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儀來到禪房之內,此地果然如苗老四所說,修道用的蒲團被草草扔到一邊,作法的和尚老道走後,這裡便被駐守的兵丁改了,原先供著的天師像被不知抬到了哪裡,放塑像的石臺兩邊被墊高拉長,整個屋子一邊變成了一個長五丈、寬一丈的通鋪,其上放著鋪蓋,看來此地就是這些看守們睡覺的地方了。

顧儀按照牧松客所說的,先把葫蘆裡的劣酒倒在禪房一角,刺鼻的酒氣瞬間便開始瀰漫開來,任誰進這房間,恐怕都要皺一皺眉頭,接著拉開鋪蓋,在鋪蓋之中塞上兩個枕頭,從外面看,這裡就是躺著一人。

接著,顧儀開始在房間內四處巡查,他現在完全理解了牧松客的意思,或許初時這裡的確丟過東西,但時間這麼長,大規模的丟失物資,來到這裡的人還都能相信是鬼偷走的,那便是說明有人在這裡裝神弄鬼,如何做到不被懷疑的情況下裝神弄鬼,這個拿來住人的屋子便一定有問題。

一個房間若是有問題,那要麼是有機關,要麼是有暗道,顧儀這一路上,見的機關暗道多了去了,這個房間佈置十分簡單,所以沒一會兒,顧儀便發覺了問題所在,一排睡人的石質通鋪之上,有一處十分古怪,比之其他地方要稍低一些,若是有人問,可以推說是堆建之時沒有造好,但敲上去便可以聽出來,這裡下面是空的。

顧儀暗自點頭,看來這裡就是這間房屋的機關所在,他現在沒有時間徹查開啟此處機關的位置,只需要知道機關在此就好,接著他走出門來,正待關門,卻見苗老大提著燈籠走了過來,對顧儀說道:“誒!小兄弟,你那朋友怎麼樣了?朱二哥不放心,讓我過來看看,他喝的真不少。”

顧儀搖著頭說道:“咳,苗大哥,實在是對不起,我那兄弟喝的實在太多了,不慎吐在屋裡了,你們還有別的地方可以休息嗎?我們弟兄三個在這裡忍一忍就過去了,可這刺鼻的酒味……”他擺擺手,說道,“這地方恐怕睡不了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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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老大走到他身邊,朝門裡一張望,見隱約見屋內一人裹著被子,刺鼻酒氣沖天而來,不禁緊皺眉頭,說道:“哎,這也怪我們,剛才勸酒也沒太注意,沒事,小兄弟,這道觀睡覺的地方多的是,我給你跟侯大哥再安排個地方休息吧,讓他一個人睡這裡好了。”

顧儀順勢把門關好,也跟著搖頭,說道:“我這位牧兄弟平常不怎麼喝酒,今天興致也是太好了,我還沒怎麼喝呢,他倒喝成這樣,讓他一個人在這裡休息,我怕他會出什麼事,還是讓我們幾個住一塊的好。對了,苗大哥,侯大哥他喝的如何了?”

“別提了,你那個兄弟實在是海量,我們弟兄幾個都差不多了,不過你放心,咱們這裡酒還夠喝,”苗老大說道,“過兩天又會有酒送過來,今晚可以隨便喝。”

“那樣太好了,”顧儀說著,拉著苗老大便要回去,說道,“剛才淨是他們兩個喝了,我還沒跟幾位喝幾杯呢。”

苗老大跟他一塊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小兄弟,你的酒量可不能跟這兩位一樣啊,酒雖然夠喝,我們幾個可是快陪不住了。”

顧儀直說讓苗老大放心,兩人一路往回走,眼看就要到吃酒的地方,苗老大突然問道:“我說,小兄弟,你們幾個這次,是為什麼要上山啊?”

顧儀看了他一眼,雖說苗老大裝作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但眼神還是看著顧儀,像是很想知道一樣,顧儀當然懂該怎麼回答,說道:“我們也是為了私事,我師父多年之前來過這裡,跟山上的楊家莊園有些來往,如今師父走了,我整理師父的遺物,提到了這個地方,我也就來這裡看一看。”

“哦,這樣啊……”苗老大頓時變得漫不經心起來,說道,“朱二哥他是縣城裡的差役,怎麼是他帶你們來的?”

顧儀說道:“我師父和綿州的張太守也有交情,張太守讓我來這裡找個嚮導,縣丞他便安排了朱二哥給我們帶路。”

“原來如此,”苗老大聽到是縣丞安排的,頓時放鬆了許多,視線往前一看,突然說道,“嚯,你這弟兄還真是厲害啊。”

顧儀往前看去,果然,此刻的侯柏仙正在舉著一個酒罈痛飲,其他人都在一旁叫好,見顧儀和苗老大回來了,侯柏仙放下酒罈,頗為不高興,手指苗老大說道:“說好了咱們誰都得喝到,你還沒喝多少,怎麼自己就出去了!”

