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了任務的戈拉茲可夫把望遠鏡還給崔可夫,敬完禮後,和他的政委一起往山下走。.而我和崔可夫則重新跳進了那個充當臨時指揮所的彈坑。

聞著被河風吹過來的硝煙裡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看著敵人的炮彈不斷地落在渡河的隊伍中間,不時將英勇的戰士連人帶船炸得粉碎,將船隻的碎片和人的殘肢斷臂高高地揚到空中,又天女散花般地灑落在頓河的滔滔河水裡。僥倖沒被命中的那些渡河器材,也同樣不讓人省心,那些不結實的木排或門板也不時地沖天水柱掀翻,上面的戰士落水後,除了少數人抓住木板或斷木繼續漂浮在水面上,剩下的人都被洶湧的河水卷走。看到這一幕,我的心不禁都揪緊了。

就在我為第112師渡河部隊的命運感到憂心忡忡的時候,山坡下突然傳來一陣宏亮的口號聲:“加快行軍速度,快!快!跑步走!”

“左—左—左—右—左!”一陣整齊的後生後面跟隨而至的是齊刷刷的腳步聲,幾百雙靴子踏在地上的動靜可不小,生生地蓋住了遠處的槍炮聲。一大隊全副武裝的戰士在指揮員的帶領下,從山坡下跑過。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戰鬥力如何,但從他們整齊劃一的步伐和口號聲,我知道他們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快點瞧啊!司令員同志。”我連忙叫著崔可夫,指著從山坡下經過的部隊,激動地說道:“看,是我們的部隊上來了。”

崔可夫看著從山坡下經過的這支部隊,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微微地點點頭,滿意地說道:“戈拉茲可夫將軍的這支部隊看起來還不錯,希望待會兒打起仗來,千萬可別讓我失望就行了。”

部隊來到了山坡的正面,隨著指揮員的一聲口令,部隊停了下來,接著又齊刷刷地向左轉,整個隊伍面向頓河方向。一名指揮員從佇列的最右邊跑步出列,來到了隊伍的最前方。因為距離隔得不遠,所以我不用望遠鏡,也能看清這位指揮員就是98師的副師長謝廖金。我想聽清他會對自己的部下說些什麼,便雙手撐著彈坑的邊緣,身體微微前傾,側耳聆聽著。

只聽謝廖金上校高聲地說道:“同志們!我們師接到了命令,要和友軍配合作戰,將佔領了頓河左岸的敵人全部消滅掉。”說道這裡,他略為側了一**體,用手指著後面的頓河方向,“我們的友軍,此刻正冒著敵人猛烈的炮火,在強渡寬闊的頓河。由於他們沒有炮火的支援,也沒有足夠的渡河器械,在渡河的過程中傷亡慘重。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敵人消滅掉,所以我們必須要幫他們一把,立即從敵人的後面發起進攻,吸引敵人的注意,為進攻部隊減輕壓力。你們有信心完成這個任務嗎?”

“有!”指戰員們齊聲高喊著。

謝廖金上校滿意地點點頭,扭頭衝著佇列裡喊道:“旗手出列。”

隨著他的喊聲,佇列最右側一名扛著軍旗的戰士,小跑著來到了他的面前。接著莊嚴地抖開了這面第98師的軍旗,讓這面光榮的旗幟隨風飄揚。

謝廖金走上前去,彎下腰,虔誠地用雙手捧起軍旗的一角,深情地吻著。

整個隊伍裡霎時寂靜無聲,大家默默地看著上校的一舉一動。

謝廖金站直身體,舉起了拳頭,鄭重地宣誓:“為了步兵第98師的光榮,我們宣誓!”

“我們宣誓!”指戰員們也學著他樣子舉起了拳頭。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謝廖金帶頭宣誓。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指戰員們複述著他的誓言。

“誓把德國侵略者趕出邊境,讓勝利的旗幟,在蘇聯上空永遠飄揚!”

