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做山中鬼,不做官家狗。讓我跪在那些眼高於頂的官老爺面前,還不如一槍捅死我算了。”

王彥章說罷便把銀尖槍綁在自己身後,揮手招來幾個嘍囉讓他們去準備輕便點的弓弩。

趙儼山有樣學樣,把那副視為心頭肉的《群虎山地勢圖》綁在身後,鄭重的看了侯霖一眼:“我早已沒了退路,不去搏,就得死!”

趙儼山說罷便大步邁向密道口,想要第一個下去,侯霖看著這個半生不得志的書生心裡多是憐憫。侯霖伸出手攔住他:“三當家的不擅刀兵,就留在山上坐鎮吧。”

趙儼山綻開笑容,輕輕將侯霖的手推開道:“別瞧不起人,趙某年輕時也做多了仗劍尋訪名山大川的事情,雖沒有過親手殺人,但真到了生死相向的時候也斷然不會下不去手。”

鄭霄雲一聲未吭,鐵塔般佇立在侯霖身後,秦舞陽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去招呼弟兄王彥章,隨即跟著趙儼山鑽進了密道。

“侯霖,你就別去了。非是我瞧不起你,只是我們兩個,總得有個活下來的。這些郡兵想必是隴右郡的精銳步卒,可不比之前那些草莽氣息濃重的刀客好對付,軍前對陣,沒有萬人敵的功夫誰都不敢說能所向披靡。像郡府的精銳部卒,善於沙場技擊,根本不會留下半點破綻,上次只能說命硬,這次你不能在冒險。”

侯霖擺了擺手,平靜道:“沒有誰該死,也沒誰不可以死。君王尚且能死於江山社稷,更何況我這孑然一身。”

侯霖跟在秦舞陽身後下了密道,這險關峰上的密道和怯高峰上的大同小異,只是更為難行,不知塵封多少年的石梯大都斷裂殘缺,有時候得雙手支著山石下行,不過才行了幾百步,領頭的趙儼山就停下步伐彎著腰喘氣。

對這怯高峰上三當家印象大為改觀的秦舞陽也沒有催促,侯霖藉著身後鄭霄雲舉起的火把光亮看到這條密道上果然也有與怯高峰密道裡壁畫如出一轍的圖畫。

趁著歇息時候,侯霖騰出一隻手,接過鄭霄雲火把細細觀賞。

也不知這壁畫所做顏料是何物,歷經千百年卻仍舊不曾落漆,侯霖直面對的壁畫上面畫著霞光萬道,群山之上一座巍峨宮殿浮於雲顛,是一幅道家最喜的朝仙圖。

侯霖素來對這些神仙鬼神之事不信服,也少有興趣,學士府藏書萬卷,其中也夾雜著不少歷代畫家聖手所做的諸類仙鬼異志圖。幾年耳濡目染下來侯霖對此也大致瞭解一些。

道教真人多稱己為閒雲野鶴,拜三清真人為天尊,在大殷王朝開朝前便就已有傳說,也興於當時,不少身著長冠羽衣的道家弟子搖身一變成了能授人長生不死之術的化外方士,以此取媚當時的掌權者。

替大殷王朝歌築造通天廊庭的正是此類人,後因通天廊庭被天雷擊斷,朝歌一怒之下把這些口若懸河的道教方士都扔到東海畔下了餃子,道家元氣大傷,不少道教子弟唯恐遷怒於己,紛紛還俗。

直到大漢開朝立國,數代天子政令開明,雖不提倡人心向道,但也從未有過阻攔,這才使得道教能立足於九州。

侯霖讓身前的秦舞陽挪挪腳步,將火把舉近看了下去。

下一幅壁畫情形轉折,原本仙氣嫋嫋的天宮之上多出五個人影,成墜物狀落下雲巔。侯霖咦了一聲,趙儼山也湊過來腦袋,看到這壁畫如此怪誕,也好生奇怪。

“哪有朝仙圖打落天上仙人的?不怕惹得天人一怒麼?”

