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那個胖墩見到,定要慶幸被馬跨身而過的那個守城甲士不是自己了。
侯霖冷眼旁觀,從那個哀嚎叫罵的士卒身旁策馬而過。
王彥章幾乎是揮鞭衝進城門,仍是覺得不解氣。兩旁的守城士卒都嚇的噤聲在旁唯唯諾諾,不敢質問,更不敢出頭。馬上那幾個人看著就殺氣凜然的,他們只是為了餬口,沒必要把命給搭上。
侯霖氣勢遠比前幾日要沉穩雄厚許多,這些天來一直照著秦舞陽說的方法練劍,只是從三百少成了兩百,清晨揮劈持劍一次,夕時在來一次。
雖然兩條臂膀連舉起時都是痠痛難忍,在馬上顛簸更是煎熬。可他還是面不改色,逐漸接納了這份可受可不受的苦頭。
他帶著幾騎曾到雁蕩山外一觀,遠遠張望這座如今方圓數里都無人敢過的雄偉山峰。
說是一座山,實則是兩峰並立齊高。兩旁都是斷崖峭壁,猶如刀削斧劈,兩峰陡峭,直立千仞。
唯獨兩峰之間有一條寬敞的山路,約莫是多年被人行走踏出來的徑道,直鋪林間,可從中登上兩峰,不算險峻,可夾在兩峰之間,就是易守難攻的天塹地和之勢。也就難怪為啥那個西陲老卒會在雁蕩山裡立旗為寇。
侯霖繞山一圈,將雁蕩山的地形走勢簡單的描摹在紙上,回去和榮孟起商量合計了一下,不約而同的認為想要清剿雄踞雁蕩山的匪寇,必須要奪得這兩峰之間的山林大道。與兵法上的孤軍不守城是一個道理,守山更比守城難,若能阻截此道,斷其汲路,這千人匪寇不攻自破。
可與榮孟起推演數次,做攻方的侯霖都以失敗告終。倒不是榮孟起如何厲害,都是常人能做能想出來的方法。侯霖連佔據這兩座險峰之中的山林大道後如何固守,拒馬該如何擺放,箭弩該如何張弛都已經一一在心中有個大概謀策。
可他推演時才發現,自己連進山都做不到。
難道盼著那幫匪寇聽說官軍來圍剿都縮在山上發抖,等到無糧無水才恍然大悟奪回這條把持著數千性命的山徑?
將守勢的優勢盡數放掉,與自己調個位置,來反啃?
侯霖緊緊抿著嘴唇,那匪寇頭領只要沒得失心瘋,就不會犯這種跟往自己脖子來上一刀沒什麼區別的錯誤。
多方打探和詢問,侯霖大致知道雁蕩山裡有多少賊寇,兵械如何,糧草幾許。最讓他覺得不容樂觀的是這雁蕩山賊寇依山紮寨,按理來說是山賊,卻有不下三百匹的戰馬。
聽到這個訊息時,正抱著水囊飲水的侯霖差點一口嗆死。
他滿打滿算也不過三百多匹戰馬,河床一戰折損了十幾匹,就已經讓他心疼了好幾天。他可不相信這賊寇會把馬匹拴好,依險而步卒當前,等著他把弩箭長槍伸過來。
雁蕩山的山勢險峻,可山下數十裡都是一馬平川的草地,能將騎兵仗著地勢衝刺起來的殺傷力發揮到極致。既然他能搞到這麼多戰馬,不是用騎兵的行家,也絕不會差到哪去。
不論輸贏與否,數量相當的騎兵交鋒下來,必定是慘烈的一幕。
涼州天寒地凍,要不也不會被人說是苦寒之地。冬夏長而春秋短,這天時導致涼州地產的戰馬大多擅長奔途而不擅負重。那霸王叛軍麾下鼎鼎有名的虎騎營就是最好的例子,曾經日夜長途跋涉奔襲百里,才有武威郡戰略佈局的全盤沙解,才會有西涼金家的奪門而竄,寒膽城的潰敗失地。
而自稱是沉沙重騎的虎騎營,雖說人馬皆掛甲,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水分。比起真真正正是重騎的燕陽義,虎騎營人馬身上掛著的甲冑只能算鐵片。
拉回思緒,侯霖這邊的王彥章和秦舞陽都有萬夫不敵之勇,可真到了沙場上,幾千人攪在一起,一個人在強大,發揮的作用也微乎其微,即便他們能割下幾十顆人頭,也難影響到戰場大局。
越想越煩惱的侯霖拉扯韁繩的力度不由加重,底下的馬駒搖頭晃腦,表示自己的不滿。
侯霖急忙撫慰順摸馬脖上的鬃毛,讓這個陪伴他有些時日的兄弟靜下來。
已經算是驅馬衝撞街巷的王彥章眯著虎目,一雙眸子裡精光猶如肩背上銀尖槍的寒芒。第一次入三秦城的他放眼一望,最矚目的當仁不讓是那老秦鼓樓,然後便是離著鼓樓不遠的縣衙,六角房簷紅牌匾,是一等一的官家氣派。
他看著那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公正廉明’,嘴角泛起冷笑。
那十幾個傷重不治的弟兄,大多都是出自險關峰啊!
