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一點光明閃亮。

雲慕驀然從睡夢中驚醒,一陣頭痛欲裂。隨即,無數紛繁的記憶在腦海中閃過,陌生且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驚愕茫然,惶恐不安。

雲慕實在想不明白,本該魂飛魄散的自己,怎麼會突然之間出現在這裡。

這是一處狹小的房間,透著窗戶的微光隱約可見房中的擺設。說是擺設,其實只有一張簡易的木床和一張陳舊的方桌罷了。

可就是這麼一個簡陋的地方,卻承載著雲慕無數的回憶。

思緒飄忽,記憶漸遠。

過了良久,雲慕艱難的撐起身子,強忍著各處關節傳來的巨痛,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間。

……

天色微亮,秋意微涼。

雲慕失魂落魄的走在雜院中,路過一幅幅熟悉的場景,猶如身在夢境,讓他不由忘記了寒意,忘記了疼痛,甚至忘記了自己。

走到一處池塘邊,雲慕不自覺的停了下來,神情木然的看著水中倒影……倒影裡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小小少年,嘴角淤青,眼框紅腫,頭髮凌亂,顯然受了不輕的創傷。

玄歷九六八二年……大梁古國……西南邊境……流雲鎮……雲家……

雲慕的記憶再次湧動,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自己不但回到了從前的住處,還變成了小時候的模樣!?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雲慕耳邊嗡嗡作響,腦袋一片混亂,未知的恐懼在靈魂深處蔓延。

“難道……”

恍惚間,雲慕似乎想到了什麼,不自覺的摸向自己的脖子處,那裡掛著一隻紅繩綁上的【如意吊墜】……青紋白玉,方寸大小,古樸陳舊,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然而雲慕清楚的記得,自己在消亡那一刻,正是胸前的【如意吊墜】突然綻放出一道奇光,護著他一縷靈性不滅。當他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回到百年之前。

如意如意,平安吉祥,萬事如意。

此物戴在孩子身上,代表著父母的祝福與期望,很多大戶小戶人家的孩子皆有此物。

只不過,當雲慕看著手中的如意吊墜之時,臉上不由顯露出一抹複雜之色。

……

雲慕本是個孤兒,自幼被養母帶回雲家養大,所以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親身父母是誰,只知道這枚如意吊墜是他父母留給自己的唯一物件。

儘管很多人都罵雲慕是沒人要的野種,但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誰會給棄兒身上戴一枚代表著吉祥的如意吊墜?

所以雲慕更願意相信,肯定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自己才會與父母分開,說不定他們一直在努力尋找著自己,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謝謝……謝謝你們……”

雲慕撫了撫胸前的如意吊墜,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感激,他感激父母的庇護,更感激如意吊墜將自己帶回到這個地方。

過去未來兩扇門,一沙一念在其中。

此時此刻,雲慕早已分不清什麼是夢幻,什麼是現實。

沉暮蒼涼,黯然淚下。

無論是回到過去也好,夢中幻境也罷,只要活著就好,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只要活著才有資格說什麼承諾。

正在這時,遠處飄來一陣草藥的清香。

雲慕漸漸轉醒,在思緒的牽引下,不由自主的朝著藥香源頭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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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

雜院角落處,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

雲慕靠近一看,只見一名素衣婦人正蹲坐在牆角下,打著火,煮著藥,偶爾難受的捂著心口。

望著那纖細瘦弱的背影,雲慕的心像是被人猛揪了一下,腦子裡一片空白!

素衣婦人名叫雲裳,曾是雲家的嫡系長女,因為樣貌出眾,天資卓越,被大銘府梅家看中,而後迎娶進門,算得上前途無量,風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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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長,雲裳嫁入梅家之後,顯露出超凡的天賦,因此召來妒恨,被人設計陷害廢去一身修為,甚至還背上一個不守婦道的名聲。

由於沒有任何證據,此事最後不了了之。

而雲裳再無顏面留在梅府,很快被打發回了孃家。

當時的雲裳心灰意冷,本有輕生之念,沒想到,在河岸邊她卻發現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從而又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並且把嬰兒帶在身邊撫養長大。

是的,那個嬰兒正是雲慕。

“雲慕”這個名字是雲裳起的,雲是白雲的雲,慕是雲慕天光的慕,代表著純潔乾淨,嚮往著光明與希望。

這是雲裳對雲慕的期盼,所以她從來不跟雲慕講自己的事情,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單純快樂的,不要生活在憤恨和痛苦中。

……

很少有人能夠體會,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孩子生活,需要承受多麼大的壓力。

雲慕至今都還記得,雲裳回到雲家之後的狀況,非但沒有感受到親人們關懷,反而遭遇了無數的羞辱和打罵,甚至引得流雲鎮上風言風語,飛短流長。

雲家為了自己的顏面,最後不得不將雲裳母子安置到這偏僻雜院,並且斷其月奉,只是讓其做些低賤的雜役維持生計。

……

“母……母親。”

一聲輕喚,彷彿跨越了整整百年的時空。

雲慕一步一步走到婦人跟前,重重跪倒在地,抱著婦人眼淚直流,生怕再次失去對方。

“小慕你……你醒了!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咳咳咳……”

婦人見到雲慕醒來,心情一陣激動,又是一陣強烈的咳嗽,憔悴的面容越發蒼白。

“母親別動氣,別動氣!”

雲慕連忙起身,在婦人背後輕輕拍打了幾下,婦人的氣色這才稍稍好些。

在雲家生活了十二年,雲慕所感受到的處處皆是冷漠,唯有雲裳帶給他許多溫暖。

這是一個堅強善良的女人,也是一個偉大的女人。她給了雲慕第二次生命,將自己人生最美好最包裹的青春,無私的奉獻給了雲慕。

因此,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生母,雲慕對她的敬愛從來沒有改變過。

“小慕,你怎麼又跟人打架了?而且這次還傷得這麼重,你知不知道再過幾天就是雲家啟靈臺開放的日子,你……”

雲裳本想嚴厲的訓斥雲慕幾句,可看著對方眼中含著的淚水,後面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還疼嗎?”

雲裳心疼地摸了摸兒子淤青的眼角,目光微微溼潤:“小慕,是母親不好,跟著我這樣的母親,讓你受苦了。”

“不,不是的,是兒子讓母親擔心了。對不起……對不起……”

雲慕再次跪在地上,始終不肯起來,這句對不起,他欠了整整百年。

雲裳心中酸澀,輕柔的抱著兒子的腦袋道:“母親知道,一定又是他們招惹了你,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嘿嘿,不是他的錯,難道還是明軒少爺的錯?”

一個乾癟癟的聲音遠遠傳來,母子二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對中年男女趾高氣揚的走進雜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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