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宣史玉龍入宮!摺子暫且留中。”皇帝對一旁低著頭的曹公公說道。

“皇上今兒要出去麼?”麗妃挽著皇上的胳膊,嬌聲問道。皇帝已經幾日未出長恩宮了,既然宣見史將軍,總不能在后妃的宮殿中召見。

皇帝“嗯”了一聲,捏了捏麗妃的臉蛋:“愛妃在宮中乖乖等朕,朕倒要看看這幫人想鬧出什麼動靜!”

“妾身不放心!皇上的咳嗽還未痊癒呢!可不能再動氣了!要不,妾身陪您過去吧,妾身在後面呆著就是,好不好,皇上?”麗妃輕輕搖著皇帝的胳膊,一臉嬌憨。

皇帝對著如花的面容心頭一暖,寵溺道:“那愛妃就隨朕去御書房吧。”

御書房外,史將軍的身影站的筆直。

從背影很難看出這是一個飽受病痛的老人,儘管身上各處傷痕累累,太醫曾經斷言他不可能再站起來,但如今他依然挺直的站在這兒,渾身仍然散發著讓很多人頭疼、痛恨的倔強與固執。

“史將軍,皇上宣您進去。”曹公公過來,面對眼前的這位昔日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將軍,心中也很複雜。還記得當年先皇后看到還只是校衛的史玉龍的摺子,也和今日的皇上一般,一臉怒氣的說:“這個史玉龍,腦子裡裝的是石頭吧!”

可如今,那些滿腹錦繡的、身居高位的又在何處?卻偏偏是這樣一個固執的、滿身病痛的人站了出來,為那些塵封的故人鳴冤。

史玉龍站的久了,一抬腳才發現左腿有些麻木了,身子稍稍踉蹌了一下,但他立即拒絕了曹公公的攙扶,定了定,又大踏步走進去。

“微臣參見皇上。”他行禮的動作說不上行雲流水了,卻依然看出當年戰場上的一板一眼,每一步有如千鈞。

畢竟是故人,皇帝看到眼前已經白髮的將軍時,心裡還是有些觸動,倒是把心裡的怒氣去了一半:“老史,身體好些沒有,膝蓋現在還疼麼?”

當年那一箭穿透了膝蓋,取出的時候碎了兩塊骨頭,躺了半個月後仍然需要兩個人扶著才能勉強上馬車。

“多謝皇上關愛。”史玉龍未抬起頭,聲音卻有些哽咽:“臣的膝蓋不礙事。”

“你不好好在家休養,又來摻和這些事情做什麼?”皇上嘆口氣,在他看來,薛家的事情不過是朝堂爭鬥的引子罷了,史玉龍一向遠離朝堂中心,這次怕是也被人用來當做槍了。

“皇上!”史玉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故人蒙冤,臣夜不能寐!”他抬起來,老淚縱橫的看著龍椅之上有些模糊的皇上。

他深信薛將軍是冤枉的,同樣他也相信皇上是被矇蔽的。那些年沙場征戰的情誼,他沒有忘卻,他也不肯相信其他人會忘卻,即使那人是九五至尊,即使那人身處權力的巔峰。

“蒙冤?那是三司確定的鐵案,你怎麼就敢斷定是蒙冤?你受了誰的蠱惑,跑到朕面前喊冤?”皇上像是被觸碰了逆鱗,火氣騰的就上來了。

“皇上明鑑!”史玉龍的聲音透著蒼涼,這些年他在家以養傷為名遠離朝堂,不是他看不透,此行之前,太子又再三叮囑,只是他心中固執的不肯相信,他心中仍然有一絲盼望,一旦拿出證據,皇上便會徹查到底,會還薛家以清白,會自責,會懷念故人,如今看來,自己是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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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飄忽,說出來的話都是東宮斟酌已久,他背的滾瓜爛熟的。然而,卻不是他想說的。如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麼?當年鐵血沙場、互為腹背的情誼終究是煙消雲散了麼?

“皇上,臣有故人從西域過來,臣與他長談數日,言談之中,臣發現當年事情的多個疑點,懇請皇上重審此案!”

“什麼故人!什麼疑點!簡直是一派胡言!”皇帝重重的哼了一聲。

呆的時間越長,說的越多,史玉龍便越心寒。他漠然的回道:“是不是胡言,朝堂上一查便知,皇上不必動怒!”

“朕也不想動怒!”皇帝咳了幾聲。背後的簾子微動,曹公公在一旁微微抬了抬眼皮。

“老史,你年紀也大了,還是好好在家養病!朕知道你,也相信你,不會怪罪你的!這些事情不是你該管的!”皇帝強壓心中的怒氣,給往日的故人最後一分情面。

只是史玉龍的聲音愈發冷靜:“故人之事,臣難以袖手!薛家滿門性命,臣日夜難安。”

“那你把那個故人帶到朕面前吧。”皇帝眯了眯眼,聲音也冷峻起來。

“既是關鍵證人,臣不能隨意帶他出入。臣已經將此人安排在一個妥當去處,只等皇上開朝審案,他自然能在天下人面前說出真相。”

“這麼說,你還在防著朕?”

“臣不敢!臣只是怕朝中有宵小之輩,矇蔽聖聽。”

皇帝忍不住冷笑了兩聲,強忍住喉中的不適:“史玉龍,這等鐵案,不是你想翻就能翻的。”

“臣位卑力薄,但是薛將軍在朝野在民心中名望甚高,如今民間已有議論,臣相信此事必定會越演越烈,還請皇上早下決定。”

“你們是要逼朕翻案麼?”皇帝一聲怒喝,手邊的茶碗砰的一聲被摔了個粉碎。

“臣不敢!”史玉龍也提高聲音:“皇上!薛大哥忠心耿耿,皇上怎麼忍心!”

“忠心?這就是你們的忠心麼?”皇帝將他之前的摺子扔到他跟前:“史玉龍!朕念及舊情,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視君威!”

“皇上!”史玉龍的聲音終於歸於平靜:“臣斗膽懇請皇上徹查此案!臣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死者亦有英識。世間黑白之道,終究不會混淆。”

皇帝心中氣息翻騰,終於忍不住咳了出來。這一咳便停不下來,空蕩寬闊的宮殿中只聽見他咳得驚天動地。

史玉龍緊緊抿著嘴。

終於簾後一陣走動。麗妃款款走出來,走到皇帝身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一邊厲聲道:“史將軍,你好大的膽子!將皇上氣成這樣!你眼中還有君臣之道麼?”

史玉龍見麗妃出來便一直低著頭不敢直視,聽到麗妃的話卻也沒有回答。待皇上氣息平靜下來,史玉龍才不緊不慢的說道:“皇上,這是御書房,後宮不得干政!這位娘娘出現在此,怕是不合宮規,還請皇上聖裁!”

皇帝就著麗妃的手喝了口參湯,冷冷道:“麗妃是按照太醫的要求隨身侍奉朕的,她一個女子也知道事君之道,你呢?”

史玉龍朗聲道:“為臣者,忠言實諫,亦是為臣之道。”

皇帝“哼”了一聲:“史玉龍,看來這五年你在家休養還是沒有休養明白!朕對你的關愛之情你是一點也不領啊!”

“皇上對微臣的厚愛,微臣銘記在心!只是薛大哥,”史玉龍的聲音又有些哽咽:“臣相信薛大哥的清白,也願以身家性命為此作保!”

“身家性命?”皇帝輕輕重複了一遍,語氣中是不易察覺的殺氣。

“是。身家性命。”史玉龍也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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