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市區裡亂成一團之際,城區邊緣的防線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噢我的上帝,老爹,這群傢伙真是瘋了。”克萊頓在掩體一角的瓦礫堆裡刨出了他的裝備,一邊拍打著機槍手皮背心上的灰土一邊吐著唾沫。

老爹的經驗再次挽救了整個排的性命,就在人潮快要衝到街壘前那一刻,傑羅爾德果斷的命令所有人都離開街壘,為人潮讓開道路。

“全都閃開,躲到路邊去,讓他們過去,別擋他們的道。”當時他這樣吼叫著,神色與語氣從未那樣嚴厲過。

一排的士兵訓練有素,和藹的老爹在排裡的受到了所有人的擁護和喜愛,聽老爹的話沒錯的已經成為了排裡士兵一致的共識。步兵排的士兵立即回應了中士的命令,沒有人詢問為什麼,他們連滾帶爬的快速離開了街壘,有的人躲進了兩邊的建築裡,剩下的都貼著牆站在了路旁。

可怕的人潮如同洪水一般漫過了那道還未構成的街壘,沙包掩體被推倒,磚塊堆積的射擊點被踩翻,潰兵們此時完全就在遵循著本能行動,長時間的奔跑讓他們的感知已經麻木,這時候他們只知道往前衝,跟著大隊往前衝。至少有兩千多名潰兵從一排的陣地上踐踏而過,當人流透過之後,只留下了滿地的狼藉。

一排的士兵目瞪口呆的目睹了這場天災的全過程,人潮帶來的恐怖破壞力把他們嚇得臉色發白,他們慶幸自己有一個英明的領導,自己才得以從剛才的可怕混亂中得以倖存。

道路中間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就是榜樣,那是幾個忠於職守的警察,他們根本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告,就被人潮淹沒,不知道有多少鑲釘鞋底從他們身上踩過,這些人死的既無價值又無尊嚴。不過總算還有人為他們陪葬,兇手一方同樣付出了差不多的代價。潰軍中被絆倒的士兵也不能免俗,他們的戰友並不在乎腳下踩的是什麼東西,他們腦子裡只想著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排的士兵們從掩蔽處重新彙集到了陣地上,所有人都茫然的望著殘破的街壘。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殘局。傑羅爾德中士是所有人的主心骨,這時候他再次表現出了他獨特的領導能力。

“把這裡收拾一下,看看還有什麼可以用的。特別注意武器和彈藥,有一些被埋在磚頭下了。別都哭喪著臉,我們至少都活著。去幾個人把那些屍體搬到路邊去。”傑羅爾德飛快的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英軍士兵們連忙行動起來,開始在瓦礫堆裡翻檢還未損壞的物資。

人潮的破壞力非同小可,整堵封鎖牆被踩塌了大半截,排裡唯一的兩挺機槍和掩體一起被掀翻,現在正壓在一堆沙包和磚堆下面,這是現在首先要搶救出來的東西。

“非常感謝你們的協助,你們現在應該立即離開,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這場戰爭對於你們來講或許已經結束了。”傑羅爾德走到二十幾個市民志願者面前。他從口袋裡摸索著掏出了兩包香菸,他把捲菸分給了那些臉色蒼白的市民。

這些人被剛才的那幕場景嚇得不輕,要不是附近的士兵眼疾手快,把他們拖到了道路兩旁,他們說不定也會像那幾個警察一樣,成為潰兵腳下的可憐犧牲品。

“在這種時候你只有躲開,或者跟著他們一起跑,沒有第三種解決方法。”傑羅爾德在一名市民的打火機上點燃了香菸,他拍了拍對方的手背以示感謝。

“您前面說讓我們離開,但是德國人就快打過來了。”一名市民疑惑的問道。

“這場戰爭對於我們來說都已經結束了。我們不可能再守住這裡。”傑羅爾德用夾著捲菸的手指了指背後的街壘。

“之前或許可以堅持一陣子,但是最終德國人還是會突破,我們或許可以讓他們流下不少血,這些孩子原本可以犧牲的更有價值一些的。但現在。。。。”中士吸了一口煙。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一切都結束了,剛才的那些人會一直衝到市中心去,沒人能夠擋住他們的道路,這些人已經瘋了。你們也看到眼前的這一切了,我們的工事已經毀了,德國人不會再給我們重新修建的機會。這些潰兵不是偶然跑到這裡來的。德國人一定在背後驅趕著他們,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很快就要來了。”傑羅爾德拍了拍一個市民的臂膀,嚴肅的說道:“多佛爾完蛋了,現在只是個時間問題,我會帶著我的人離開這裡。”

