了人家東西還如此傲慢討揍已是八九不離十。

然而更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鱗十三居然臉紅不心不跳道:“您身側那孩子是我一個朋友,前夜因水土不服躲進山窟窿眼裡禦寒,不料被白毛猴子捉了去,我們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在您這兒。想必是仙尊感念蒼生出手救了他——還將他送回,真是無量天尊!”

“哼!”仙道聽完卻冷哼一聲,明顯是生了氣,做賊就做賊,如今卻厚顏無恥編個好故事來脫個乾乾淨淨,對混元珠一事竟隻字不提,一番頌揚稱謝恐怕也沒兩分真心,頭一瞥再不去看鱗十三。

無憂將軍與百里扶蘇看得膽戰心驚,這神仙打架雖沒見過,但也不祈求能看上這熱鬧。仙尊若是震怒,翻手之間區區人族不過掌下螻蟻哪有與之對抗的實力,如今人還在對方手裡

,不認個錯雙手奉上混元珠卻磨嘴皮子打哈哈,實在是恬不知恥豬鼻子插蔥裝蒜。

這不是挑釁嗎?百里扶蘇看仙道面色難看也沒放人的意思,猜想仙尊早前主動問鱗十三已是看在同為修道的份上給他兩分薄面,哪知鱗十三如此不識趣。再拖下去恐怕要翻臉較真,一賬算下來說不定不放人不說還要將自己妹妹百里凝霜搭進去,自己那是毫無辦法。

“凝霜?”百里扶蘇神情複雜朝身側身騎大白一臉不安的百里凝霜低喚一聲,百里凝霜側過頭來他才道,“珠子是你二人所拿,如今你難道就沒什麼可說的?”

百里凝霜也看出鱗十三有意耍賴私吞混元珠,這神宗仙道可不是一番巧舌如簧兩個故事就能打發了事,人是被雪狼人所抓,如今卻已在神宗手中,足見早已對前夜發生在混元宮之事瞭如指掌,再多藉口也只是狐狸的嘴臉。

激怒神宗後果可想而知,雪域荒原寶物奇多卻至今沒有江湖門派染指,全憑傳說神宗曾立下規矩,凡九州諸門膽敢在雪域荒原造次必叫他元神俱滅。鱗十三不過區區龜仙人,敢挑釁神宗,真是不知死活!

哼!早前信誓旦旦說要救人,如今拿了珠子卻耍起賴來,真是不要臉!不行,七宿神君再鬧下去定會出事,珠子如今在他手,便宜他得,我才不陪他找死。

心念一動,百里凝霜再不遲疑朝鱗十三沒好氣冷了一眼,望向懸空仙道道:“仙尊,前日混元宮之事可與我百里凝霜毫無干係,混元宮是我身下大白所發現,珠子是您身側那臭乞丐所拿,而後又被這位神君借去,我還被白毛猴子嚇了個半死,害我燒了一夜,真是晦氣!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竊取神宗寶貝的元兇皆在你面前——哦,還有大白,任您處置!我可是知無不言句句屬實,還請仙尊明察!”

大白原本對仙尊還有些無以企及的驚愣,聽到這裡,頓時惶恐地垂下了頭,再不敢去看仙尊。

百里凝霜這話一出,眾人側目,無憂心裡直打鼓暗暗想好在自己君上風青煜沒攤上這千金大小姐,這時候不共進退卻拆臺脫身,實在是無情無義。

百里扶蘇反而是松了口氣,撇清了也好,事實大半如此,神宗仙尊現身最重要的還是拿回珠子,至於旁枝末節恐怕也沒心思細究,只要與蒼雪盟無關這事無論鬧出多大動靜也無關痛癢。

“瞧瞧,這就是你兩位朋友,一個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個是無情無義的瘋丫頭!”仙道鄙夷地搖了搖頭,看得玄引皺起眉頭直撓眉心。

“仙尊,凝霜說的也沒錯,當日確實是大白帶我二人進了混元宮……”

不料話沒說完已遭仙道一通冷斥:“哼!你還護著她?自己做賊不說,卻歸罪畜生,你二人倒真有本事!”

“這——”玄引本來是想說百里凝霜說的大半符合事實,哪知太過詳細反而引出麻煩,“但混元珠定不在凝霜身上,你看——二日之期已過,她不也好端端的?”

經玄引提點,仙道諱莫如深地瞅了百里凝霜一眼道:“小姑娘,你說混元珠遭竊與你無關,可老道怎麼瞧出你丹氣充盈靈力直達五重?你的靈是玄燈吧,玄燈乃天物,以你的修為若非天才靈力不過四重境界,你以凡人之軀馭之,顯四重靈力已是傾盡所有。丹氣耗散七日歸田,七日之內丹氣不聚,靈無以承託,自然無法馭靈,可你此刻卻丹氣旺盛,若讓你再出玄燈恐怕可與老道交手。”

“啊?”玄引驚得有些失神,沒想到得混元珠片刻功夫,百里凝霜的丹氣竟已得到彌補,更為吃驚的是她的靈竟然是天物,如今的實力已經到了可與仙道交手的境界!

