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重圍孤城烽煙長

郾城。何英雙眼通紅,他已經兩天兩夜都沒有閤眼了。

此刻他依舊抖擻精神,在土黃色的城頭上巡城。

城牆上面有一層透明的冰層,各處都很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跤,何英按住腰間的長刀,一腳一腳的走在城頭之上。往外面一看,卻見重重疊疊的營帳,一眼看不到邊。一道道炊煙,好像一隻隻手,伸向天空之中。

冬天並不是一個攻城的好時節,在前日左營的猛攻之下,城牆破損不好,何英根本來不及修整,也沒有足夠的民夫修理,他索性往城牆上潑水,時間一長城牆凍得結結實實的。讓左軍無從下手。

其實潑水對城牆並不是友好,畢竟這時候的城牆都是土坯牆,到開春化凍之後,城牆就必須修繕,否則就會鬆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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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對何英來說,他覺得能挺一日,是一日。根本不去想什麼太長的時間的事情,到了開春之後,這郾城到底是誰的,還說不定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何英還要感謝左良玉。

左良玉赫赫威名,幾乎能使小兒止啼。對城中的百姓也是如此。

何英做為郾城守將,如果說他沒有感受到城中的暗潮洶湧,那是不對的。但是他即便感受到了,也不得不裝著沒有發現。

不得不說,大明在百姓之中人心已經喪盡了,但是在士紳之中的人心還在,在沒有危機的情況之下,這些人都安分守機。但是一遇見事情,他們紛紛串聯起來,還好何英的部下,大多都是跟著他的寶豐子弟兵,是他的同鄉,與他一條心,有這些子弟兵撐著,何英還勉強把握住城中的局面。但這些心懷莫測之輩,已經成了氣候,如果不是忌憚於左良玉所部的軍紀,擔心即便是投降之後,也未必能落得什麼好處,反而會被卸磨殺驢。才沒有獻城。

這也是何英不敢讓民夫登城的原因。

萬一這些民夫不是真的民夫,豈不是將城牆舉手讓人了嗎?

他心中隱隱約約有幾分後悔了,後悔派人求援了,郾城的存亡此刻已經不在他手中了,不在於他堅持多長的時間,而在於左良玉與城中的士紳什麼時候能取得信任。

何英心中暗道:“我受闖王之託,守郾城。絕對不能半途而廢。即便不能守,也要守的我死為止。”他滿眼通紅,對著身邊的一個人說道:“陳秀才,你決定了嗎?這一去,你必然是有死無生。”

這位陳秀才,頭帶方巾,雖然身上被一層層衣服裹著,看上去很是臃腫,臉上手上都有凍瘡,但是只要往哪裡一站,就有一種讀書人的氣質。即便是獵獵寒風吃來,他沒有絲毫迴避的樣子,在寒風之中,躬身行禮說道:“我一家人都死在左良玉的手下,大人給我這個機會,我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後悔啊?請大人放心,我定然不負大人所託。”

何英看了陳秀才一眼,也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真,不過,陳秀才的經歷,卻不是假的。

“你去吧。”何英因為甲冑在身,彎不下腰來,只能行了一個半禮,說道:“我代表滿城將士謝過先生了。”

左營之中。

數丈方圓大帳,被一層層厚厚的毛毯覆蓋著,大帳之中,有數十盆火盆熊熊的燃燒著,在大帳之中,雖然算不得溫暖如春,但也讓人感受不到太大的寒意。

大帳之中,一張虎皮鋪在交椅之上,而左良玉就坐在交椅之上,有一種虎虎生威之感。而一個年輕公子裹著一身披風,站在左良玉的身後,與左良玉的相貌有幾分相似之處,他就是左良玉的兒子,左夢庚。

