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蓮,長於常年冰雪堆積的高山之上。,在冰縫雪礫之中才能尋到,世間罕見,平常人終其一生也難見一株。
西域有雪峰八百,直插雲霄。可近十年來被人採摘的雪蓮不過百株,足以可見雪蓮的珍貴。在西域三十六國中為王室貢品,千金難求。至今傳言西域國度某一處山峰上有一九瓣的仙品冰蓮,雪蓮白瓣黃花,葉枝不過五指之數,可這千年難遇的雪山冰蓮不光葉枝有九數,連花色都是晶瑩透明的銀輝,每逢大雪飄忽之時便綻五彩霞光,極為炫目,更有無數人信誓旦旦稱自己親眼見過。
只是這冰蓮長在劍峰萬丈懸崖的陡壁縫隙中,休說能近身褻玩,就連離近些都有性命之憂,稍有不慎就會失足跌入懸崖下屍骨無存。至今已有幾十號人為了採取這朵可讓自己篡改命數的冰蓮而喪身,正因了那句老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株只應天上有的冰蓮在古籍中有兩筆記載,說是能生死人,肉白骨,只要魂魄尚在人間就能留住性命,至於真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不過雪蓮可入藥是真,外敷內服都有奇效,臨不語大方給予的這朵雖然遠不如傳說中的仙品冰蓮,可仍舊是有價無市的珍稀物件。雪蓮根莖離地活不過三日,不過藥效尚存,否則重傷之下的侯霖也不會好的這麼快。
也是鄭霄雲未曾聽過,臨不語只知其物不知其珍。若是讓她那個平沙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富豪老爹知道了,指不定要多痛心疾首。平沙城中富坤千百,可能有雪蓮藏品的掰著指頭就能數完,這可不光是有銀子就能搞到的。
鄭霄雲扶著侯霖起身,把雪蓮根莖熬出的藥湯喝完,不過半日功夫臉上就有了紅潤,不在那麼蒼白。鄭霄雲是個一諾千金的漢子,在臨不語面前不誇下什麼海口,只說能做到的日後若有要求他一定會幫。對此換上一身淡茶色披裙的臨不語只是笑著點頭,不置可否。
侯霖自己扶著床頭站起身活動筋骨,心裡細細琢磨中箭那天發生的事情。可念頭一轉,不是雲向鳶手持擲矛,也不是榮孟起的長袖在前,就連那個對他下了必殺之心的金泰衍都只是有個模糊記憶,記得他挽弓時那得意獰笑,可心裡卻生不出多少恨意來。
想來想去,居然只有那個一舞動四方,倒轉琵琶如畫的清香樓花魁在他腦海裡最為清晰,甚至還能想起她的嫣然一笑和奏弦時的一抹風情。
侯霖苦笑出聲,這是真動心了?
他扶著桌椅慢慢挪動到門前,見到有張太師椅就移了過去,坐下閉目凝神。
鄭霄雲把事情大概經過和他敘述了一遍,對此他心裡確實沒什麼波動,反正在涼州的時日來一直都被坑蒙拐騙,都成自然了,隨遇而安便好,要是事事都動氣去計較個分毫,恐怕他早就氣死了。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正是此理。
侯霖想事時,武威郡的鐵石山脈裡一騎避開了路上所有的官軍穿插入山。
山如其名,除了大大小小的碎石沙塊外,連半點蒼綠都看不到。鐵石山脈不過是一處荒山野嶺,只是如今成了武威郡和天水郡之間的咽喉要道,官軍和反賊兩邊都視為必爭之地,可山中地勢特殊,又無水源,難以屯兵,是自絕之地,兩方都不敢率先來奪這個先手,只好隔著縱橫十里的山脈虎視眈眈,這裡註定早晚會爆發一場血戰。
這騎入山後,將胯下駿馬的速度放緩,馬名伏櫪的神駿與主人心意相同,討好般將馬頭扭後,對著馬上騎士晃動粗長馬脖,惹得幾日未開口也無半點神情流露的他幹硬的笑了兩聲,在這石頭堆積出來的山脈中很是醒耳。
一裡外避風的山中斜丘。十幾道人影或坐或躺,更有閒到撿起石子玩弄的漢子。旁邊一顆長在亂石叢中的枯壞樹幹拴著七八匹馬。
還有數十杆長柄兵器。
在聯想到這個緊要關頭還悠哉悠哉的出現在這,說是一般的行鏢或俠客只怕唬傻子都不信。
這群人的身份也就顯而易見了。
其中一人身姿魁梧,居然比旁邊戰馬還要高出一個頭來,壯實的一塌糊塗,這等人物生來不同凡響,自然非比尋常。他長著一張憨厚樸實的臉,若是除去他這九尺身高,丟到人群中絲毫不顯眼。和其餘披掛黑甲的男子不同,他坦露著上半身,發達的腱子肉上刀痕箭孔疤痕密佈,一瞧就知是個沙場萬人敵的狠辣角色。
那一騎緩緩而至,這邊十個道身影如臨大敵,紛紛起身,死盯著馬背上的身影。
九尺的魁梧壯漢擦去一頭汗水,笑吟吟道:“呦呵!還真來了?”