“這——”百里凝霜聽出仙道的言外之意,心馬上慌了:這也太神奇了吧?竟然能看出我的靈力境界和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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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有無靈,作為一個武者感知起來並不難,只是在不交手情況下僅是不動神色一瞧就能斷出靈力境界以及識出靈來,若非對靈力研究造詣頗深並深諳天物,一般武者簡直是痴人說夢。

師尊說過,玄燈是她最得意的法寶,從未以靈力示人。如此

,即便是同道中人望見也會認為不過是裝點門面的擺設,可他怎麼會認出玄燈是天物,他與師尊難道相識?

百里凝霜正一番猜測,仙道已攤出底牌:“千百年來闖入神宗禁地之人,無一不是化作一堆枯骨。何況搗毀混元宮,竊取混元珠……念你二人還是孩子,心性貪玩,姑且保你們形神不滅。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二人必有一人要為此贖罪,老道也好對宗門有個交代!”

什麼?這事難道並沒有七宿神君鱗十三說的那麼簡單?百里扶蘇聽出這仙道此來並不只是還人取珠,最重要的是震懾再拿人論罪——仙道的決定作為九州不容的人族,蒼雪盟少主百里扶蘇還有何力量說不,只是贖罪的人絕不能是自己的妹妹。

但眼下情形時玄引與風青煜簽署九宮天魂契約,風青煜也在眾目睽睽之下認下玄引為義弟並封弓王,更許國人身份,要玄引贖罪孟古五百精騎如何肯答應!

百里扶蘇焦頭爛額之際,無憂將軍也動起了心思,他自然也不願玄引去贖罪,神宗傳言是盤古神聖遺脈,其門道法領天地正宗,雖不在九州八大玄門之列,卻在天地玄門中地位獨尊,這樣高高在上的玄門,威嚴榮譽如何容得下他人挑釁,闖入禁地盜竊混元珠,活罪恐怕要比死罪更難熬。

看兩方臉上都寫著不情願,仙道搖搖頭對玄引道:“少說些話,你可見人心。眼下你可是看清了?好在昨日你磕頭允諾,也免了今日在此的一番糾結。去吧,道個別,拿身衣物,隨老道回山!”

說著,老道佛塵一揮,玄引緩緩降下,可仙道卻依舊在祥雲之上。

鋤頭呢?玄引驚詫之下往自己腳下一看,沒想到是自己踩著,正要問人已落了地,仙道聲音也隨之傳來:“記住,你只有一炷香的功夫,若想耍花樣,別怪老道當眾捉你讓你難堪,好歹你是個王,四年後還是要回去的。”

玄引無奈地皺了皺眉,嘴角也蕩起了漣漪,卻發現鋤頭也沒跑回去,懸浮著齊腰對著自己:“這鋤頭?”

“它會隨你,你去哪兒它去哪兒。”

這,這不是監視自己嗎?還說什麼一炷香的功夫!有它跟著我還能插翅而飛不成?

玄引朝孟古軍隊走了兩步,回頭瞅瞅身後,發現鋤頭正對著自己的屁股腚子,一陣不安:“仙尊,我要是超了一炷香呢?”

“耗去一分,鋤頭便離你近一分,一柱香過去,老道玄力失效鋤頭再不受控制……忘了告訴你,這方鋤頭是三千年前雪域荒原一頭蠻牛所化!”

“啊!”玄引聽到這裡嚇得拔腿就衝進了人群裡。

在無憂將軍授意之下,玄引剛衝進人群孟古將士便紛紛以盾牌搭成銅牆鐵壁擋住數丈開外追來的鋤頭,哪知那鋤頭當真如牛,一路橫衝直撞將孟古將士撞得漫天飛而盾牌更是四分五裂,所到之處無堅不摧。

很快孟古軍營半片廢墟生成,一副戰敗的景象觸目驚心。可人人皆知保不住玄引孟古帝君風青煜也不會好過,帝君駕崩時逢九州將亂,孟古必成為九州列國眾矢之的,滅國危機,父母妻兒的命運全系玄引一身,此時他們就算戰死也要保住玄引。

眼看孟古精騎人仰馬翻行營傾倒,早飯沒做成鍋碗瓢盆倒是碎了不少,矛盾還逐漸升級到了劍拔弩張直對神宗仙尊的地步。

如此局勢嚇得百里兄妹也是滿頭冒汗,無憂卻下了拼死一戰的決心,緊握拳頭恨恨地瞪朝懸空玄尊道:“女媧上聖三分天下有什麼用?人族、魔族、至靈,說來說去還是你們至靈說了算,你們想碾壓誰就碾壓誰!人族,在你們看來不過螻蟻,可我們人族也是生靈,憑什麼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駁問天道不公?他瘋了嗎?百里兄妹已被失控的無憂嚇出一身冷汗,九霄至靈的存在作為三界實力最弱的人族哪有資格質問,他這一問仙道若行懲戒……

但在無憂領頭之下,孟古將士紛紛擲地有聲齊齊吶喊起來。

“公道!”

“公道!”

“公道!”

“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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