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城中寬闊中軸大道一直走,只要跟著人多的潮流而行,就能到那讓人忘憂快活的十六道鶯巷。
由著雲向鳶帶路的幾人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和好奇,只有榮孟起心不在焉,時不時的轉頭朝著兩邊掃視,似乎怕看到那位金家三公子。
侯霖口乾舌燥,平沙城的繁鬧比起帝都長安也不遜色,這等晴朗天氣別說那些在家中坐不住的懶散漢子,不少薄紗青帘的花轎也時不時的揭開簾帳,露出一雙雙動人心魂的秋水長眸,往外張望。
侯霖相貌只算得上清秀,因為多年秉燭月下神遊書籍裡浸染的墨香氣使得他氣度翩翩,儒雅得體。在士子如林的中原和江南遍地都是他這類的人物,可放在涼州內就是極為罕見。
不過旁邊有珠玉在前的榮大公子,侯霖只得做一襯托青蓮的綠葉。
榮孟起五官雕刻有致,一身素白長袍擺袖飄然,頭上束著一木簪,負手而立在人群中當之無愧的鶴立雞群。
最為出彩的莫過於他那雙深邃如夜空的眼眸,深不見底,別說春心萌動的二八少女,就算是男子一眼望去也要失神片刻。
侯霖餘光撇見旁邊幾個家丁裝扮的僕從扛起一頂淡藍布簷的小轎,轎中一女子輕輕挑開花簾先是瞧了一眼侯霖,隨後一雙靈動眸子就盯住了榮孟起,再也沒有偏離。
對此榮孟起心中有覺,冷冷的用目光回敬一眼,轎中的女子急忙扯下花簾。因為離的近的緣故,侯霖甚至清晰聽見轎中傳出幾聲嬌笑和打鬧,話語聽的不真切,想必也是可聞不可說的閨中密語。
他心裡哀嘆一聲,倒不是多妒忌榮孟起大出風頭,只是可悲當下世風不光男子看中相貌,連女子也是先瞧儀表神態。
他腦筋轉的極快,天馬行空想到在三秦城一面之緣的涼州刺史梅忍懷和榮孟起曾給他說過的故事,當時怒氣攻心沒有好好打量這位刺史大人,如今細想一下梅忍懷也稱的上美男子,歲至不惑還是一臉弱冠之年的秀氣,也難怪那位青樓女子對他死心塌地。
正想間,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雕棟畫樓,雲向鳶停下腳步,若有所思。一旁的黃楚邙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激動,恨不得四肢並用往人群裡面鑽。
旁邊一個揹著行囊的書生頭戴一頂帷帽,看他衣著不像是富貴人家出生。
這書生抬起頭望著最高處的一個赤杆風樓喃喃道:“青樓當大道,高入浮雲端。”
侯霖心裡跟著默唸一句,啞然失笑,只覺得太過儒氣。
這十六道煙花街巷裡不光有在官府登記在冊的清倌,更有不少以此為生的可憐流鶯。特別是這幾年涼州動盪不安,尋常百姓連飯都吃不起,賣妻賣女的狠心漢子幾乎能從這排到平沙城的城門處。
只是這流鶯畢竟明面上被法令禁止,也就上不了檯面,白天根本無處可尋,可一到晚上在這煙花章臺的隱蔽處路過,總能見到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衝你搔首弄姿。
這等下賤流鶯是不為士子貴人所恥的,對於這等要風流更好名聲的人而言,狎妓是一件高雅之事,若是只求行那苟且之事,還不如在自家府邸讓妻妾下婢來服侍,何必來這地方。
平沙城裡最受兜裡不缺金銀財物公子爺的畫樓牌坊共有五所,其中侯霖看到的那座最高的綠瓦風樓正是其中之一。
此樓雅名為煙雨閣,為避嫌只蓋得樓高八層,但加上在地下建造的賭坊,那就是九位之數。曾經有人因私仇去郡府狀告煙雨閣建九數高樓,意欲謀反,最後卻不了了之,可想煙雨閣幕後的金主如何手眼通天,更有其心可誅者散佈謠言說這煙雨閣幕後最大的金主正是天水郡的郡丞傅尚為。
這是這等流言太多,整天都會憑空冒出上幾個,起初還有不少人跟風叫喚,時間久了別說有人口口相傳,就連相信的人都沒幾個。
煙雨閣是平沙城裡獨樹一幟的大畫樓,光瞧這八層塔樓大小的青瓦角簷就能把很多囊中羞澀的男子給嚇退。這等青樓名聲大,牌面也大,如今涼州四揚烽煙,可這煙雨閣門前那青玉朱血的碑臺上綁出花樣的大紅繡簾一天一換,單是這一樣就不知每日要花出去多少銀子。
煙雨閣樓下人來人往,也有不少看上去穿著並不講究的人能進樓一窺,至於那些官宦子弟有些是為了顧及自己和家族名聲,不會在眾目睽睽下進樓尋花問柳,都是從煙雨閣畫樓後的那一片林苑橋門裡進入,據云向鳶說,他那幾個平常看著都溫爾卓雅的堂兄叔侄可沒少鑽這橋門,雲家的幾個掌事宗老知道也不會多言幾句,畢竟連夫子都曾說過食色性也,除去那些心裡畸形只好斷袖和宮中自絕命根的太監外,有幾個男子不是心猿意馬?