“你們準備去哪兒?”一個市民問道。

“去和我們的其他部隊會合,如果他們現在還存在的話。”這也是傑羅爾德非常擔心的問題,其他兩個排的防線上必定也遭到了與自己相同的遭遇,不知道他們的應對怎麼樣,要知道不是每一個排長都會像他一樣思考問題。

“你們會像德軍投降嗎?”另一個市民問道。

“軍隊有軍隊的規矩,理論上我們會戰鬥到無法再繼續作戰為止。我不會控制我部下們的想法,他們可以有自己的選擇。或許吧,如果能夠讓更多的人活下去,我會選擇投降。”傑羅爾德扔掉了手裡的菸頭。

“那麼,先生們,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與自己的家人呆在一起,上帝保佑你們。”老中士對著幾個市民點了點頭,轉過身向著他的部下走去。

這些志願者只是普通的市民,社會的中下階層,不少人除了一份工作和家庭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失去,結果被社群委員會和市政府組織起來,參加者可以多拿一份軍用配給品。他們原本以為只是幹一些體力工作,可從沒想過要到戰場上去和德國人拼命。現在看到軍隊都是這種態度,這些人當然不會傻乎乎的留在原地,他們此前從附近空關的建築裡已經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物品,於是揹著裝滿了零碎的挎包各奔東西。

當傑羅爾德中士的步兵排還在為未知的命運而糾葛的時候,梅森中將也在面對著自己人生中最關鍵的一個選擇。當那群潰兵湧入市區的時候,他甚至以為是部下在和自己開玩笑。站在多佛爾要塞的遺址上可以俯覽整個多佛爾城區,梅森就是站在那裡從望遠鏡裡看到了如同地獄般的景象。

人流沖垮了一道道原本就不夠堅固的防線,守軍面對蜂擁而來的同胞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他們或者上前阻攔或者落荒而逃,街巷裡到處都是亂跑的士兵,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隨即如同小說上寫的那樣,衝突毫無意外的發生了。埃文斯將軍愚蠢的死在了街頭。城市各處凌亂的槍聲逐漸響了起來。總有一些人不願意束手待斃,無論是自衛還是警告,一部分守軍終於忍不住向著自己人扣動了扳機。

有些英國士兵由於過於緊張,心懷恐懼的他們無法分辨哪個是友軍哪個是敵人,這些守軍開始無差別的向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開槍。黃褐色的英國陸軍軍服成了士兵們射擊的首要目標,很快這座半要塞化的城市就打成了一鍋熱粥。

穿著相同制服的英國士兵蹲在街壘後相互射擊,雙方都受過同樣的訓練,知道所有的那些花招,很快戰鬥就陷入了白熱化。

潰軍一方已經走上了絕路,他們的行為已經可以稱為叛亂,現在他們就算是放下武器也不會獲得好下場,這些人早就精疲力竭,唯一支撐他們的就是旺盛的求生欲,但是現在最後的一扇生存的大門似乎也關閉上了。這些人已經陷入了絕望。

有些士兵試圖想要向守軍投降,但是換來的卻是對方毫不留情的射擊,這些高舉雙手的士兵被亂槍打死在街頭,曾經的同胞們在街壘後為此歡呼喝彩。

守軍準備全部槍斃逃兵的謠言似乎獲得了確認,於是潰軍戰士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武器,他們準備戰鬥到底,用自己的雙手殺出一條生路。城外是虎視眈眈的德國人,城內是準備把自己掛上絞架的同胞,潰軍們已經無路可走,只能為了自己的性命拼死戰鬥。

“拼吧。我們打到港口去,那裡有船,可以帶著我們離開。”一個訊息在潰軍中散播開來,讓這些絕望的戰士再次充滿了力量。

對啊。之前就隱約聽過多佛爾港內停靠了非常多的客輪,足夠帶著他們所有人離開,只要奪取這些船,他們就能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去。德國人已經登陸,大英帝國已經完蛋了,他們都親身經歷過與德軍的戰鬥。那種可怕的軍隊不是英國陸軍可以對抗的,英國必定會輸掉這場戰爭。

