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黛瓦,鳥啼蟬鳴,廊簷四角勾著一層淡淡暉芒。

趙晏久宿醉將醒,晨起精神頭卻足的很。

他利索的洗漱之後,拿起櫃中一件水藍斜襟緞長衫穿上,想起了昨夜王家父子的事,臉上將將泛起竊笑又頓覺無趣的垮了下來。

哎,今日得去趟學院了。

休說趙晏久不務正業,他只是不常去罷了。

打定主意開了門,就見常歡懷裡抱著東西正守在門外。

“大公子早。”常歡將懷裡的東西遞給他瞧:“公子,昨夜你一回來就把這畫丟給了我,又不說要如何處置。”

趙晏久愣了愣:這不是亦歌的丹青麼?

他犯難的皺皺眉頭,想了想道:“你得空去找人把畫裱起來,就掛我書房吧。”

常歡不懂這丹青的來歷,只點點頭照辦。

前廳裡,趙清淼正在喝粥。

四條腿的梅式圓桌和方凳,桌面擺著一盅陶製砂鍋,掀了蓋的,裡頭盛著澤亮的綠豆粥。另有幾碟小菜,酸辣蘿蔔乾,梅菜炒豆腐。

沈霄正忙著剝蛋殼,小心翼翼,連一小簇碎發擋了視線也無暇去撩開。一會的功夫就把剝了殼白嫩嫩的雞蛋,放入趙清淼的菜碟中,緊接著錯後半步退了一邊,才有功夫抬眸看門口。

趙晏久隔著些距離瞧他:這小子看著無害,眼神卻時時刻刻掩著銳光,當個下人真是委屈了。

常喜才看到趙晏久,立馬躬身喚道:“大公子早!”

趙清淼聞聲,不鹹不淡的看過來,惹得趙晏久慣性的就想要抬腳走人。

還好當下腦子轉的夠快:不對,自己也沒幹什麼壞事,怕什麼。

待他慢吞吞過來,屁股落座,常歡已經替他舀了一碗粥。

趙清淼將將吃完放下碗,挺直了纖細腰身,又拿帕子仔細的沾了沾唇邊。

沈霄側目看她,淺淺淡淡的勾了勾唇。

今日她穿一身荷白短衣長裙,寬袖褙子青蓮紋,露珠兒胭脂,端坐著好似一樽青釉白瓷瓶。

趙清淼眼波一橫,認真盯著趙晏久道:“哥哥,下回出門喝酒還是帶上常歡吧,莫不要像昨夜一樣了。”

這無來由的話,把人聽得雲裡霧裡繞不出來。

趙晏久伸出一根手指細細摸著碗沿,反思道:“昨夜怎麼了?我記得是自己走回來的啊?”

趙清淼深看他一眼,還未張口,就看一旁的常喜在憋笑。

趙晏久抖起腿,心底越加不安。

趙清淼好心幫他回憶道:“你還記得昨夜回來的時候,後頭跟了個姑娘麼?那姑娘推著食車等在門口,說你吃了一碗面沒付賬,還非叫她跟著回來拿。對了,銀子是鍾叔給的,你記得回頭還給鍾叔。”

姑娘?面?昨夜的畫面閃回腦中……瞬間就面紅過耳。趙晏久尷尬的不行,端起粥碗湊在嘴邊,咕嚕嚕的喝上一大口。

那擺攤的姑娘喲嘖嘖,人長的柔柔弱弱,倒看不出膽子這麼肥呢。得虧自己是個正人君子啊,不然還不得出事?

趙清淼說了句要去鋪子裡瞧瞧,起身帶著常喜就走。

沈霄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

趙晏久難得耳邊能落個清靜,一個人悠哉哉的喝完了粥,乘上轎子也往學院去。

永城是有官家學堂的,不過進學的都是些出身達貴的童生,自小飽讀聖賢書,又有專門的先生私授,秀才中舉的比比皆是,往後參加會試及第也是有的。

而趙晏久所設的豫書學院,卻是專門招那些寒門學子。出身自然不及,學識文采倒是可以比一比的。

這其中,也有個例外。當初趙晏久開設學院,買宅子修葺、買課書桌椅、另請先生,花了好大一筆銀子。要靠趙家的底一時難以週轉,就開口向王老爺子籌借了一些。殊不知老爺子竟把嫡親孫子送了過來,美曰其名:入股。

學院就設在西門大街,隔一條路就是官家學堂。倒不是趙晏久膽肥了有意為之,實在是原來這宅子的戶主要離開永城,急於脫手就被他撿了個大便宜。

除去東西廂房,伙房雜屋,有南北沿走廊的兩間大堂屋作教學,一間偏廳,一間後庭,佈設雅緻古拙,盡顯學院文雅。

趙晏久跨進了學院門,徑直往堂屋去。他步履邁的有些快,轉過折角時,袖擺打到一盆栽,花枝頓時亂顫,嬌豔的花瓣飛旋落下。他抬腳走在前,後頭的常歡跟著就把花瓣踩入了石板縫隙中。

隔著一排撐開的窗戶,就看見學生們聽教書先生誦讀文章。讀到一處‘君子知世故而不世故。亭亭獨秀,不雜塵埃。’便問在座學生何解。

有個面相敦實的一板一眼回道:“要做言必信,行必果,仰無愧天、俯無愧地的正直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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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先生聽完,滿意的摸著短鬚點點頭。

狗屁。趙晏久暗暗腹誹一句,不鹹不淡地扯了扯嘴角。

又聽到從最後一排低低飄來一句:“如若不能獨善其身,那就只能同流合汙。”

眾學子立馬回頭,神色各異。有人覺得至情至理,有人覺得荒謬不堪。

教書先生倒是被氣的夠嗆,怒瞪著眼道:“王珏,你不要自視聰明就能天天逃課!這世上的人和事紛繁復雜,唯有保持赤子之心才能……”

才能死得快。

那先生最後說的什麼,聽在趙晏久耳中已經模糊。他眸光依舊澄澈,心思卻已深重。

趙家鋪子。

光線從鏤空窗格一縷縷的打入,映在趙清淼的側臉上,一半明一半暗。

有些灼目,她微微蹙眉,一隻手撐起扶額。青絲從指縫落了下去,清風拂來,髮尾一點點掃過鼻尖、下頜。

沈霄視線下沉,探出手拿著扇子給她遮陽。

趙清淼盯著賬目的眼簾閃爍一下,沒有作聲。

她今日到了鋪子裡就開始核對賬目,直到腹中叫響,才發覺到了午食的時辰。

興隆酒樓。

三人進門,小二熱情的上來招呼。

“貴客三位!您想吃點什麼?今日有河裡剛抓的螃蟹,可做清蒸辣炒。有新鮮排骨,燉山藥滋補一下?有雞鴨肥鵝,田螺青魚......或者給您先來壺碧螺和點心?”

趙清淼往牆面掛的木牌瞅了一圈,除了一些常見的菜名,發現另有一些留白的。便好奇問那小二:“這上頭留白的牌子,是何意啊?”

小二笑了笑答:“進我們興隆酒樓的客人有南有北,口味不一樣嘛,木牌子留白是就著不同客人來做菜的。您儘管點,我們廚子想著法做出來。”

只這一點,倒是很用心。

要說興隆酒樓才開不久,倒是不曾聽聞東家在永城露過面。都是經商的,哪有不與本地商戶熟絡的道理?平日裡只有一個掌櫃撐撐門面,樓裡的夥計倒是似乎很有規矩,又十分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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