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喜高士灑脫作派,越是不羈浪蕩就越惹人歡喜,即便那些不成名更不成器的士子效仿,也能搏得一句風流倜儻。
可軍伍裡面你敢如此,可不光是上司看你眼煩,就連同輩校官瞅你也不會給個好臉色。
軍法如山,軍令如天子一言,可改不可收。哪個將軍都尉不是不苟言笑?連笑臉都是罕見。平叛大營裡光是六品以上的將軍校尉都不下十指之數,可敢在最注重禮節軍法的驃騎將軍面前如此無賴行徑作派,恐怕也就這一人了。
侯霖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這大帳中哪個將軍沒有笑飲寇血的壯舉,故而大帳內煞氣極重,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一身鐵騎扎甲的年輕男子直挺挺的擺了個大字躺倒在大帳中,閉眼裝死,看的周圍幾個將軍都在心裡暗自搖頭,若不是這男子行軍打仗衝鋒陷陣確實是一位好手,驃騎將軍愛其將才,早就被巡營甲士拉出去杖責三十打的皮開肉綻了。
約莫是覺得頭上的環套翎盔礙事,這男子小聲罵了幾句髒話,將頭盔取下後在地上扭動幾圈,然後起身將多少人得到後恨不得掛在家中正廳瞻仰膜拜的三翎頭盔隨手扔給一個最近的將軍,嘴裡還不閒著道:“老許啊,先幫兄弟我拿下,娘的,幾天見不到一塊肉餓的連頭盔都覺得像枷鎖了,老子手底下那幫小王八蛋現在看到老子眼睛都泛紅,恨不得把老子都當牛羊給剁了紅燒。”
頭上羽翎比起這無賴還要多上一翎的鎮軍將軍許詠捏著鼻子將這頭盔擲到一邊,既沒有大聲呵斥,更沒有拔劍相向,這倒讓侯霖倍感意外,連一旁的袁蒙都覺得匪夷所思。
“這日子算是沒法過了,他娘的肚子都填不飽還剿個屁的匪,大將軍,不是咱故意給你擺臉子,只是底下兄弟在這樣下去,早晚得譁變把我綁到你面前問你要糧。”
侯霖聽的膽戰心驚,這話可不光是誅心之說,隨隨便便給他扣上一頂蠱惑軍心的罪名都夠這個三翎將軍吃上一壺了。
林興風鐵青著臉,武威大敗的軍報昨日才傳到他帳前,整整六千多官軍死傷過半,降者不計,能逃回來的不過百人,用了幾千具屍體填回的漢典城又淪落,這些他都能接受。
可鷹揚將軍孫銳戰死,正兒八經算他嫡系精銳的青州三營覆滅,這才是讓他惱火和感到肉痛的地方,談不上對這位和周天虎並稱青州雙柱的驍勇猛將有幾分情誼,可在這自成一派體系的涼州內,他雖是天子欽定的平叛將首,可涼州這些官吏哪個不是陽奉陰違?這次隴右三營戰前撤陣,導致孫銳側翼大開而敗,當了逃兵已經夠丟人了,居然還被叛軍掩殺數里,屍橫遍野,丟地失城。還沒等他發怒,幾個隴右郡的黑色官補子的官員便先找上門來哭天喊地。
一忍再忍直到忍無可忍林興風沒在給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蛀蟲官好臉子看,劈頭蓋臉罵完後便讓親兵用馬鞭招呼出去了。
普天之下一人獨尊的天子尚且難做到一言九鼎,每逢與朝臣商談政令還得在一言一語中衡量權益,錙銖必爭,沒少有怒火中燒還不得不讓步的時候。更何況他一個在涼州毫無根基建樹的驃騎將軍呢?
底下那脫去翎盔的年輕將軍嘴裡還唸叨個沒完,從昨日接到急報後臉色就陰沉嚇人的林興風一拍案臺,大帳中所有人都一個激靈,還在看著中間年輕將軍表演的侯霖被突如其來的這一下差點沒嚇趴下。
“雲向鳶!差不多就夠了!大帳之中豈容你一人越肆!”
名叫雲向鳶的年輕將軍毫無半點懼色,可也不敢在去觸林興風的黴頭,嬉皮笑臉道:“將軍,我知道你在生什麼氣,要不你把明年的糧草也先撥給我?我帶兄弟們去武威郡走一圈,順便把漢典城也一塊收回來。”
侯霖聽的心驚膽戰,軍營裡面的豪言壯語可不像酒肆青樓裡喝著花酒和花枝招展的姑娘吹牛,說出來就是軍令狀,可見驃騎將軍若有所思的樣子侯霖頓時對這個不拘禮數的年輕將軍有了興趣。
“算了,孫銳戰死,本將軍今日還要寫一份軍報傳至長安,此事日後再議。”
林興風揮了揮手,臉上已不見怒火。蛇打七寸,這沒個正經的年輕將軍居然輕描淡寫一句話抹平林興風徹夜未能舒展的眉頭,不光侯霖,就連在一旁低著頭身影紋絲未動的袁蒙也微微抬起頭,想要一睹這年輕將軍的面容。
“那這糧草的事情?”
林興風隨手擲起一杆狼毫扔下去,笑罵道:“滾你的蛋!騎都尉那批糧草輜重是你身後那御林都尉押運的,不過如今你不用想了。”
林興風乾咳幾聲,立在一旁的騫嬰急忙遞上一塊絹布。
“自己要去。”
林興風扶著案臺站起身,兩旁跪膝而坐的將軍都尉紛紛起身,左手橫至胸前行大漢軍禮退帳。只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袁蒙和侯霖兩人呆站一旁,被名喚雲向鳶的騎都尉中郎將以一雙極為不善的眼神惡狠狠的盯住,直看的兩人心裡發毛。
這可是敢和驃騎將軍耍賴蠻橫的主啊!
“明日你去天水郡。”林興風兩眼眯成一條線,不假思索道。
“孫銳戰死,本將軍心有悲慟。可叛賊未滅,本將軍只能親自取下那賊王首級來祭奠沙場忠魂。如今一城一仗的得失都能不去計較,可西側只有涼州本地郡兵把守,我不放心,你去,我踏實些。”
雲向鳶頭也不回道:“諾!”
早就不計較他禮節不周的林興風捂著頭又給騫嬰交代幾句,轉身入了後帳。
“長安一可擋百的御林軍?”雲向鳶意味深長的打趣道。
袁蒙滿臉苦澀,不去計較他話裡面的不屑語氣,可心性傲氣的他又不願吞下這份言辱,臉色陰晴交替。
莫名被驃騎將軍擺了一道的侯霖略顯無辜,可既然袁蒙是丟糧的主謀,那他就是從犯,撇不下干係只好硬著頭皮上前道:“下官侯霖,長安搜粟都尉,與袁都尉一同負責這次官運,路遇賊寇埋伏……”
侯霖還未說完,就被雲向鳶甩了一白眼打斷道:“小娘子喜歡我磨磨蹭蹭,我喜歡小娘子吞吞吐吐,你一個大老爺們這麼囉哩囉唆幹什麼?本將軍可沒那斷袖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