苗老大陪笑道:“侯大哥你這話說的,我這不是看你那弟兄喝的怎麼樣了嗎?這地方鬧鬼,別出什麼意外才好。”

侯柏仙擺擺手,說道:“他酒量不行,不用管他,來來來,顧兄弟也來了,咱們喝,你們這裡的酒還真不錯,還有肉沒有?”

“有!還有。”朱副尉也喝的差不多了,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端起剩下的被處理好的野雞,眼看灶上還放著鍋,“撲通”一聲便全倒了進去。

苗家老四趕緊過去,說道:“朱二哥你這真是,行吧行吧,這剩下的雞肉,咱們再燉了就是了。”說著便重新生火,侯柏仙組織起眾人,又是一輪暢飲,顧儀也參與進去,一時賓主盡歡。

又是這樣喧鬧了將近一個時辰,大家總算是折騰得差不多了,眼下已近丑時,酒席總算散了,顧儀扶著侯柏仙返回休息之處,其餘眾人原本也是要到那間禪房休息,但聽苗老大說了牧松客在那禪房內吐了一地,紛紛皺起眉頭,不得已,他們便打算到另一個房屋之中休息,雖說朱副尉極力邀請顧儀他們兩個跟自己一塊到乾淨的地方休息,但顧儀還是婉言謝絕了。

回到禪房之中,侯柏仙二話不說便滾到鋪上,隨意拉了一條毯子,便呼呼大睡起來,顧儀走到之前矇混佈置的那個床鋪前,果然,牧松客已然回來了,他見回到禪房的是顧儀和侯柏仙,滿意的點點頭,示意顧儀靠過來,小聲問道:“我剛回來,找到密道了嗎?”

顧儀點點頭,手指侯柏仙躺著的那個地方,說道:“就在那塊低矮之處,那裡是空心的,只是時間太短,還沒找到機關,不過沒關係,這種需要悄悄出去的密道,機關肯定就在手邊。”

牧松客點點頭,說道:“那就好,我在山上也佈置好了,待會兒你注意聽就是了。你記住,等會兒有人叫喊,我和侯大哥都是喝醉了的人,是出不了門的,你要自己跟過去,要不要揭穿他們,就看你了。我會找機會從密道出去,至於侯大哥……”牧松客看了看,說道,“罷了,他就不提了。”

顧儀想了想,小聲問道:“牧兄,我有個問題,若是如你所說,縣丞也是有問題的,那麼此地發生的事,可是這個縣丞默許的?這麼一來,咱們該向誰揭穿這裡的事呢?”

牧松客搖搖頭,直言道:“這我便不知道了,我一個山野散人,什麼人也不認識,真相如何,我只是想知道,至於如何解決,那便不在我的考慮之內了,顧兄弟若是有心,便需你自己決斷了。”

顧儀點點頭,眼下沒什麼事,他也找了個地方躺下,閉眼假寐,默默運轉周身內力,休息間,只聽牧松客悠悠說道:“哎,這侯大哥買的酒,的確不行……”

半夜無話,時間已近卯時,只是冬日夜長,山間尤甚,更何況此地還是處於谷底,屋外仍是一片黑暗,猛然見,顧儀被一陣怪叫聲吵醒,“咔嚓”一聲巨響,似是什麼東西斷裂一般,接著便是一陣嚎叫,細細聽來,此聲時而嗚咽,時而咆哮,淒厲無比,若是膽小之人聽了,定然心驚膽戰。

不過顧儀不是膽小的人,雖說聽著聲音就在道觀之內,他仍是立刻起身,一回頭,牧松客也醒著,卻全然沒有起來的意思,只是對顧儀點點頭,顧儀背上劍,立刻開啟房門走了出去。

屋外還在黑著,只是那鬼哭狼嚎似的聲音卻漸行漸遠,似乎是朝著山上而去。顧儀正在朝著怪聲方向張望,苗家老三快步朝禪房而來,見顧儀立在門外,趕忙上前說道:“顧小兄弟,你沒事吧!”

顧儀說道:“沒事,剛才那聲音是什麼?”