其中一人旁邊立著一把扎入石地裡的長戟,沒有為了裝飾好看的纓穗,戟身也不似常見的那種儀戟,鋒刃如月鉤,直刃細長如槍尖,雪亮爍銀。
他背陽抬起頭,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馬背上的人跳下來,手裡倒提一把軍伍裡常見的長矛,默不吭聲。
手已經摸向戟杆的漢子又道:“只是我沒想到你會投了官軍,秦舞陽啊秦舞陽!你可忘了你父親是為何而死的麼?”
“你究竟為了何事?”
秦舞陽不答,反問起他來。
抬起頭的漢子面容和秦舞陽神似,倒並不是因為血緣相近的那種相似,而是朝夕共處後潛移默化下的雷同。他面貌比起秦舞陽的五官輪廓分明要無奇太多,只是左眉處空了一塊,看上去十分怪異。這在面相之說裡是天煞孤星的兇險面容,斷眉之人福短壽長,克父母,克兄弟,克妻女,使之不得善終,人人遠離避之,生怕沾染半點因果。
不過這人做的是註定死無葬身之地的勾當,也就不怕身邊這幫志同道合的兄弟會因他而英年早逝。就像他旁邊這個不識大字的九尺壯漢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腦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天最公平的事情就是人總得一死,最不公平的事是有人早死有人晚死。
一句粗俗俚語道盡生死之事,這可比那些什麼聖賢學問要更有琢磨勁。
秦舞陽提起長矛,一步一步向前,連旁邊那個九尺漢子都眯起眼睛,神情莊重,忌憚之色毫不遮掩。
斷眉的凶煞漢子戾氣暴增,一腳踏地居然將身旁長戟從石地裡隔空震了出來,和當日秦舞陽在侯霖面前顯露的那絕活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西涼七郡中名號能止小孩夜啼的他嗤笑道:“矛?”
“秦舞陽,你我二人單輪武藝不分伯仲,雖有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之說,可你我再如何去爭鋒較量都是不分勝負,可你如果這般瞧不起人,我就很想知道你現在究竟有幾斤幾兩。”
斷眉漢子說完這句話,似乎又想到什麼,他手握著戟柄,戟鋒指向秦舞陽咧開嘴笑道:“你不會真信了那老頭的話吧?你什麼時候這麼愚笨,居然連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也聽得進去!”
秦舞陽不答,離這斷眉漢子只有二十步之遙了。
不用他去使眼色,旁邊兩個渾身罩在厚實黑甲的男子就走了出來,一人持兩把紅綾繡刀,一人持兩把短戟,氣勢沉穩,兩腳踏在亂石上如履平地。
霸王手下十二名將首,與天干地相呼應,除了死在漢典城的一人外,其餘十一人都站在這裡了。
秦舞陽握矛手勢與斷眉漢子相同,看到迎面朝他走來的兩人步伐越來越快,他停住身子,將矛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
他這無來由的舉動讓對面的十幾號人都愣住了,不知葫蘆裡賣著什麼藥。
秦舞陽看著斷眉漢子道:“你我二人,從今日起再無兄弟情分,我知道你為何要叫我來此,只是秦舞陽能窮困潦倒,能籍籍無名,但絕對做不了不忠不孝的事情!”
斷眉漢子聽後仰天大笑,手上的戟尖往回一拉,兩名漢子收起手上的兵器,退了回來。
“漢朝氣數將盡,各地皆有叛亂,世家亦成氣候,尊家規而無視國法,否則武威郡內的十幾萬礦奴為何只見金家大旗不見朝廷彩幡?”
他眼神忿恨,更像是自言自語道:“把那幾個老匹夫的屍骨拉出來鞭笞暴曬算什麼?金家之人一日不死絕,我又豈能死?”
秦舞陽收矛不願再多說一句話,返身上馬。
斷眉漢子看著他離去身影,吼道:“秦舞陽!你言兄弟情分已盡,可我還記得當年的恩情,如若某日戰場相見,我會保你一條命。”
秦舞陽頭也不回道:“他日戰場在見,我必殺你取你首級去見師傅。”
斷眉漢子不知是喜還是怒,面無表情的連說三個好。
九尺漢子等到秦舞陽走後才好奇問道:“王上,為啥不強留住他?他即便在強咱們十幾號人,想要制住他還不容易?”
斷眉漢子搖頭,一揚手中長戟指著寒膽城方向道:“回去!下次在出來,估計不是到蒼城就是去平沙城了。”
旁邊幾個漢子都心照不宣,笑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