侯霖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過去用手在他如火如炬的眸子前晃了晃,警告道:“進縣衙可以帶槍,但你可別一氣之下槍挑了那縣令。”
出乎侯霖意料的是王彥章側過臉道:“不進。”
“最好。”
侯霖笑著回道,也隨之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縣衙府邸,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
縣衙內。
守城士卒哭爹喊娘的一路跑回縣衙府,看到縣令大人後只覺得比親爹還要親,二話不說跪在地上開始哭啼進城的那幾騎有多霸道蠻橫,衝撞城中百姓,鞭笞守城士卒,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望著縣令大人,希望能替他討回公道,再不濟,賠些銀子養傷也好。
他哪知道得知侯霖再度進城的縣令表面是鎖眉咬唇,心裡早已樂開了花。鞭打甲士沒關係,反正鞭子抽的不是自己。衝撞百姓無所謂,又不是自己親戚。
比起王闡的老奸巨猾,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小聰明。知道侯霖進城越是違規撒怒,等到了縣衙後氣也就消的差不多。
正想去叫人請來王闡,卻見那個年邁的縣衙管家氣的發須皆抖,跌跌撞撞的越過門檻,豎起兩根手指指著縣衙大門怒聲道:“縣令大人,門口那幾個人又來了,小四和王田說讓他們等候片刻,可那個看著面善的後輩直接推開闖了進來,目無法紀,可恨至極!”
老管家還欲發牢騷,庭院中已經有腳步聲靠近,縣令擺了擺手讓他退下,自己負手佯作淡定,心裡卻像懸了七八個水桶搖晃一樣忐忑不安。
侯霖徑直走進來,身後只帶了榮孟起和鄭霄雲,其餘人都留在了縣衙外等候。
若是沒發生前面那檔子事他還會禮讓這縣令三分,如今讓他在低下身子拱手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侯霖毫不客氣,走上庭堂自己就坐客席,把故作深沉的縣令晾在一旁。
兩人心照不宣的不提前幾日發生之事,縣令輕笑道:“侯都尉今日造訪,所為何事?”
“縣令大人知道雁蕩山的賊寇吧。”
縣令點頭,笑容不變道:“自然知道,這雁蕩山原本是三秦城轄制內的一處名勝,風景怡人,本官還曾上山去尋訪那位雁蕩觀的道人,只是仙緣未至,沒能遇到。聽說那道人死在賊寇手上,本官是痛心疾首,愧為一方父母官啊!”
縣令說到這,還捶胸跺腳,就差逼出幾滴眼淚。
侯霖冷眼旁觀,等到這縣令哀嘆幾聲後在開口道:“既然縣令知曉,那在下就長話短說,雁蕩山的賊寇不同於河床那夥匪寇。近幾日我到處打聽,得知這雁蕩山的頭目曾在西陲戍守多年,深得邊塞戍軍的章法。但既然與縣令大人有約在前,這雁蕩山裡的賊寇我必定要掃蕩乾淨。”
縣令讚道:“侯都尉心繫本地百姓,真乃我三秦城的福澤。”
侯霖笑不露齒,繼續道:“實不相瞞,我這趟是找縣令大人借兵的。”
“城中百名戍卒,可盡聽侯都尉的調遣!”
侯霖起身:“不!我問大人借的是起碼兩百卒以上的騎兵!”
縣令笑容僵硬,不自然道:“侯都尉莫不是拿我開涮?我這小小的三秦城連兩百匹戰馬都湊不出來,又哪來的兩百騎兵?”
“所以在下才來懇請縣令大人,為了三秦城的百姓和大人自己的前途,去借上一借。如今天水郡邊上駐紮的涼州郡兵,兩萬騎都有餘了……”
侯霖壓低聲音,縣令眼皮一跳,苦澀一笑道:“這我得去問問別駕大人,既然侯都尉如此爽快,我也說句掏心窩的話,那些郡兵的將校都尉,我可是真的請不動。”
兩人相視大笑。
出了縣衙後,鄭霄雲才開口問道:“能不能成?”
侯霖板著面孔:“他說去找州別駕的時候,就動了這心思,八九不離十。”
翻身上馬,侯霖回過頭最後望了一眼縣衙自語道:“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飯,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道理人人都懂,只是穿上了那身大紅官補,有幾個能把那股不食煙火的清高勁放下,哪個又能做到視百姓為親子的父母官?”
遠處鼓樓上,閒雜人等不得登樓的頂層上,從黑暗角落裡鑽出一道身影,手裡持著陰陽風水幡。
看著侯霖幾騎的背影,笑如朝陽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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