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可仍然在前場策馬,尋找時機。果然對方的後擊手被史家兄弟看的死死,衝不出來,滿身技巧發揮不出,不由有點鬱悶,拿到一球之後只好大力擊出,傳給一旁的右擊手。

眼見史家姑娘已經橫馬攔截,右擊手便往後回傳,球傳了幾手,薛可心下有點著急,便策馬上前搶球,對手一聲長喝:“來的好!”又使出剛剛那招,居然也策馬直面過來。

薛可心中暗罵一句,心卻一橫,拍了拍馬腦袋,一個飛躍,雙腳輕踮在馬鞍上,一個燕子抄水,馬球杆向斜伸出。

對方也未料到她如此大膽,卻將手中的馬球杆直接擊出,兩杆一對方,震得薛可虎口生疼,薛可定定神,咬牙拿住馬球杆,回身,馬兒也感受到緊張氣氛,在與對方堪堪撞上時偏了一分尺寸。

二人剛剛松了一口氣,球卻從二人之間滑過去,旁邊一人再次將球擊過來。

薛可和那人均始料未及,對視一眼後,又各自策馬朝球奔去。這次卻因為傳球較為匆忙,角度有些失了準頭,二人尚未勒馬轉身球已經下落。

二人均心中一驚,顧不上其他,各自側身彎腰撈球。兩匹馬眼見就要撞上,雙方都不禁高喝“小心!”

對方那人球杆已經觸球,薛可不肯放過,單腳勾住馬鐙,整個人挨著地面,想從對方的馬身上搶球!

對方哪裡肯讓!球杆順著地面掃過去,球被觸到後沒想到反彈到薛可的馬肚上,饒是一匹上好神馬,也禁不住如此近距離的被擊打,不由一聲長嘶,揚起前腿然後狂奔起來。

對方也嚇了一跳,愣了一刻,旁邊衝出一人,朝著薛可追過去,狂奔了半晌,他手終於碰到了薛可的衣服:“阿可,跳!”

薛可聽到熟悉的聲音,來不及辨別,下意識的抓住那隻手,雙腳一點,跳下自己的馬,那人身子一提,手腕一抖,穩穩接住薛可,他的馬也順勢跑了很久才慢慢停了下來。兩旁的風聲慢慢停了下來,薛可聽到後面很多人策馬趕上來。

“三王爺,小心!”

“三王爺,要不要緊?”

聲音如潮水湧過來。阿闕突然覺得馬前的薛可身子抖起來。“阿可,你聽我解釋。”

薛可慢慢轉過身,手顫巍巍的觸到他的面具。

終於,薛可放下手,摘不摘面具心下都已經瞭然。

馬兒跑了一陣,慢慢停下來。薛可失魂落魄的下了馬,一群人圍住了阿闕。薛可靜靜走到一旁。任遙趕過來,薛可突然拉下任遙,翻身上馬,策馬離開了球場。

一場沸沸揚揚的馬球賽就這樣無疾而終了。這實在是整個京城夏季最津津樂道又最遺憾的事情了。

而阿闕也沒有想到,他想過無數次的讓薛可贏球,讓她高興時袒露身份的場景居然變成這樣,也沒有想到再次見到薛可已經是半年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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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像是睡了整整一年,醒來時整個人鈍鈍的。阿六進來道:“姑娘怎麼不多睡一會,這才眯了不到半個時辰。”

“才半個時辰麼?”薛可不由驚訝:“以前我孃親給我說過一個唐朝盧生趕考的故事,他夢見自己一段奇遇度過一生,結果發現不過是黃粱一夢,原來還真有這回事。”

阿六聽她恍恍惚惚的喃喃半天,不由道:“姑娘夢見什麼了?夢的時間很長麼?”

薛可笑了笑,意識慢慢回來:“是啊,感覺像是一輩子呢!”

“我去給姑娘沏杯釅茶,姑娘醒醒神。”

薛可點點頭。那次在馬球場是薛可最後一次見到任遙。之後方姨娘生產,薛將軍回府,再然後她雖然氣惱阿闕欺騙她,卻仍然向父母說了三王爺之事,薛將軍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罰她禁足。吵吵鬧鬧直到半年之後才出了薛府。而等她出來時,聽說任遙已經陪著仙姑去了山東。直到薛府被抄家,薛可都沒有聽到任遙的訊息,沒有想到時隔幾年任遙已經是暗幫的幫主,還成了阿闕的得力幫手。

