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是有價值的。

在蝴蝶君的眼中,公孫月性命無價。在北辰元凰的眼裡,這件事則是送上門來的籌碼。

蕭然藍閣竹林內薄霧散開,尋不見出路的蝴蝶速往光源而去。光影之中,黑衣繡有金龍的年輕人影手持摺扇逆光而立,北辰元凰合攏扇骨之剎那,已抬眸冷靜地對上隱含刀意的紅蝶!

數個時辰之後。

鉅鋒裡後山鑄爐四周圍繞的蝴蝶陣型變化,一呼而散。“事情解決了。”檢查地上廢棄箭頭的令狐神逸慢悠悠起身。

驟雨生嘆著氣從袖子裡往外掏珍藏的奇鐵磁石,心裡絲絲肉痛:

“最後一顆啊,再無有了!那邊礦場吾凝練了十年呢,善加利用,否則砸你爐子!”

“哈。”令狐神逸撫著長鬚,“那魔界長戟不是已落入你手,這樣還彌補不了你內心之缺憾?”

“那是不同的!”

驟雨生道,“你們這些人,怎知收斂奇珍之快樂,還濫用鑄材……吾真是想融了你那柄殺不了人的刀。”不能殺人的武器,等於被切掉蛋蛋的麝香貓,留在世上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貓還能憤然反擊咬非常君一口,可憐的刀除了懸掛蹉跎歲月,連個出氣的聲音都沒有。

對的,來時路上,野人兄思來想去又與人覺聯絡了一回。關係不能淡,不然也太顯眼,在美食上驟雨生與杜芳霖性向不合,簡直太寂寞。

“吾與你觀念不同。”令狐神逸悠然而道。

“吾是沒有時間!”驟雨生甩手要走,“那三十六口叩魂鍾到底有無解法,實在煩死。”

令狐神逸:“這個問題你該去問杜芳霖啊。”

驟雨生:“人若是肯說,還用愁麼!”

時間不多,還要去闖陣,徒弟啊,師尊可回來了,你還好嗎!

老杜真真不夠朋友,將陣法給予了人,連個後路也不留;不懂變通,太過迂腐,講誠意的人是會死太早。滿心腹誹的驟雨生已經選擇性無視了笑蓬萊的事。

但是合作要講誠意。

作為無論在那個時間段都具有一統北域潛力的北隅皇城,在杜芳霖的眼中,則值得他付出著一點點小小的誠意。他此時已離開了落下孤燈,並沿著一路指引,進入了一處熱鬧的市集。

還未走至盡頭,便已聞前方被人群圍住的空地裡傳來活潑而令人愉快的琴絃聲,屬於年輕人活力的聲音吟唱一首灑脫的詩:“花落三春鶯帶恨,菊開九月雁含愁,山林多少幽閒趣,何必榮封萬戶侯……”

哦豁。

果然是驟雨生的徒弟,果然不可能乖乖留在一個地方。杜芳霖眉頭動了動,想替興沖沖回北域養弟子的驟雨生點燃一盞小燭燈。

“好!”

能感染人愉快心情的絃歌引爆路人之讚揚。鼓掌聲中,來到中原開啟自己演藝之路的小鳳仙逐一謝過路人饋贈,冷不防一個影子籠罩了下來,一抬頭就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北辰鳳先不禁稍微坐直了身軀,但仍舊臉上含笑,手裡悄悄抱緊了懷中的琴。

“這位先生……”

杜芳霖居高臨下,一言不發。

幾個月不見。不同於身上威儀越重的北辰元凰,遠赴學劍的北辰鳳先在短暫的時間內自然是無法悟出太多劍理,但並不妨礙年輕人忽然有所感悟地放縱了自我,徹底丟掉了內心深處存在的包袱。這俊秀但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容顏狼狽的少年人灑脫地席地而坐岔開雙腿,看上起已完全忘記了之前學到的所有禮儀。北辰鳳先散著頭髮,滿肩灰塵,開著衣襟,袖口拖地。他的腰帶上還掛著一片鐵皮做單鋒,明亮的眼不見陰霾,訕訕笑著,一不小心撥動絃音。

杜芳霖一動不動。

北辰鳳先反倒是被聲音驚得險些跳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不淡定。

“這位先生,您……是有什麼事情嗎?”