狎妓可不是脫了褲子上,拔鳥不認人的腌臢勾當,其中的門道比起官場上的勾心鬥角來說更要費心費力。
這煙雨閣一樓和尋常酒樓並無兩樣,比起一般的飯館而言更是勝上一籌,有魯楚燕和本地聘請來的名廚掌勺,除了明令禁止的皇家特供菜系外,沒有吃不上的美味珍饈。
可進樓找樂子的客人可沒傻到侷限在這一樓吃飯,猴急些的就踩著軟香木楠的淡紫色臺階直上二樓去了。
煙雨閣號稱八百鶯花,包括了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也有賣藝也賣身的紅倌子。更有豔名滿涼州的三大凰女,只是平日難得一見,能讓這三位雖身在紅塵卻不食人間煙火的尤物服侍伺候,平沙城內還沒真沒幾個這等人物,屈指可數的那幾位也不會自甘墮落到讓人拿此事來嚼舌頭。青樓女子名聲不論多好,可終究沒幾個敢說自己是冰清玉潔,在相貌出彩氣質出眾的青樓女子命格上吉,能被殷實人家贖身,也沒聽說過有能做正妻的。
流鶯野鴇是人盡可夫的渾水貨,除了那些要近色不要命的糙漢子頭腦一熱敢抱著啃外,稍是潔身自好的都會如避蛇蠍。說到底流鶯和這勾欄綵衣並無區別,都是做著皮肉生意,可後者怎麼也稍微乾淨點,按照道上的話說就是清水貨。
煙雨閣名聲在外,自然不會落的像其他為了攬客不擇手段的普通牌坊一樣,還沒進門當街就能聞到百種酥人筋骨的香氣和嫩粉玉臂裡夾著花布招搖。再託著胸前那對玉兔往過往的人身上亂蹭,做那倚門賣笑人。
對此不少沒有正經生計的遊漢可是樂開了懷,不用掏出一塊銅板就能一親芳澤,夾雜在人群中白吃這些如花年紀姑娘的軟豆腐。膽子小些的心裡緊張又興奮,就故意放慢腳步讓這些姑娘來拉攏,等到晃晃悠悠在這比起崑崙三千巔還要巍峨的百峰叢中逛出來,路都快走不動了。膽子大些的潑皮那更是厚著臉往這些反正也沒什麼地方不能碰的妓倌身上湊,混跡在人群中裝作若無其事的伸出兩隻手東摸西碰,只覺得意猶未盡。
這十六道鶯巷初起時當地不少遊閒漢子每天混吃混喝沒事幹了就愛往這裡面鑽,沒銀子進去大刀闊斧的耍上一通沒關係,只要膽大心細每天在這些花哨樓畔外轉悠上幾圈就心滿意足了。
據說還有無恥到不過百丈小街走上十幾回的無賴,被撞破後免不了被樓裡豢養的打手當街一陣痛打到渾身青紫,頭破血流。性格潑辣點的妓倌也會嘴裡叫罵到叫你小子吃老孃便宜之類的葷話提起裙裾上前狠踩。反正這種人打了也就打了,平沙城裡的縣衙每天可是忙的不可開交,沒有功夫管這檔子小事,打殘都無妨,只要不鬧出人命便好。
人群擁擠,雲向鳶躲在煙雨閣下的碑臺旁,倚著乳白色的玉璧打量上面雕琢的奇珍異獸道:“這煙雨閣我小時候還真來過一次,那時毛都沒長齊哪裡懂什麼魚水歡容,跟著我那堂兄進來玩了一次,只覺得裡面不少小曲兒彈的確實不錯。”
剛過正午時分,鶯巷就是熱鬧非凡,鞋跟頂著鞋尖,前推後搡,侯霖傷勢未愈,病骨體弱,即便有鄭霄雲抬出一條胳膊推開來往人群還是免不了被踩了好幾腳,索性衣冠還算整潔。聽到雲向鳶在這大擺龍門陣,邊伏下身子心疼自己剛換上的一雙黑烏布靴,邊拌嘴道:“雲將軍,你可少吹幾句,等等要是見到哪家姑娘臉紅到步子都邁不開得多丟人啊!”
雲向鳶冷哼一聲,翹起嘴角一副膏粱子弟的笑意道:“都是姑娘見到本將軍臉紅的不敢抬起頭,至今還沒遇到能讓本將軍臉紅的美人,雖說爬過的床榻也不少,可本將軍何許人也?那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只留身過夜,不留心動情!”
侯霖見他要吹噓個沒完,頭大的急忙堵住他眼看就要止不住的話頭道:“好了好了,雲大紈絝,扯這麼多不如找個能坐的地,你說對不?”
ps:(在這個悲傷的日子裡我碼出了至今最為香豔的一章,何其悲哀,不說了,抹幹眼淚繼續存稿,這個月會有一個星期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