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在秦王府,她雖然沒有名分,沒有子嗣,甚至整個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是不可能有孩子,但是她在王府內院裡最要緊、最不敢忽視的存在。因為誰都知道,她是秦王最寵愛的女人。

王爺給她單獨圍了院子,她想見誰便見誰,不想見誰誰都進不去。

薛可想想,自嘲的笑了笑。前塵往事,真是諷刺的緊。

如果她沒有聽到那段對話,也許她依然還會是秦王內院裡一個受寵的姬妾吧,雖然不甘也會這樣靠著阿闕的寵愛活下去。

但是很顯然,即使她願意偏安一隅,即使她願意無兒無女,無聲無息的苟活下去,還是有人不願意的。

現在想想那都是為她設計好的圈套,只等著她一腳踏進去,便是萬劫不復。

只是當時,惘然的很。

那天她在花園裡遠遠看見楊四娘,怨也罷、恨也罷,她一向不和楊氏打照面,更何況那段時間,阿闕出門不知道去哪裡辦差去了,她躲進一旁的花叢中,聽著楊妃走過,剛要出來,卻聽見楊氏的身邊的兩個大丫頭在閒話。

“聽說太子明天就出發去西陲了。這次定是有去無回,王爺總算如願以償了。”

“這都是相國的計謀高!相國料定了只要指出那封信有問題,太子一定不會放棄的!太子爺也是傻氣,那薛家都死透了,還操這份心幹嘛!說到底,這還是咱們王爺的福氣,也是咱們王妃的福氣。”

後面的話她聽不清了,她一向在內宅,身邊的人也有限,好容易打聽到說是有封西域那邊的信,關係著薛將軍的清白,現在查證不清楚,太子便要出發去西域那邊親自核實。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傳遞訊息,恰好二門上的一個老婆子發誓賭咒的說自己有個老姐妹在東宮裡當差,一定能轉交過去。她寫了個字條,讓貼身丫鬟轉給那婆子,又挑了幾件夠她活兩輩子的首飾賞她。

一轉身,那婆子就把紙條交給了楊妃。

接著便是她噩夢的開始。

楊妃連夜進了宮稟告了皇后,內務府的人連夜把她從王府的院子裡拖走,然後,她就嚐遍了內務府聲名遠揚的十八般酷刑。

楊妃到地牢裡來看她的時候,恍若隔世。她依然穿著錦繡衣裳,戴著七寶鳳冠,頭上鳳釵上一顆碩大的東珠在陰冷的地牢裡依然閃著柔和的光澤。

她全身並無一塊完整的皮肉,整個人散發著腐爛的臭味。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始終記得楊氏頭上的那顆東珠。

楊氏笑道:“你是不是奇怪自己還活著?哈哈哈,你知道為什麼?因為你每頓飯裡都有著上好的人參給你吊著命呢!你猜為什麼我這麼大方?因為我捨不得讓你死。薛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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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出這個名字又忍不住笑了兩聲:“當我知道你是薛可的時候,你知道我什麼心情麼?我足足笑了三天!薛可啊薛可,真是想不到呢!薛可,那可是全京城的女兒最羨慕的人啊,別人家的女兒要守規矩,她不用,別人家的女兒要學針線,她也不用!為什麼呢?”

楊氏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因為她有世上最好的爹!全京城的紈絝都知道,招惹誰都不能招惹薛家大姑娘!太子為她在御書房向皇上求過情,王爺為她在坤寧宮和皇后頂過嘴,那是何等風光啊!怎麼你全家滿門被抄斬,你還偷偷摸摸的活下來了?躲在王爺的庇護下改名換姓的苟延殘喘!”

她在地牢裡呆久了,神情變得漠然。

楊氏得不到她的反應,有些悻然,有些奇怪,見她只是盯著自己的髮間,不由摸了摸髮髻,拔下一側的鳳釵,見薛可果然眼神轉了轉,不由笑道:“這顆東珠好看吧?這是母后賞賜下來的。為什麼賞賜你知道麼?一來麼揪出了王府中這樣一個奸細,母後犒勞我的!”

楊四娘又笑了笑:“二來麼,我有喜了,我這腹中是王爺的嫡長子,闔府都在歡慶,也說出來讓你高興高興!說來也是,王爺至今膝下還沒有子嗣,也是我們內院的失職。你說說,王爺那麼寵愛你,你怎麼就沒生個一兒半女呢?”

看到薛可的神情終於有些裂縫,楊四娘笑的更歡快些:“我忘了,你原來是有個孩子的,只是沒生下來!王爺也不想你這個薛家的餘孽懷上孩子!”

楊四娘的笑聲在地牢裡迴盪:“這兩年過得舒坦麼?哈哈哈,最後呢,你還不是落下這麼個下場?怎麼,仗著王爺的寵愛也想和我鬥?我呸!你也配!還指望太子給你家翻案?還指望王爺以後給你複名?別做夢了!我要讓你死的比你們家任何一個人都慘!”

楊妃說到做到,第二天她便衣不蔽體的被拖到城牆上,整個人像個破爛的布偶一樣被掛在那裡,底下一個太監在尖聲讀她的罪狀,說她是薛家餘孽,改名換姓潛伏在秦王府意欲謀反,掛在此處示眾。

城牆下一堆人在指指點點。

“這便是那個叛將的女兒!她居然還不死心,還妄圖作亂!真是黑了心,流了膿的賤人!”

“你看看,你看看她大腿,對,左邊那塊,還挺白的,小娘皮的,也不知道王爺上過沒有?”

“這種女奸細,我聽說都是千人騎萬人枕的,哪有什麼羞恥!”

“多虧王妃慧眼英明,識破奸計!有這樣的賢妻也是王爺福氣啊!”

“那是!王妃可是名門之後,自然不是這種賤人能比的!”

汙言穢語,夾雜著爛泥糞土,直勾勾的砸到身上。

薛可睜開眼,不願再想。

隔了一世,當時痛的死去活來,現在卻只記得地牢裡爬過腳背的老鼠,她想數清,老鼠卻總是動來動去,一動,她便分不清這只是否數過了。

剩下的印象就是掛在城牆時,風吹得她身子不斷撞到後面的牆,當時牆上趴著一隻壁虎,她有點擔心那只壁虎被她壓死了。

薛可笑了笑,人的印象總是這麼奇怪,對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記得栩栩如昨日。

看來這封信是關鍵,否則前世太子也不會特意親自去西域核實。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她才相信如果這世上還有人會為爹爹翻案,那一定是太子。也正因為此,她才在這一世毫不猶豫的進了東宮,不假思索的為太子擋下所有的劫。

可是信會有什麼問題呢?問題在紙張?筆跡?墨汁?還是在其他什麼方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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