苗老三一幅緊張模樣,說道:“那便是山上的鬼啊,看來他今天又來了,朱副尉他們正在清點丟失了什麼東西呢,我們怕鬼先來襲擊你們,便過來看看,你們人沒事就好,若是讓鬼知道了你們要上山,恐怕就危險了。”

顧儀立刻說的:“沒事沒事,我只是聽到聲音就起來了,咱們快到朱副尉那裡去看看吧。”

苗老三點點頭,帶著顧儀便朝著道觀後面而去,道觀後門處,已經被變成了堆積物資的庫房,庫房門前,幾人打著燈籠,正在檢視,顧儀走上前去,幾人見顧儀來了,紛紛問道:“顧兄弟,你們都沒出什麼事吧。”

顧儀口稱無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姓花的那個差役說道:“出事了,鬼又光顧這裡了,你看,這庫房門都碎了,苗老大跟朱二哥正在裡面檢查呢。”

顧儀看看,果然,庫房原本鎖著的門,如今半扇還在門框上,門鎖還是完整的,但另外一半房門被砸了個大窟窿,上半部分碎了一地,下半部分碎成兩大塊,一塊不見了蹤影,剩下一小塊掛在門鎖之上。

正檢視時,屋裡苗老大跨過碎裂的房門走了出來,身後跟著朱副尉,顧儀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苗老大搖搖頭,身後朱副尉說道:“哎,丟了至少一半東西,昨晚我睡前跟苗老大一塊清點了庫房,早上這一搞,一半吃的都不見了。”

顧儀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山上,剛才的怪聲還是在不斷傳來,顧儀問道:“聲音就在山上,若是咱們追過去,說不定還能把東西搶回來。”

苗老大趕忙擺手,說道:“不可!萬萬不可啊,小兄弟!咱們已經有好幾個兄弟貿然上山,都沒活著回來,眼下你知道山上有鬼就好,若是你追過去,死在了那裡,兄弟們幾個都沒法跟縣丞交代啊。”

顧儀也沒打算爭執,左右看看,突然問道:“誒,苗老四兄弟呢?怎麼沒見他?”

苗老大說道:“沒事沒事,他還在屋裡躺著呢,昨天他跟你那兩個弟兄一樣,喝多了,這麼大聲音,愣是沒把他弄醒。不管他,顧兄弟,你們今天要上山,這會兒還是安靜一點的好,別去招惹山鬼,說不定趁它不注意,你們還能安全一點上山下山。”

正說話間,卻聽山上那持續不斷的怪叫之聲戛然而止,顧儀注意到聲音變化,再看眾人,除了朱副尉,其他眾人都是臉色一變,顧儀問道:“這是怎麼了?”

苗老大小聲默默說道:“別是那個鬼真的出來了吧。”

還沒等顧儀再問,卻聽山間突然傳來呼救之聲,乃是的的確確是人聲,聽聲音,好像與苗老四十分相似。

苗老大聽了聲音,頓時緊張了起來,顧儀心裡明白,這估計便是牧松客在山上做了手腳,於是問道:“這是誰在呼救?不會是山上惡鬼在作怪,引我們過去吧!”

其他眾人都看向苗老大,朱副尉卻突然說道:“這聲音看著像是苗老四啊!快!快去看看苗老四人還在屋裡不在?”

苗老大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說道:“是,老三!你快回去看看!”

苗老三飛快地跑了出去,沒一會兒,便跑了回來,這時間實在太短,顧儀覺得他根本來不及回到睡覺的地方,苗老三邊跑邊說:“不好了!大哥!老四不見了!”

苗老大立刻說道:“走!咱們得上山!把老四找回來!快!拿上傢伙,出發!”

朱副尉一把拉住他,說道:“老苗!你要幹什麼!”

苗老大也急了,說道:“那是我兄弟!管那麼多!快點!朱二哥,你不能攔我!”

朱副尉見他如此堅決,也不好阻攔了,雖說他也怕鬼,但若是他們抱團一起上山,說不定惡鬼不會來襲擾他們,於是說道:“好吧,那咱們一塊兒上山,千萬不要走散了啊!”

苗家兄弟們點點頭,其餘幾個人也都同意,拿來了大刀長矛等兵刃,朱副尉問顧儀道:“顧小兄弟,要不你們就留在這裡吧,你那兩個弟兄還在屋裡躺著呢,你還是看著他們吧。”

顧儀卻搖頭說道:“這種時候,如此自惜性命,不符道義!他們兩個在睡覺呢,沒事,我跟你們去!”

朱副尉見他說的如此凜然大義,佩服地點點頭,說道:“好吧,那你跟緊我們,山路不好走,你可不要走丟了。”

說話間,其他人都準備好了,眾人開啟院子後門,一條上山的小路出現在眾人面前,天還沒亮,一行人打著燈籠,聚作一團,開始向山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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