他現在是客串鉅鋒裡的密探,遊走人間的流浪歌者小鳳仙,一定要謹記身份堅持住!

或許連北辰鳳先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臉上所流露出的是真真切切的快活。他雖然隨意地抱著琴,但起手撥絃中,一縷劍意若隱若現,這是修行入道後面對強者時所不自覺洩露出的抗衡。

“唉。”

杜芳霖就嘆口氣。

武林年輕一代終會長成。儒者平靜地想,這一次總該能夠少一些夭折,多一絲選擇了!若有一日,苦境再遇大事,能不再需要動用隱居深山的老人家,或許這便是未來的希望。

他手一抬,在北辰鳳先忍不住往後縮的動作裡,在地上放了一塊金子。

杜芳霖道:“去定一柄劍。”

正在滿北域尋找乖徒弟要送劍的驟雨生估計是趕不及。

金子太過閃亮,北辰鳳先感覺自己有一點蒙。

杜芳霖居高臨下繼續盯。

“多……多謝。”北辰鳳先這才記起自己身為密探的使命,忍不住先是一手握拳湊在唇邊輕咳一聲,“在下無以為報,這……這這是有緣得來的外域……”

“給吾。”杜芳霖俯身主動遞出扇子。

“咳咳。”

摺扇上多了一隻刻著蝴蝶的竹筒。

陰川蝴蝶君與北隅皇城的協議該是已達成了。

但能做到怎樣程度,則要看下一代年輕人要如何去發揮。杜芳霖不去過問,也不關心。這是他與北辰太傅玉階飛之間的默契。

“先生可還有事要我……”一時激動業務不熟練,小鳳仙試圖起身描補。但墨骨摺扇則先一步壓在他的肩頭上。

杜芳霖微微抬手,摸了摸年輕人的頭。

“不錯。”

這樣就可以了。

真正放開身心,從此走上另一條路,去尋求屬於自己的道,將潛力發揮,百年之後自然會有百年之後的江湖!

杜芳霖頷首:“並不需要。”他能感覺自己內心深處的輕鬆,那些堆積在一起反而看不清的過往像是慢慢在鬆動,“你回去!”

冰雪之渦。

也有一道身影再度回到這片冰雪的世界。黑髮垂直,黑紗紫衣,厚重絨毛看上去十分暖和,讓年輕人異常白皙毫無波動的臉則看上去不會那樣的冷漠。

名為奈落之夜宵的人慢慢回到自己的初生之地。

在之前無欲天中的主人接到一封書信已動身去準備,臨走之前脫俗仙子談無欲則認為自己已無需再將書本上的知識灌注給新生純白的靈魂。從書中得來是一回事,如何將知識融會貫通再經歷世事成為人情則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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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需要去歷練,去真正將腦海中對於人世的印象轉為自己實際上的感受。他就被人無情地丟出去了。

“談無欲,離開。”

“你,也離開了嗎?”並無波動的語調,伴隨幾近與冰雪融為一體的指尖慢慢撫摸冰層。凝晶花已凋謝,已不知再度生長去何方,宵的心中一絲感觸,又帶有三分不確定茫然。

“咕咕。”

奇異的聲音落在左側,一隻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雪歪著頭,凝視這個氣息竟是與整個冰雪之渦融為一體的人。

或者該說,那尚且還不能稱之為“人”。

一人一鳥對視良久,直到宵抬起一隻手。

“你,也是甦醒在這個地方。”

“咕咕。”雪聽不懂。

熟悉的地方,與冰雪不同的生命,不是凝晶花,卻又顯得如此靈動。好奇沖淡了心中的不安,宵慢慢點頭:“你是我在這裡,見過的第三個。”除了凝晶花之外,第二個生命,正是談無欲。

但是凝晶花和談無慾都已經不在了。

“你也會離開嗎?”宵一板一眼地認真詢問。

雪忍不住誘惑,扇著羽翼飛到那筆直伸著如同樹枝一樣的手臂上。

宵:“你要跟我一起走?”

:“咕咕。”

“我不是談無欲。”宵凝視手臂上的鳥,“我,不會離開。”他心中那一絲可能會被稱為委屈的波動就在雪平淡的咕咕聲中慢慢被平復。

“咕咕~~”

再度對視片刻,宵忽然明悟:“這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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