“永遠飄揚!”

宣誓完畢,上校拔出手槍,高高地舉過頭頂,再度高喊著:“全體成散兵隊形散開,向著頓河前進!”

山坡下的隊伍迅速地散了開來,排成了七八十人一排,每人間隔五米左右的進攻隊形,指戰員們端著步槍、衝鋒槍、機槍,昂首挺胸地大步向前走去。而謝廖金和旗手則肩並肩地走在隊伍的最右端。

“這個謝廖金上校是好樣的。”崔可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的身邊,也俯身看著山坡下所發生的一幕,“他沒有在部隊進入進攻位置後,就馬上發起進攻,而是先用榮譽鼓舞了指戰員們的士氣後,再發起進攻。我估計敵人是擋不住他們的。”

我抬手看了看錶,扭頭看了看後面,自言自語地說:“戈拉茲可夫將軍不是說馬上讓炮兵為步兵提供炮火支援嗎?從剛才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分鐘,怎麼還沒有開炮啊?”

崔可夫笑著說:“奧夏寧娜同志,你太姓急了。把火炮從軍列上卸下來,再構築好炮兵陣地,最快也得半個小時以上。”

“半個小時?!”我看了看正在向敵人陣地前進的散兵隊形,忍不住擔憂地說:“這麼長的時間,謝廖金的部隊差不多已經進入了敵人的步槍射程範圍,到時傷亡可小不了。”

情況遠比我想象的要糟糕得多,進攻部隊前進了不到五百米,就被敵人發現了。在鬆散的進攻佇列裡,突然騰起了一團團的煙柱,那是敵人在用迫擊炮進行轟擊。我們的隊伍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炮彈爆炸後,彈片四處橫飛,不時地將我們的指戰員**,但很快後面的人就加快腳步去補上空出來的位置。

雖然敵人的炮火給我軍部隊造成了不少的傷亡,但整個部隊的前進速度沒有絲毫停滯的跡象,轉眼就已經走過了一半的路程,進入了敵人重機槍的射程。

敵人的重機槍開火了。走在最前排的指戰員們,在密集的彈雨中,抖動著倒下了一大片。甚至連那面軍旗也倒伏下去,不過很快又被人重新豎立起來。後面的指戰員沒仍然沒有停步,繼續在不斷地大踏步前進。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山坡後方傳來了炮彈出膛的聲音,接著無數的炮彈呼嘯著從我們的頭頂飛過,飛向敵人的陣地。敵人的陣地上突然騰起了一團團黑色的煙柱,隨著飛上天的還有武器的零件和人體的殘肢。原本瘋狂掃射的機槍,頓時紛紛啞火了。

見到我軍的炮兵發威,謝廖金上校及時地發出命令,指戰員們由原來的大踏步前進,變成了小跑衝鋒,快速地撲向敵人的防禦陣地。由於陣地主要是防禦頓河方向的,反面的防禦相對要弱一些,所以指戰員們很快就衝進了戰壕,和裡面的敵人展開了近身戰鬥。而炮兵觀測員看到我軍已經突進了陣地,及時地發出了訊號,讓炮兵進行延伸射擊。

我把視線從敵我雙方正在爭奪的陣地,轉移到了頓河的河面上,驚喜地發現有幾艘渡輪已經接近了岸邊,後面還跟在大批的木排。衝在最前面的那艘渡輪上,插著一面旗幟,雖然太遠看不清楚,但我估計十之**是112師的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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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輪的前方都架著輕重機槍,邊行駛邊向岸邊的敵人陣地猛烈開火,用火力壓制敵人的火力點,掩護部隊渡河。敵人雖然遭到了我們的前後夾擊,但他們顯然不會坐以待斃,抵抗依舊頑強。甚至還在用迫擊炮轟擊著頓河上的我軍船隻。

