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心不穩,何以禦敵?

正如慄腹猜測那般,當顧邑守軍得知代邑之事以後,當即宛如當頭棒喝。

他們在震驚之餘,紛紛拼命的咒罵著,哭喊著。

他們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浴血廝殺,無數袍澤為之戰死的顧邑,還能否守住。

他們也不知道,趙國重地中山,是否會因為顧邑的陷落,而全部易主。

面對此等境況,趙嘉沒有絲毫猶豫,下達了撤退命令。

燕軍主帥營帳。

“什麼,趙嘉棄城而走,顧邑已經成為一座空城?”

慄腹得知這個訊息以後,當即大喜過望,而後喝道:“速速佔領顧邑,並且派人向大王報捷!”

如今的慄腹,只想獲取戰功,保住自己四十萬大軍統帥的位置。

假如繼續拖延下去,待燕王請回樂間,且下達詔書以後,慄腹就無力回天了。

“相國,趙人軍心不穩,倉皇而逃。”

“我等何不趁此良機,引兵追殺,擴大戰果?”

有些激進的燕國將領,得知這個訊息以後,當即野心勃勃,想要長驅直入佔據中山全境。

慄腹聞言,亦是有些心動。

只不過,想到了趙嘉的狡猾,慄腹又有些遲疑了。

左右見狀,急忙勸道:“顧邑既破,中山全境無險可守,料想大軍所過之處,必然摧枯拉朽!”

“而且,相國難道沒有發現,顧邑守軍大多都為老弱?”

“如此重城都由老弱把守,由此可見趙國無人可用矣,我等有何懼哉!”

“卿秦統兵二十萬攻掠北地,戰功赫赫,反觀我等擁兵四十萬,卻戰果寥寥。”

“若不能趁勢迅速佔領整個中山,大王必然以為我等無能,還望相國速下決斷!”

慄腹聞言,臉色不停變換,最後終於咬牙答應下來。

於是乎,就在燕軍拿下顧邑的同時,慄腹兵分數路攻打中山境內各個城池。

慄腹自己,卻是親率燕國精銳,長驅直入南下追擊趙嘉。

官道上,趙嘉率領顧邑殘軍撤退。

他騎在馬上,感受著肩膀處傳來的陣陣疼痛,臉色不禁有些發白。

這個時代,醫療水平並不算好。

再加上趙嘉接連征戰,這幾日又不眠不休逃脫燕軍追殺,以致傷口崩裂,有些感染。

不僅僅是趙嘉。

顧邑守軍在撤退途中,許多傷兵都因傷口感染,永遠的留在了路上,成為了燕軍得以炫耀的戰功。

曾經逃出來的萬餘顧邑守軍,此時也只剩下不到八千。

他們臉上,滿是惶恐與麻木,再也沒有了往日悍不畏死的風采。

“咚咚咚!”

隱約傳來的戰鼓聲,讓趙嘉那有些眩暈的腦袋,重新變得清醒起來。

“讓兄弟們堅持住,前面就是呼沱水,只要渡過呼沱水,我們就能在昔陽城內進行休整!”

趙嘉喉嚨有些乾澀,嘴唇也因為缺水乾裂起來,臉上滿是風塵之色,絲毫沒有了往日公子如玉的風采。

不得不說,趙嘉的話還有些作用。

本來已經麻木、疲憊不堪的士卒,聞言眼神終於變得靈動了些許。

就連那沉重的步伐,此時也變得輕快起來。

“公子,燕軍先鋒鐵騎緊追其後,呼沱水上橋樑又極其狹窄,若是不派人斷後,燕軍鐵騎在我等渡河時突兀殺至,後果難以想象!”

司馬尚催馬向前,低聲稟報。

他雖然對趙嘉放棄顧邑耿耿於懷,然而事到如今,終究還是無話可說。

他也知道,若廉頗不能短時間內率領主力,前來救援顧邑,顧邑守軍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擋住燕軍進攻。

相反,顧邑守軍反而有可能會全軍覆沒。

他有些想不明白,向來用兵如神,其疾如風的上將軍廉頗,此次為何屢次拖延,半月時間都沒有領兵抵達顧邑。

司馬尚想不明白,卻也只能將疑惑暫時壓在心底。

如今的司馬尚,只想著如何帶領這支殘軍,安全的渡過呼沱水。

趙嘉聞言,當即眉頭微皺。

他也知道,司馬尚的擔心沒有錯,可兵敗如山倒。

趙嘉在宣佈放棄顧邑的時候,這支軍隊軍心已散,想要在這個時候組織人斷後,或許並不容易。

好似看穿了趙嘉心思,司馬尚深吸口氣,道:“末將既入死士營,領兵斷後義不容辭。”

“然經歷數次大戰,死士營傷亡慘重,必須加入新成員,方能暫時擋住燕軍鐵騎。”

“還望公子從軍中挑選人馬,助我斷後!”

