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汲水縣城,孫老漢先將兩人放到衙門。

然後等待。

鍾謙鞍和鍾謙靬先得點卯,以及去給領導層道謝。

縣令老爺楚源安,捕頭老爺卓弩,以及那位和自家老爹有舊的主薄老爺,都得挨個的過去問好行禮來顯示自己的尊卑和恭敬,場面事做的得足才行。

不光是給這些領導們看的,同樣是給那些同僚們看的。

拜山頭。

讓那些日後的同僚們都知道,自己的關係,到底有多麼硬!

有些場面事做過以後,對工作的展開也有顯著作用——至少那些同僚現在對鍾謙鞍和鍾謙靬這哥倆,明顯客氣和恭維的模樣,就說明了這個較為特殊的情況。

不然那些有身份的吏員們,誰會對沒啥晉升渠道和實權的白役那麼客氣?

耀武揚威的隨意指使著幹活還差不多!

而且。

老主薄點卯完以後,臉色和善的就讓他們兩個自己先熟悉熟悉環境。

算是半退休狀態的他已經不怎麼摻和衙門裡的事物,連六房的頭頭和文書,都有了極大的自主權,包括各種大使,能自己辦的就都讓他們辦,最後彙報聲就行。

唯一注重的就是這場旱災裡的情況,包括準備和正在進行的工作。

主導還交給了鍾家哥倆。

“多謝主薄老爺!”

鍾謙鞍和鍾謙靬道謝,恭敬的在房裡作揖深鞠躬後離開。

人家這位老主薄願意放權,還對他們兩人如此看重,確實得好好表示——剛來衙門裡還分不清到底什麼狀況,因此先問安問禮問好,等以後再談宴請方面的事。

否則衙門裡還有派系,那真到了一張桌子上,豈不是鬧出笑話?

站隊這方面在哪都是需要慎重的!

不過。

這衙門裡,縣令楚源安和捕頭卓弩,的確能先定下來。

昨晚的里長連根叔都能看出,這兩個人的關係有些好,來到這衙門裡的那些差役們都在若有若無的點出,這兩個人背後的身份,更是非同尋常的那種莫測。

甚至在捕頭卓弩手下那二十餘名皂衣捕快,日常都在衙門裡單獨的班房裡值守,和那些管理縣城內安穩的捕快,以及負責牢獄和司法及治安的典史老爺,如同涇渭分明的兩個體系,至少在處理尋常案件的時候,都是由另外的捕快出馬。

雖說穿的衣裳和拿的腰刀都模樣差不多,但誰都看得出來,這些鬆鬆垮垮的酒囊飯袋,絕對比不得捕頭卓弩手下,那些令行禁止,堪稱精兵般的皂衣捕快!

當然這些只是觀察得來,具體如何,他們兩兄弟哪有摻和的資格?

還是安心做事才是!

就在衙門裡單獨抽調出來負責旱情的隊伍裡,繼續商議規劃。

其實,對於旱情的處置方式基本已經訂下來,規劃的灌溉系統都隨著挖掘的溝渠和堰塘還有安裝的水利設施,逐步擴充到整個汲水縣的境內各主要產糧地。

外加派專員去安撫各村的農戶,鍾謙鞍和鍾謙靬過來只是走個過場。

不能過河拆橋不是?

畢竟這旱情的解決方法,都是這鍾家兩兄弟提出的。

就在鍾家這哥倆進入縣衙任職,拜會完楚源安這位縣令以後,同樣拜會了的卓弩則快步走進屋裡,臉色帶了幾分深沉和凝重:“得到訊息了嗎?”

楚源安還在翻看著文冊,臉上還是平靜的模樣:“你又說得什麼訊息?”對這位青州將門的虎子,沒有責怪他直接推門進來的意思,只是笑了笑道:“如果說你有好感的那個鍾家賢弟,那顯然是知道訊息,如果說天聖教餘孽,我就不知道了!”

捕頭卓弩頓時坐在他面前苦笑:“你這不是都知道了嗎?”他嘆了口氣:“說起來我那認得賢弟,還說改日吃酒,剛答應了就有訊息傳過來,這鬧得不巧!”

但說著的時候還是皺眉道:“當然還是天聖教餘孽的事最重要!”

那是反賊!

當初的青州王叛亂,背後就有他們的影子,大殷朝廷的心腹大患!

現在傳來訊息要求他們汲水縣的上下協助追捕和圍剿,作為專門負責這事的捕頭,責任要比那位名義上是他頂頭上司的典史,來的可更為重要一些!