趙儼山譏笑道,敢於落筆畫天人的丹青聖手即便對神鬼之說在不信,也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畫,就像朝中大臣不敢對天子不敬一樣,舉頭三尺有神明正是此理。

“或許這不是朝仙圖,而是敘事畫呢?”侯霖看著五個人影,在火光照耀下雙瞳亮的駭人,聽聞侯霖此言趙儼山心中不屑,難道這世上還真有長生不死活在天上的仙人?

秦舞陽稍扭頭撇了一眼後就不在去看,他對這類東西不是沒興趣,壓根是連念頭都不起。

下一幅壁畫上五個人影立在一座高山之上,四肢扭曲,雖說只是簡單的筆畫勾勒,但卻能讓觀賞者心覺這五人的驚慌失措,侯霖心中甚至感受到了壁畫上這五人的惶恐不安。

高山之下,樓宇林立。侯霖越看越入神,死盯著五人那黑點的腦袋辨認,看得旁邊趙儼山想笑,難道還想看清這五個落湯神仙的臉不成?

秦舞陽看著侯霖入神,有些無奈道:“現在不是觀摩前人手筆的時候,我們該走了。”

侯霖點點頭,手指劃過壁畫,他總覺得那樓宇高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眾人且行,走在最後的鄭霄雲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抬頭一望,看見王彥章揹著他那把銀尖槍緩緩劃下。

“我挑了九十多個弟兄,現在該告訴我王寧怎麼辦了吧?可別說就靠我們這百號人吃掉小叢峰和千號官兵,投降我不願,送死我更不甘。”

侯霖頭都不轉道:“有句話叫做擒賊先擒王。”

險關峰山腳下。

老魏頭用手遮住豔陽望向直聳入雲的險關峰頂,遠遠看去險關峰就像被一把巨大的劍一劈兩段,上山的羊腸小道休說行馬,就連人走在上面都覺得邁不開腳步。

一旁是溝壑密林的陡崖峭壁,一旁是山石勁草的禁足絕地。他是真的想不出辦法了。

榮孟起神色如常,不急不緩的走了過來,身後緊跟著那五百叱吒群虎山的陌刀手在山腳下埋鍋紮營。

其餘弟兄都被還在各個出山口攔截,能調動的也不過這五百心腹精銳了。

“怎麼辦?”

“兩個辦法,不過想必你都不願意。”

老魏頭舔了舔嘴唇,沒有接過話茬。

榮孟起輕笑繼續道:“最好的辦法是圍,圍而不殲,待到糧草殆盡時險關峰就只能束手待斃,此舉不費一兵一卒。”

“時不我待,這麼久過去了,想來其他山頭多少也察覺到動靜,沒這麼多時間可以耗在這。”

榮孟起開口前就想到老魏頭會如此答話,語調重了幾分道:“燒!大火焚山,這險關峰也就成了灰燼,一樣不費一兵一卒,不過山火難測,但既然要投奔朝廷,群虎山這窩棄了也就棄了。”

老魏頭心頭一跳,斟酌不過幾次眨眼功夫,便轉身吩咐道:“去多準備些乾柴,準備燒山。”

榮孟起閉上眼睛,在旁一動不動,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

百丈外的密林裡,一塊山石抖動,一個揹著木匣子的人滿頭大汗鑽了出來。

“已經來了?”

侯霖來不及拍去身上塵土,急忙趴在一顆樹後,僅伸出頭張望。

“怎麼不見官兵?”

侯霖在學士府時經常挑燈夜讀,目力不如其餘幾人,聽到趙儼山嘀咕,心裡也是疑惑。

王彥章甩給幾人幾張輕巧靈便的輕弩,都是獵戶如山打獵射兔所用的小弩,侯霖翻了個白眼問道:“大哥,你這貼到人身上也不見得能射死人吧。”

王彥章沒好氣道:“這已經是我們寨裡最好的弩了!倒是有些強弓,不過沒辦法從密道裡運下來。”

“看,那個就是老魏頭。”

趙儼山眯著眼睛指給侯霖看,侯霖看的不真切,只看到模糊的人影遠遠踱步,旁邊一個高大些的身影像塊山石一樣立在那裡,他不禁問道:“那個是誰?”

“那個是我,小叢峰上的我。”

趙儼山表情淡漠,只是扶著木匣的手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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