趙嘉聞言,當即肅然起敬。

他正色道:“此乃野外,並非守城戰,若遭遇燕軍鐵騎,斷後兵馬可能全軍覆沒。”

“司馬都尉,你可想好了?”

司馬尚愴然一笑,說道:“顧邑已經丟了,我不想這些曾經浴血廝殺的將士們,都戰死在呼沱河畔。”

“中山故地已失,既然不能守住顧邑,或許戰死沙場,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趙嘉沉默,內心也無比愧疚。

他是多麼想告訴司馬尚,廉頗沒有及時率領援軍抵達,以及顧邑的丟失,都是在誘敵深入。

他想讓這位驍勇善戰的將領振作,想讓司馬尚打消玉石俱焚的想法。

可惜的是,趙嘉不能告知司馬尚。

而且,斷後最佳人選,也非司馬尚莫屬,其餘人未必能夠擔此重任。

“此次斷後之人,九死一生。”

“除了死士營原有士卒,餘者當自願報名,不能強求。”

趙嘉感覺,自己虧欠這些士卒太多,也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強迫那些無辜的生命前去送死。

司馬尚聞言,卻是驚道:“若不強求,誰願赴死?”

面對司馬尚的質問,趙嘉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那位清麗的女子。

她,或許並非唯一。

除她之外,仍舊有許多將士,抱著赴死之心前來投軍。

“會有人的。”

趙嘉如是回答,彷彿是在堅定司馬尚信念,又彷彿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

司馬尚滿心狐疑,就開始在軍中挑選自願者。

因為有趙嘉的交代,司馬尚把這次斷後的重要性以及危險性,都毫無保留的告知眾人。

眼看前面就是呼沱水,只要過了這條河,就不用再擔心燕軍的追擊。

這個時候,出於人類的求生本能,出於人類自私的天性,的確應該很少有人願意斷後。

出乎司馬尚預料的是,眾人在沉默過後,前來報名之人居然絡繹不絕。

那些人中,大多都是老人。

他們知道,自己本就生命無多,與其苟延殘喘,倒不如把活著的希望留給年輕人。

只有年輕人,才是趙國的未來。

當然,倖存下來那些年輕力壯的士卒,不願眼睜睜看著老人為他們赴死,也有許多人前來報名。

以至於,最後報名斷後的人數,居然遠遠超過預期。

趙嘉得知這個訊息以後,抓著韁繩的手都忍不住顫抖,內心也久久難以平定。

“儘量挑選年邁者斷後,讓年輕人活下去。”

趙嘉的話,讓司馬尚雙目通紅。

他怒吼道:“他們已經為趙國流盡的鮮血,他們家人也有不少為國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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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既然已經長大,為何還要生活在老人的羽翼下!”

面對司馬尚的質問,趙嘉不知道應當如何回答。

從理智上來講,趙嘉保全青壯的想法並沒有錯,反而是聰明的決定。

可惜的是,人類都擁有感情。

那些捨命斷後的老人中,就有當初在徵兵處,趙嘉見到的那位瘸腿老人任庸。

任庸兒子死於長平,妻子在邯鄲保衛戰中戰死。

就連他自己,大腿也被射中,導致留下殘疾,走路只能一瘸一拐。

這樣一位老人,趙國已經欠他太多。

他本應該得到國家津貼,無憂無慮安度晚年,卻在這個時候,仍舊為國而戰。

甚至於,在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老人願意捨棄生命,為大軍斷後。

趙嘉心中有負罪感。

可惜他是三軍統帥,也是未來趙國的王,必須為整個大局考慮。

這也就註定了,趙嘉不能意氣用事。

“此乃,軍令!”

趙嘉不知道怎麼回答司馬尚,最終只能擺出軍令。

司馬尚縱然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也只能領命而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

看著司馬尚離去的背影,趙嘉忍不住輕聲呢喃著,眼中有痛苦,也有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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