楚源安在桌後還是翻著文冊:“那你就去準備吧,還需要我和典史說聲麼?”語氣說著自己就笑笑:“算了吧,他靠不上什麼忙,真去了怕是會給你幫倒忙還差不多,讓他和巡檢,一塊去查驗路引,看住汲水河閘口,做做樣子就行了。”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可在他們只有兩人的屋裡也不需要隱瞞,卓弩同樣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點頭道:“過來就是和你說這事的,別讓他們摻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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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的時候還交代道:“據說這次天聖教餘孽那邊,過來的人手不少,連聖女都來了,如果能抓住咱倆就算立了大功,就算逮不住,最好也別讓這群傢伙,摻和進玉泉觀那邊的事情!”話音有些壓抑:“真出問題,那到時候,不好和上面交代!”

桌後翻著文冊的楚源安輕輕點頭:“如果你覺得能行,那你就全權負責吧,我對這些沒什麼想法。”他抬起頭,臉色平靜:“我更在乎旱災怎麼過去的!”

為此卓弩只能點頭:“那我就全辦了…”說話間還有點小小的猶豫。

不過還是嘆氣。

看著楚源安這個同齡的縣令,輕聲勸解道:“有些規矩本來就是那樣,你何必為了這種事惱火?”話裡沒敢說的太滿和太過:“這天可塌不下來的!”

說完就作揖拱手,然後扶著腰刀直接離開房間。

無需多講。

兩人都是聰明人,楚源安同樣如此:“但我就是不甘心啊!”

想到自己從小就寒窗苦讀,立下的宏願就是修身治國平天下:“哪能這樣說塌不下來就塌不下來?”微微的咬牙:“這老百姓…總得在我的治下好好活著吧?”

只是低頭看著手中的文冊,他眼眸深處的頹然愈發感覺渾身無力。

能奈何呢?

最近的汲水縣衙,顯得格外忙碌而焦躁。

就算剛剛上任的鍾謙鞍和鍾謙靬,都察覺到那股緊張感:“不得鬆懈!”兩人稍稍碰頭說了兩句,便都和其他的同僚們那般,伏在案首上似是緊張而忙碌起來。

真正忙不忙的還算另說,關鍵得讓自己看著和其他人差不多。

總不能太另類吧?

等到了傍晚放衙那會,還是和同僚們那樣離開。

不過門外等著的並非孫老漢,而是另外趕著馬車過來的小舅子:“大哥!二哥!”他是五妹鍾杏兒的相公,上過私塾懂點筆墨,大名喚做王三才。

見到鍾謙鞍和鍾謙靬在衙門裡出來,連忙熱情的迎上去作揖道:“我在這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可算是等著了!”他說著還熱情的招手:“杏兒在家正燉著大魚呢,我還在店裡買了點老燒酒和蒸好的滷味,咱們今個晚上,好好的喝兩盅!”

鍾家這哥倆也笑著點頭:“這段時間就麻煩妹夫了!”怎麼說這個五妹夫都在縣城裡住,還在客棧裡當賬房先生,來縣城住下就得全靠這個妹夫幫忙了。

五妹夫王三才揮手:“兩個大哥咋還能這麼客氣?”

拉著上了馬車。

拐了數個衚衕以後,就到了城北的住處:“來來來,中午那孫老漢就把東西都放在這了,衣裳被褥什麼的都是齊的,咱家收拾收拾,隔出兩間房來不算什麼!”

這是個獨門獨戶的院落,裡面的鍾杏兒聽見聲音,拿著鏟子就出來了:“大哥二哥來了?”臉上同樣帶著笑容:“這來的正是時候,三才知道你們過來,買的大魚,六斤多沉,再有小半刻鐘頭就能燉好,你們先進來喝點小酒,先暖暖身子!”

鍾家的兄妹關係還是相當好的,鍾謙鞍和鍾謙靬也沒客氣:“那就勞煩五妹了!”進了家門,又先給妹夫還健在的爹孃作揖:“叔嬸挺好的吧?”

王家的這叔叔和嬸孃都是實在人,笑呵呵的點頭:“挺好挺好!”

難得家裡來客人。

何況,自家兒媳的倆哥哥,還進了衙門當差,能不好好招待?

說著那當家的婆婆還親自端來了兩盤滷肉:“這是你兄弟在店裡拿回來的滷豬耳朵和滷豬蹄子,你們男爺們先坐下喝著點,我去看看那魚燉的咋樣了!”

當即隨著熱情的招待,鍾謙鞍和鍾謙靬就各自坐下,外加這妹夫王三才端來了燙好的老酒,又有這位妹夫的老爺子在旁邊勸酒,沒一會就熱絡起來,隨著話語展開,藉著端來的成盆的燉魚,全家人笑呵呵的圍攏在一起,關係更是親近了不少。

對王三才來說,自家媳婦的娘家人過來,那就是以後的膀子,他本就是老王家的獨生子,現在這媳婦鍾杏兒的倆哥哥,那還不是親哥哥般,關係能不親近?

就是最近,他還有了點想法:“兩位哥哥!”

喝了些許老酒。

他漲紅著臉詢問道:“最近漕河那邊要的雞鴨魚肉甚多,不知道在鄉下可有辦法能搞到不少?”臉色還帶了些許鄭重:“那邊要的數量,還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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