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城。
夯土堆積的土城牆遠不如長安城那般巍峨雄偉,卻也有別樣的滄桑氣息。像這種小城地處偏遠,朝廷也不會撥錢來開道一條護城河,比起長安城每日都人滿為患的城門口,闌城的城門前只有幾個昏昏欲睡的守城士卒,窩在城根下打著哈欠瞌睡。
一行人暢通無阻的進城後,雲向鳶帶著幾個親兵直奔城衙門,天下衙門朝南開,是最好找的建築,更何況這個站在不足兩丈高的城牆上就能將城中事物一覽無遺的小城。
侯霖帶著鄭霄雲在城中閒逛,惹來許多目光,陌生人在這城內實在太過扎眼,除了附近幾個村落的人會來闌城外,一年也少有幾個會進這座小城。
兩旁低矮房屋一間隔著一間,木樑石磚黃土牆,千篇一律。一腳踩下就能揚起好大一片飛塵,侯霖想起長安的繁鬧景象和隴右郡的山清水秀,長嘆一口氣。
兩人隨便走走,突然聽到在這城中算是寬敞的偏僻巷子裡傳來一陣打鬧的響聲,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虎背熊腰,赤裸著上身的屠戶漢子手裡提著一個比起他要瘦弱太多的男子走出來,就如提著一隻小雞一樣。男子不停的拳打腳踹這屠戶,卻毫無作用,最後被扔出巷子,爬起身後面有懼色往後滾爬幾步,看到巷口有人,不願丟了面子,指著屠戶罵了幾句不痛不癢的狠話,自己覺得豪氣萬丈,一溜煙的跑了。
屠戶鐵青著臉,看到男子健步如飛轉眼沒了身影才鼻音極重的哼了一句。
陰暗巷中跑來一道嬌弱身影,手裡還揣著一塊女兒家的繡花肚兜,滿臉通紅。
“王大哥,不用管他了,謝謝你。”
屠戶滿臉橫肉,光腦袋壯臂膀。拍了拍手對這女子時就沒這麼盛氣凌人,轉而一臉良善開口道:“妹子!以後要這種潑皮無賴在做著下三濫的無恥事,你就直接拿我給的那根木頭棒子打出去!你啊、什麼都好,就是這性子太羸弱,我那賢弟若有在天之靈,想必也希望你能堅強些。”
女子聽後眼眶通紅,嗓音微顫道:“曉得了大哥。”
神經大條的屠戶沒注意到這個細節,繼續循循教說。
侯霖一愣,認清這女子面貌正是城外巧合救下的女子,他吹了一聲口哨,屠戶以為又是不長眼的遊閒地痞,立馬轉過身盛氣凌人的望向他。
女子抬起頭,看到是侯霖後原本就是透著紅暈的兩個白皙臉頰更紅,她將手中肚兜藏在身後才抬起頭朝著侯霖笑了笑。
碧波盪漾的眼神清澈無雜,笑不露齒,很是好看。
屠戶看著面前這個年紀不大的男子警惕問道:“怎麼?大妹子你認識?”
女子點點頭輕聲道:“這位將軍是個好人,在城外救了我一命。”
將軍?
屠戶看著衣著不倫不類的侯霖滿臉質疑,分明是書生打扮的寬襟長袍,可偏偏袖口短窄,也沒有那隨風招展的裾擺,比起他賢弟那長袍綸巾的風流打扮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侯霖走上前道:“這麼巧。”
女子臉皮薄,怯生生的低頭嗯了一聲,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屠戶這才注意到侯霖身後的鄭霄雲,塊頭比起在這城中最壯實的他也毫不遜色,年輕時曾在西陲邊塞殺過羌賊的他看到鄭霄雲走路時的動作才相信女子的話。
常年軍伍的人,除去鳳毛麟角的左撇子外,大多走起路時兩邊肩膀右邊會不擺動,顯得一高一低,這是因為長時間握著刀劍養成的習慣,這份自然到退出邊軍十年的習慣,屠戶亦是如此。
屠戶撓了撓腦袋,道了句:“大妹子,有事就找哥啊,我先走了。”
只剩三人在巷口,侯霖不知如何開口,而應該盡地主之誼的女子硬是站在原地許久才小聲道:“將軍既然走到這,就來喝杯茶吧。”
早就料到這般寒暄的侯霖立即道:“好!”
女子孤身在前,轉入巷口。侯霖這才頭疼,想起了那句寡婦門前事情多,琢磨著找個聽起來不蹩腳的說法離開,可見到女子已經自顧自的走進去,只好硬著頭皮快步跟在後面。
小巷越進越窄,又因為在城牆底下,常年見不到陽光,幾顆倔強長在土牆下的綠苗也都病怏怏的枯黃。
幾間土屋只有矮牆籬笆相隔,女子帶路走到最深處的一個庭院,先走了進去。
侯霖跟上。
庭院不大,從門走到屋口也就十來步,一顆涼州獨有的胡楊挺立茂盛,最上面的枝葉都挨到了城牆,皺摺縱橫的樹幹上拴著一根細繩,上面搭落著許多剛洗完的衣裳,幾件打著補丁的衣服掉在地上,女子上前拾起,看著還未晾乾的衣服又沾染了沙土,只得扔進一旁的舊木盆,準備在搓洗一遍。
女子招手,細聲細語道:“將軍進屋裡坐吧。”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言語中的不妥,心底暗罵自己一句,哪有寡婦招待陌生男子進屋裡坐的,這可是不守婦道!
侯霖沒想這麼多,坦然處之,背著手走進屋內。一縷斜暉對映進房內,侯霖環視一遍,屋不大,也沒太多物件,一盞油燈、一張硬通床板,上面置放著一床洗的發白的被褥,連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都沒有。
女子拿出兩個碗,給侯霖和鄭霄雲倒了一碗溫水,窘迫道:“賤身家裡貧寒,連口像樣的茶水都沒,還望將軍不要介意。”
侯霖搖搖頭,笑若桃花大飲一口道:“不打緊。”
這女子睫毛彎彎,低下頭不敢直視,她只覺得侯霖笑起來像極了他那個冤死的夫君,觸景生情下還帶著幾分青澀少女才有的羞容。
女子在江南那邊只算中人之姿,可放到這沙塵鋪天蓋地的苦寒涼州,就是百裡挑一的水靈姑娘,全因地域使然。
侯霖看到旁邊一間側屋裡沒有關門,能看到一書桌案臺。
他好奇心起,詢問道:“我能進去看看麼?”
女子點頭道:“將軍請便。”
侯霖腳步輕緩,書屋裡不沾一絲塵埃,擺放著諸多書籍,只是比起學士府書樓裡那琳琅滿目的絕世孤本,這裡實在是不值一提,大多書簡都是隨處可見的通俗讀物。
書屋裡乾淨整潔,即使女子夫君已經去世,可她還是照舊每日打掃一遍。
侯霖抬起頭,看到案臺上紙窗下一塊用竹木簡單裱起的木板上寫著一句簡簡單單,卻讓他肅穆起敬的話:
挺起胸膛做人,低下頭顱做事。
侯霖微微躬身一拜,嘴裡吐出一字:“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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