阿六是執拗不過薛可的,用完午膳,薛可仍然是執意要去紅蕭樓。阿六雖然不贊同,仍然是貼心的安排好了一切。

這一次並沒有專門的人引路,也沒有墨塵在專門的院子等候了。來人將薛可迎到廳堂處,薛可才第一次看見青樓的陣勢。薛可坐的稍微隱蔽些,銀紅的帳幔將不同亭坐間若隱若現的隔開,隱隱聽見周圍的嬌聲軟語,聞到肉食酒香,令人不醉自醉。不遠處有幾個妙齡女子在彈著琵琶,用吳儂軟語低低唱著: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

那幾個小姑娘舉手投足,低眉抬眼之間充滿了風韻,不得不說,這紅蕭樓的一切媚而不俗,處理的妥帖適宜。

來的清秀小郎官一臉為難,低聲道:“貴人,墨塵公子今兒不在紅蕭樓呢,要不您換一位公子?”

薛可的手指不緊不慢的敲著桌子,笑嘻嘻道:“看來你是不認識我了,我是墨塵的姐姐,今兒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我等他一盞茶的時間,他不來我就一間間的屋子去找他。”

薛可瞥了一眼,阿六心不甘情不願的遞上了一個小金元寶,那小郎官輕車熟路的袖將過去,卻還是愁眉苦臉的,給她斟上茶,又疾步離去。在薛可聽完半隻曲子後,小郎官又愁眉苦臉的過來:“貴人,墨塵公子剛聽說您過來,已經出門了的,又趕回來,現下在上次的院子等您呢!小的引您過去!”

“小皺眉,姐姐到了麼?”

“墨公子,貴人到了。”

薛可隨著他走進上次那個院落,聽到墨塵的聲音時,薛可忍不住笑了:“小皺眉這個名字真是貼切,怎麼紅蕭樓做生意不是笑臉迎客麼?”

小皺眉勉勉強強扯出一個笑容:“要都是貴人這樣做派,紅蕭樓早就開不下去了,哪裡還笑的出來!”

墨塵自然而然的牽過薛可的手,完全不顧一旁阿六要殺人的眼神,溫柔問道:“姐姐在東宮如此自由麼?怎麼今日又過來了?”

薛可笑道:“昨日見了你,意猶未足,還想見見紅蕭樓的其他人。”

“哦?”墨塵自負的笑了笑:“這紅蕭樓怕是沒有比我更好看的人了,姐姐何必呢?”

“但你終究可能是我弟弟,是吧?”薛可笑嘻嘻的看著他道。

墨塵也笑嘻嘻道:“難不成姐姐在東宮真的寂寞?這樣的話,墨塵倒是可以介紹兩個公子。只是,太子爺不介意的麼?”

“怎麼?太子爺介意,你們這生意就不做了?”

墨塵嘴角輕輕上揚:“姐姐好風趣,不知道要見誰呢?”

“我想見見任遙。”

墨塵依然是笑嘻嘻的:“任遙是誰?紅蕭樓可沒有這位公子,墨塵也沒聽過呢!”

“是麼?”薛可接過墨塵遞過來的茶,輕輕轉了轉杯子,話題一轉:“你應該也會點功夫,比我的侍女功夫如何?”

墨塵目光一轉,似有無限風情的看了阿六一眼道:“這位姐姐怕是專門的暗衛吧,墨塵這三腳貓的功夫怕是在姐姐手下走不了十招的。”

阿六心裡暗暗哼了一聲,倒也佩服他的眼力。

“呵呵,墨塵倒是謙虛的很。今兒像她這樣的暗衛我還帶了六人。”薛可看著一旁煮的咕嚕咕嚕的水壺,淡淡道:“所以今兒我是非見任遙不可的。”

“姐姐在東宮真是好勢力,一天就知道任幫主了。”墨塵收了笑容:“可真是不巧,任幫主不在京城,出門去了。”

“出門不要緊,讓他趕快回來就是。”薛可雲淡風輕的說道。

“這墨塵可是束手無策了,墨塵可不知道任幫主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何時回來,倒是如何替姐姐傳話呢?”

“不必你傳話。”薛可盯著他的衣領,突然笑了笑:“你是紅蕭樓的頭牌,你出了事,任遙當然會第一時間收到訊息回來。”

墨塵臉色微微變了變:“所以姐姐要見我就是為了讓我出事的?不知道姐姐要讓我出什麼事呢?”