左良玉其實也不年輕了,他與羅汝才的年紀相差不大,對行軍打仗之時,也漸漸的感受到吃力起來。 所以他將兒子帶在身邊,也是有栽培的意思。

此刻左良玉心中已經暗暗有了一絲別的意思,他把他麾下數萬將士,當做他左家最重要的財產,他要將他傳給自己的兒子。不過,他兒子卻與左良玉相差比較大,怎麼說啊?左良玉即便年老了,但也不失為一個老帥哥。但是左夢庚卻不一樣了,他的面目還算是清秀,但是一胖毀所有。他身形一胖,本來清秀的眉目也變得猙獰起來。

左良玉治軍極嚴。

方國安,金聲桓,常國安,等人雅雀無聲,儼然危坐,左良玉不出一聲,下面無一人敢冒頭。唯有火盆之中,火焰默默的燃燒之聲。

“區區郾城小城,連攻兩日,居然攻之不下,爾等以為我寶刀已老乎?”左良玉說道。

“末將不敢,只是城頭上非尋常賊子,乃是出自闖營老賊,勇悍非常,而且天寒地凍,賊人以水潑城牆,牆堅如鐵,委實不是屬下等不盡力,而是這郾城實在是一塊硬骨頭啊。還請將軍明鑑。”

“請將軍明鑑。”

一時間諸將紛紛說道。

“哼。”左良玉悶哼一聲。

諸將顫若驚蟬,一時間都不敢說話,似乎要將自己說過的話,統統的吞進去一樣。 “你們的意思是我錯了嗎?”左良玉慢條斯理的說道。

“末將不敢。”譁啦啦一陣甲冑之聲,帳中無有一人敢站著。

“不敢就好,我不管什麼理由總之,再給你們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不破城,爾等提頭來見。”左良玉說道。

“是。”諸將不答應也必須答應下來。

左良玉打發諸將出去之後,左夢庚問道:“爹,你不是說要裡應外合破城,為什麼要督促他們攻城?”

“記住,永遠不要讓下面人摸透你的心思。必須讓他時時刻刻感受到你的權威。”左良玉教授左夢庚的統軍的心得,但是左良玉看左夢庚那迷糊的小眼,也失去了教導的興致。

左良玉是山東臨清人,因為山東戰亂,將家族遷到許州,但是許州兵變,左良玉一家被殺,只剩下左夢庚這獨苗了。如果不是左家實在沒有別人,左良玉早就將這一塊朽木給踹開了。

他實在無心多做指點,說道:“叫那個陳秀才過來。”

“是。”左夢庚說道。

不一會陳秀才來了,他一見左良玉就跪倒在地之上,膝行向前說道:“大帥,還請大帥速速發兵破城。闖賊在城中屠戮士紳,無惡不作。還請大帥破城之後,為百姓報仇。”

陳軒秀才撲倒在地面之上,拼命的磕頭,哭聲也不像是是假冒的。

左良玉上前攙扶起來說道:“無妨,還請細細說來。”

左良玉忽然感覺到陳秀才的哭聲立即止住了,一段尖銳的東西直接插向自己的肚子之上,左良玉戎馬半生,即便上了年紀,也比一般人的反應要快得多,飛起一腳,叫陳秀才踹飛了。

陳秀才重重的撞向火盆,頓時將一盆火盆撞飛,重重的摔在地面之上,一時間,無數火焰好像天女散花一樣,漫天都是。

左良玉的侍衛見此狀,頓時大驚,顧不得火焰的傷害,衝了上去,將陳秀才按倒在地,然後其他人才開始撲滅火焰。

一時間大帳之中,散發出一種皮毛被燒焦的感覺。

“你為什麼要殺我?”左良玉收斂怒氣說道。

“誰不知道你左良玉所過之處,寸草不留,我等寧願為賊守城,也不願意讓你入城,只恨我大事不成,不過左良玉,你別得意,我即便是九泉之下,也要等著,我等著你下來。”陳秀才說道。

“拉下去,五馬分屍,掛首轅門。”左良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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