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直插天際,黃沙倒轉殘陽。

馬蹄如疾風,殺喊遍荒原。

赤甲官軍第一排的輕騎幾乎在第一時間內就衝散了全是步陣薄甲的叛軍陣營,首當其衝的新任敢當營校尉怒喊不斷,手中鋒刃三尺的長戈所到之處血花飄濺,一個幾乎同他坐在馬背上一般高的魁梧漢子長刀還未能舉起,就被破陣如風的他用手中長戈輕鬆砍下首級。無頭屍身跪倒在赤沙之上,重重的跌到地上,被另一匹官軍騎兵踏在後背,咔嚓一聲脊骨盡碎。

落日殘陽風光無限,可這赤土荒原上卻沒有半點含情脈脈的溫情流淌,手裡扛著敢當營旗號的壯漢在接近叛軍時怒吼一聲,將大旗橫放胸前,拼著一身蠻力將兩個躲閃不及的叛軍穿成血葫蘆,這夥叛軍身披的鱗銀甲冑根本經不住半點劈砍刺殺。

敢當營校尉一人衝進敵陣,長戈連續揮舞,將幾個想要從背後繞過他視野的叛軍逼退後換上一口氣,趁著驚魂未定的叛軍還沒將他圍困住,縱馬回身,又輕易的割去了三人性命。

已經不是初次上沙場的叛軍經驗老道,雖然初次交鋒損傷不少,可並沒有一人膽怯,反而開始展開近身搏殺。輕騎終究不像重騎那般可以在千萬人的戰場上橫衝直撞,拖著一身厚實甲冑踩著白骨血泥踐踏出一條往生之路。

大漢如今真正意義上的重騎,只有雄踞九邊的燕陽府十萬燕陽鐵騎,就連自詡馬背上民族的匈奴遊騎在燕陽鐵騎面前也討不了半點便宜,這是一次次從屍山血海裡面殺出來的赫赫威名,即便同為九邊三府的燕雲府和重嶺府也得乖乖靠邊站。

燕陽十萬鐵騎光是馴養戰馬就得花掉幽州六郡半年的賦稅,從選馬到馴養,在到能經歷沙場並習慣於披帶馬甲,每一匹燕陽戰馬的身價都抵得過百金,更不要提號稱騎戰無雙的燕陽義騎選拔有多嚴格了。

而輕騎卻遠沒有這麼繁瑣,只要是能邁的動蹄子的馬匹,見慣了血肉橫飛場面,聽多了慘叫悲吟,就算得上一匹沙場老馬了。

跟官軍交手頗多並能存活至今的叛軍老卒十分清楚輕騎藉著騰飛百丈的衝擊力是如何勢不可阻,在喊衝殺時腳步便比起那些被這氣氛帶動的熱血沸騰的新兵蛋慢上一拍,又不至於被身後手持輕弩的督戰甲士認定怯戰而射殺,這可不光是見多別人慘死得來的經驗之談,更多的是自己在鬼門關外轉悠積攢下的寶貴門道。

一個為了飽腹才加入叛軍的年輕小夥看容貌尚有幾分青嫩稚色,原本只想混口飯吃的他被幾個老油條設計擺到了前陣,自己還一無所知。

這輩子別說人,連雞都沒殺過的他聽聞要上戰場時就差點尿了褲子,原先自己心裡琢磨等打起來趁亂躲到後面假裝揮舞幾下手中長槍就算糊弄過去了,可等他轉頭看到站在臨時搭架起的瞭望臺上手持輕弩、目光銳利的督戰甲士,喉結便不自覺的鼓動一下,等到戰鼓聲起,聽著旁邊人撕心裂肺的殺喊聲他也壯起平生從未有過的豪氣跟著嘶吼起來,眼眸裡面都是近乎病態的狂熱。

兩軍臨近,飛塵碰撞,這個還有這大把青春年華的少年原以為能一槍捅爛直衝著他奔來的戰馬前胸,結果手中長槍剛剛豎起,那戰馬便加快了速度,馬背上緊咬嘴唇的騎士伏趴在馬背上,他連一聲慘叫都沒發出,便被這匹衝刺了百丈的戰馬藉著毫無匹敵的衝鋒力度踩透了只有一塊鐵皮格擋的肚腹。