“你有可能是我弟弟,我也不敢讓你出什麼事。”薛可低低笑了笑:“只是你昨日壞我名聲,不久京城就會傳遍我到紅蕭樓狎妓的訊息,今日我也只好效你之道。這樣,便是將來九泉之下見了爹爹,我也不理虧,是不是?”

薛可站了起來,轉身看著窗外,聲音裡透著一股開心:“我想讓阿六扒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到前面大堂上,說你伺候客人的時候偷東西。”

墨塵面色一沉:“你!你!”

阿六面色不顯,心裡早已翻江倒海。她也不知道薛可會不會讓自己扒墨塵的衣服,但是耳朵卻偷偷紅了。

薛可轉過頭靜靜看著他:“沒辦法,我們薛家的人只有這樣才能活著。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希望你有薛家的血脈。”

墨塵臉上露出一種諷刺的笑容,繼而問道:“姐姐為什麼要見任遙?其實這紅蕭樓我也頗能做主的!”

薛可點點頭:“這個我倒是相信。”然後就不說話,靜靜的坐著。

墨塵在坐了一會之後,終於站起來,他一動阿六便緊跟著他。墨塵朝她苦笑一下,走到一側琴室上拉了一根絲絛,原以為只是房間裝飾,看來是一根暗鈴。果然小皺眉過來,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去看看任幫主在不在,就說東宮的唐姑娘想見他。”

小皺眉看了墨塵一眼,愁眉苦臉的出去傳話了。

“姐姐的命令我已經轉達下去了,姐姐不如同墨塵聊聊,任幫主一個糙漢子,姐姐有什麼好見的?”墨塵又恢復了一副風情萬種的神情。

薛可卻因反覆提到任遙不由自主的想起從前,一時不想說話。阿六看著墨塵變幻的神情不由心裡暗暗感嘆,自家姑娘氣人的功夫真是渾然天成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天邊的晚霞已經燒起來,映的半邊天空絢爛無比。院子裡的花草也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妖豔綺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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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院子是你專屬招待客人的?花草打理的不錯!”

墨塵像是賭氣般沒有搭理薛可。

薛可也不介意,繼續點評道:“這海棠樹下植芭蕉已經是絕配,旁邊背陰處的茶花雖然是名種,卻有點不搭,倒不如移到側廊那邊。”

“姑娘這話倒是和拙荊說的一樣。”院裡突然出現一聲低沉的男音,阿六一聽來人腳步,心底一凜,隨即站到薛可身邊。

來人看了阿六一眼,眼光又轉到眼前揹著身的女子,身形瘦削,他原來只以為是來鬧事的,剛剛進院時卻聽她說的話和自己妻子偶爾來時的點評一致,不由心生好感。此時卻是看著她的背影,越看越熟悉,越看心中疑慮越大。想說的話也凝結在喉中。

薛可聽到他的聲音已經淚盈於睫,見他半天不說話,吸了吸鼻子:“笨蛋任遙,你怎麼不說話?”

“你!真的是你!可”他剛說出一個字,又看了看周圍,把剩下的話咽下去。

薛可轉身,看著他笑了笑:“是我,任遙。”

任遙看著夕陽下的花叢中的薛可,突然就梗住了喉嚨:“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

二人對視了半天,眼眶都溼了。

任遙拉著她走到房內,看了一眼墨塵,面無表情道:“墨公子不如先去我那邊坐坐。”

阿六看了一眼薛可,薛可點點頭。有個中年男子便引著墨塵走出去。阿六也退到院外守著。

任遙凝神片刻,點頭道:“可可,這裡安全的很,你怎麼會在這兒?你在哪裡,我找了你好久。”

任遙只是有無數話要問薛可,薛可也是:“任遙,你怎麼會在這兒?我也真是沒想到。”

二人對視了一眼,又不由笑了起來,劫後逢生的歡喜溢位二人的眼角。薛可簡單的說了說自己的境況,原來任遙在薛家出事之後便一直在打聽薛家人下落,最後秦王找到他,說是終有一日會將薛可帶到他面前,之後又發生幾件事,任遙又接掌了暗幫,便用暗幫的力量幫助秦王行事。任遙不解的看著薛可:“可可,你為什麼會在東宮,是被迫的麼?秦王知道你在東宮麼?”

薛可點點頭,任遙與她不同,她是重歷了一世,任遙卻是眼見自己與阿闕陷入熱戀的人,她一時也很難解釋為什麼沒有到阿闕身邊,只是嘆了口氣道:“我去東宮是自願的,你不必為我擔心。其中詳情以後慢慢再說吧,對了,你剛說你妻子,任遙,你成親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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