那艘插著軍旗的渡輪,眼看就要靠上岸邊了,卻不幸被一枚炮彈擊中,船身的前半截頓時被濃煙和火光所包圍。接著我看見有幾個渾身是火的人從船舷邊撲入了河水裡,想藉此熄滅身上燃燒著的大火。可惜這些跳入河裡的指戰員,卻成為了岸上敵人機槍射擊的靶子,幾經掙扎後紛紛沉入了河底或者被沖走。

由於怕炮火誤傷自己人,崔可夫命令我們的炮兵停止了射擊。第98師師長戈拉茲可夫又率領一支部隊,匆匆忙忙地趕往前線,以兌現他向崔可夫的承諾。

隨著第98師的指戰員們佔領陣地的擴大,敵人的抵抗越來越弱。渡河的指戰員們得以順利登上左岸,也衝進敵人陣地,和友軍一起清剿殘敵。

當岸邊陣地上的槍炮聲漸漸平息下來後,崔可夫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謝天謝地,終於把左岸的敵人全部消滅了。”接著又吩咐蹲在彈坑一角的通訊兵:“通訊兵,立即和司令員舒米洛夫將軍聯絡,告訴他,經過第98師和第112師的頑強戰鬥,我們已經全殲了德軍在左岸的部隊。戰場正在清點中,具體的戰果,等清點完畢後再上報。”

戰鬥既然結束了,崔可夫肯定要去戰場視察。不過這麼遠的路程,我們可不用像指戰員們那樣走過去,而是乘坐吉普車,所以只用了幾分鐘就到了。

崔可夫一下車,就見到戈拉茲可夫將軍和謝廖金上校向我們迎過來,連忙快走幾步,上前握著戈拉茲可夫的手,使勁搖晃著說道:“好樣的,戈拉茲可夫將軍。第98師的指戰員們都是好樣的,由於你們及時發起攻擊,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得這樣大的勝利。”

接著他又把手伸向了謝廖金,讚歎地說:“上校同志,您鼓舞士氣的方式很有效。好好幹,再打幾次這樣的仗,您就有機會獲得更高的軍銜。”

我也上去和兩名指揮員一一握手。握完手後,我提醒崔可夫:“司令員同志,我們是不是該到第112師看看。”

“你說的對,奧夏寧娜同志。”也許是看到打了打勝仗的緣故,崔可夫此刻的心情顯得特別好,“走吧,我們到第112師去看看索洛古布上校。戈拉茲可夫將軍、謝廖金上校,你們兩個也一起來吧。”

我們沿著戰壕往前走,從那些還沒有來得及收拾的我軍戰士和敵軍士兵的屍體旁走過。崔可夫目不斜視快步地向前走著,而我的腳步卻在不知不覺中放慢了,看到幾乎堆滿戰壕的屍體,可以想象剛才的陣地爭奪戰是多麼地殘酷。

崔可夫走著走著,突然高聲喊了起來:“喂,那不是米哈利辛上校嗎?”

一名個子高高的中年上校來到了我們的面前站定,抬手向崔可夫敬禮,禮貌地說道:“報告司令員同志,第112師副師長米哈利辛上校向您報告,部隊正在打掃戰場,請指示!”

崔可夫擺擺手,說道:“請繼續。”

“是!”米哈利辛響亮地答應一聲,接著吩咐站在周圍的部下:“繼續打掃戰場。”

崔可夫等他佈置完任務,連忙問道:“副師長同志,你的師長索洛古布上校在哪兒?”

米哈利辛低下頭,低聲地回答說:“報告司令員同志,師長在渡河時負了重傷。”

“什麼?”崔可夫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衝米哈利辛吼道,“怎麼會重傷呢?”

“在渡河時,他乘坐的渡船被敵人的炮彈擊中,身上中了十幾枚彈片,眼看救不活了。我們把他安置在一個隱蔽所裡,離這兒不遠。司令員同志,要我帶路嗎?”