是的,踩透了。

鑲著馬釘的嶙峋前蹄甚至沒有半點阻力就踩進了他柔軟的腹部,這名騎士馬術不遜,將全身重力前壓,受到壓迫的戰馬前蹄落地後蹄高抬將沾染著豔紅的馬蹄從那人身上的窟窿拔出。少年身軀就像紙人一般癱倒在地上,背後的窟窿不僅淌出自成小澤的血,還有已經斷成兩截的腸子,這血腥畫面就連旁邊見多殘屍的老卒都跟著揪了下心,冒出森森冷汗。

幾個叛軍老卒不緊不緩的將這個已經沒有衝鋒力度的官兵輕騎圍住打轉,並不急於上前拼殺,而是慢慢靠近,步步為營。

一個身手敏捷的叛軍在深紅沙地上滾到這輕騎下,抽出手中大刀將那個踏進少年肚腹的馬前蹄砍斷。戰馬慘叫一聲,重重的摔落在地,幾個老卒知曉這是最好的時機,不再猶豫,幾個人一同衝上前來一頓亂劈直刺,還沒等馬背上的騎士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亂刀砍死,人血混著馬血,人身裹著馬肉。鋒利的長刀砍上去只發出噗呲咔呲的聲音,時不時的冒出幾個血泡,徹底成了光是看上一眼就覺得反胃的肉泥。

不少官軍輕騎都是被叛軍用此法慢慢耗死,唯有那個敢當營校尉來回衝殺三陣,原本一身明亮赤紅的鎧甲上沾染了不少紅白之物,黑色披風幾乎成了一件血袍,胯下戰馬都被如雨水般撲來的血滴打的睜不開眼睛,閉著一雙馬目亡命的前衝。

酣戰許久,荒原上已經躺倒近千具屍體,那個敢當營校尉戰馬被幾把長矛刺倒在地,還殃其無辜,上千斤的膘肥戰馬壓死一個在旁躲閃刀光的叛軍,像是被鮮血染色的馬屍下滲出大片血跡,裡面還夾雜著生白的腦花。

校尉沒等幾把長矛刺進他身體,便藉著多年在沙場上死裡逃生的經驗順勢一滾,將手中已經累贅的長戈就地扔掉,抽出腰間佩劍,兩腳夾住一把如明月皎亮的利刃,壓在地上,隨即手中長劍直挺的刺進手持利刃的叛軍胸口。

連眼白裡面都是血紅色的校尉支著已經喪命的叛軍推了出去,拔出長劍揮砍一通,這副拼命樣子讓幾個志在必得的叛軍倒吸涼氣,一時間僵持下來,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一杆孫字旗纛在荒原邊上的崇山高處立起,孫銳接過身後親兵遞來的白纓長矛,端坐在馬前,面無表情的看著荒原裡慘烈兵事。

“打探清楚這夥叛軍來路了麼?”

“稟將軍,這夥叛軍應該是賊首丑牛手底下的精銳,三裡外還有近六千人正在往此地趕來,夾雜著數百騎兵,看來者旗號,應該是賊首丑牛的嫡軍。”

“敢當營戰損如何?”

“敢當營已酣戰半個時辰,損失在三百左右。”

“再探叛軍援軍。”

“諾!”

孫銳看著荒野裡飛塵中朦朧身影交錯,問道:“你覺得敢當營能拿下此仗麼?”

周真手裡提著一杆月牙戟,戟身垂地,淡淡道:“敢當營如今六成都是新兵,比起叛軍只有裝備上的優勢,打贏不難,只怕是慘勝,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勾當不是你最不願做的麼?”

孫悅渾身散透出一股殺氣,咬著牙道:“大將軍撥來的三營郡兵都是隴右那些官紳的寶貝子孫,老子這顆五品鷹揚將軍的將印可指揮不動這些大爺,官場上骯髒手段見多了,總想著老子會把他們當牲畜用,來當炮灰。一聽要打頭陣那三個和隴右郡官左右都能攀上親戚關係的校尉哭爹喊娘,他娘的連水土不服都能用上,老子千里迢迢從青州跑來給這群王八羔子擦屁股都還沒說什麼,這幫混賬玩意倒是先不幹了。”

周真笑了笑,沒有搭話。

“你迅雷營先前幾仗損失不小,連幾個什長空缺都還來不及補上,你不說、我也知道,讓你打這頭陣只怕你迅雷營的旗號今日就要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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