逃跑吧,既然已經開始逃跑,那麼就繼續跑下去,離開這片戰場,離開這場該死的戰爭,或許美洲是個不錯的選擇,要不去亞洲,只要別讓他們再看到那套灰綠色的制服。

突然間潰軍們有了個明確的目標,他們開始集中起來向著港口推進。一些早就已經筋疲力盡的士兵吐著帶著血絲的口沫,手持著上著刺刀的步槍向著攔阻他們的街壘蹣跚而行,猶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鬼魂。

雖然多佛爾的守軍總體人數與潰軍差不了多少,在武器裝備上更是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他們用機槍和超輕型坦克封鎖著整條道路,打擊任何街道上出現的目標,那些原本準備對付德**隊的招數和陷阱現在全都用到了同胞的身上。

但是潰軍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立即使用繳獲來的武器還以顏色。守軍部隊由於分散在很大一片城市區域內,結果被佔據了區域性數量優勢的潰軍分割包圍,最終被各個擊破。

雙方都殺紅了雙眼,下手毫不留情,根本就不留俘虜。最終無論是**還是精神上,守軍被這些惡鬼般的同胞摧垮了,他們拋棄了各自的陣地與裝備,從街道小巷四散奔逃。

多佛爾已經成了一座人間地獄,潰軍們失去了組織,同樣失去了軍紀,他們開始砸開街上的商戶,衝入躲藏著居民的防空洞,他們洗劫著一切他們想要的東西,甚至對避難的市民以及一部分軍隊女性輔助隊員施加了難以描述的暴行。

梅森中將派出了他最後一支司令部警衛排,此時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對部隊的控制。他的軍隊潰散了,他的防線垮塌了,他本該保護的人正在遭受屠殺和掠奪,而他卻對此無能為力。

梅森親自起草了一篇簡短的報告,向倫敦報告了這裡正在發生的事情,事實上他到現在都不清楚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原本的計劃和打算全都已經落空,同時他也明白,自己已經不可能完成倫敦的命令了,而且他還要為眼前的一切負責,等待他的必定是一個替罪羊的角色,他將會失去榮譽和前途,所有的髒水都將潑到他的頭上,為了維護戰時內閣與丘吉爾的權威,他將永世不能翻身。

皇家海軍暗示的救援船永遠都不會到來了,梅森對此非常理解,或許一開始這條救援船就不存在。無能的指揮官呢,以後的歷史上一定是這樣評價自己吧,梅森中將的前途一片灰暗。

德國人就快進攻了吧,他們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進攻的,這一切都是他們計劃好的,這些天才的陰謀家。梅森真想面對面的見見制定這個計劃的傢伙,然後找機會給他臉上來上一拳。

梅森中將在要塞炮臺的廢墟邊坐了下來,他看著山下正在四處燃燒的城市,他已經做了他所有能做的,剩下一切都只能交給萬能的上帝。他對自己的前途已經不抱希望,他準備就在這裡看著德國人進城。

往嘴裡開上一槍怎麼樣,或者打太陽穴。。。不不不,那樣的死法不屬於一個水手,他應該死在戰場上,或許德國人可以滿足他的這個願望。

德國人怎麼還不來,他們都聾了瞎了嗎?沒看到城裡這種亂糟糟的景象?難道那群無能的參謀猜測的是對的?德國人已經是強弩之末無力在發動進攻。如果是那樣可真是太諷刺了,根本不用他們進攻,多佛爾正在自己滅亡。

現在也就只有德國人可以解決眼前的亂攤子吧,他們絕對不會想要一個亂成一鍋粥的城市,要是他們來的快一些,或許還能從亂軍中救出一些平民。。。。

突然,猶如靈光一閃,一個念頭在梅森的心中浮現,海軍中將猛地從廢墟上站了起來。他皺著眉頭看著硝煙四起的城市,呆立了一會兒,隨後堅定的轉過身走下炮臺,向著通訊連的帳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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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零年八月二十二日十二時,英國多佛爾要塞司令部向德軍登陸叢集發出了一份明碼電報,亨利.梅森海軍中將作為戰區最高指揮官宣佈向德軍投降,他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請求德軍儘快進入城區,鎮壓正在市區內發生的暴亂,恢復城市的秩序,保護和平市民和投降英軍的安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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