“走,立即帶我過去。”崔可夫催促道。

我們很快來到了一個寬敞而潮溼的隱蔽所裡,看到有名指揮員躺在幾件鋪在地上的雨衣上面。

一個正俯身在為他救治的衛生員聽見有人進來,頭也不回地問道:“是不是擔架來了?”

“衛生員同志,他怎麼樣了?”崔可夫站在他身後問道。

那衛生員扭頭看了崔可夫一眼,連忙站了起來,抬手敬禮後,有些緊張地報告說:“將軍同志,我是師裡的衛生員。請原諒我,我不知道是您來了。”

崔可夫擺擺手,關切地問:“索洛古布上校怎麼樣了?”

“將軍同志,我無法肯定。”衛生員語無倫次地說:“他一會兒似乎還有呼吸,一會兒卻又沒有了……如果現在能為他進行手術的話,他應該還有救。”

“軍醫在哪裡?”崔可夫冷冰冰地問道,“衛生員同志,假如你知道他在哪裡的話,立即去把他找來,就在這裡為上校進行手術。”

“副司令員同志,”謝廖金上校走到他的身邊,主動說道:“在我們師裡有軍醫,我這就去把他請過來。”說完,見崔可夫點頭同意後,轉身離開了隱蔽所。

“將軍同志。”米哈利辛走過來低聲解釋道:“師長為了鼓舞士氣,親自登上渡輪指揮渡河。為了便於識別,他還讓人把軍旗插在了船頭。渡河的戰士看到軍旗後,士氣大振。當師長的船要靠岸時,卻不幸被敵人的炮彈擊中了。”

“還有救嗎?衛生員同志。”崔可夫眼睛看著衛生員問道,他的心裡似乎還存著意思希望,希望索洛古布上校還活著,只是暫時失去了知覺。

衛生員搖搖頭,咬著嘴唇說道:“將軍同志,他的**中彈,炮彈片打進了他的**,把整個胸都打爛了。而且右腿膝蓋以下的部位也被炮彈炸沒了,失血過多,沒法救了。”

崔可夫沒有理睬衛生員,在索洛古布的身邊蹲下,看著他被硝煙燻黑的臉,低聲地說道:“索洛古布上校,我們已經把頓河左岸的敵人都消滅了。你要頂住,不許死,以後的戰鬥任務還多著呢。您一定要挺下去,你的師還等著你去指揮呢。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索洛古布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嘆了口氣,走上前,在崔可夫的旁邊蹲下,仔細地打量躺在地上的索洛古布。只見他的右腿膝蓋以下都沒有了,纏著的繃帶已經被鮮血染紅。**也亂七八糟地纏滿了被鮮血染紅的繃帶。

這時,門口傳來謝廖金的聲音:“司令員同志,軍醫來了。”

崔可夫連忙站起來,一疊聲地催促道:“快進來,幫索洛古布上校做手術。”

一個提著小皮箱的軍醫在上校的身邊蹲下,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頸動脈,接著站起來失望地搖搖頭,對崔可夫說:“對不起,將軍同志,上校已經犧牲了。”

崔可夫一把揪住軍醫的衣領,大聲地說:“你說什麼,你都沒有好好地檢查一下,就說他犧牲了。你再胡說八道,行不行我槍斃了你。”

“我幹嗎胡說八道啊,將軍同志,”軍醫生氣地說。“您看他的呼吸已經沒有了,脈搏也沒有。而且現在血也從嘴裡流出來了,你們看吧。”

但是崔可夫已不願意再去看索洛古布上校的臉。他的四肢顫抖著,,喉嚨也哽住了。好半天,他才終於說:“米哈利辛上校,你去找幾名戰士來,把索洛古布師長的遺體抬出去,找給一個合適的位置,把他安葬了吧。就葬在他犧牲的頓河岸邊。”

接著他又轉過臉來,對我說:“向舒米洛夫司令員報告,說112師師長索洛古布上校在戰鬥中光榮犧牲,請他儘快安排新的師長人選。”(未完待續。)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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